果然是世道亦變，人心難測。

    李鳳岐嗤了一聲，眼中戾氣橫生。

    他先前還想著要當(dāng)面問一問李蹤這些年來的兄弟情義可都是假的。但如今見了葉云亭和季廉的相處，他卻忽然想明白了。

    不論從前情誼是真是假，李蹤對他動手的那一刻，都已然背叛了他們的兄弟情誼。

    他們之間再無情誼可言，只能是你死我活的敵人。

    既是敵人，殺了便是。

    *

    外間，葉云亭剛倒了水，就見季廉提著個食盒過來了。他微微一挑眉：“今日有人送飯了？”

    季廉看了兩邊杵著的婢女一眼，進(jìn)屋關(guān)了門，才打開食盒抱怨道：“送倒是送了，但就這些東西?！?/br>
    葉云亭往食盒里一看，一小碟咸菜，三碗米飯，倒是沒有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這點(diǎn)分量，怕是不夠你吃?！彼χ馈?/br>
    “少爺你怎么一點(diǎn)都不愁，竟然還有心思笑?！奔玖緡?。

    “愁也不能平白變出飯菜來?！比~云亭屈指敲敲他的腦袋，端起一碗米飯又夾了些咸菜，便往里屋去：“你先吃，不必等我?！?/br>
    進(jìn)了里間，就見榻上的李鳳岐眉眼含戾，神色陰沉，周身的暴戾之氣藏也藏不住，若不是葉云亭知曉他現(xiàn)在動彈不得，幾乎都要以為他下一刻便會暴起殺人。

    葉云亭臉上輕松的笑意收了收，試探喚道：“王爺？”

    除了昨日一早，他還沒見李鳳岐露出過如此陰鷙的表情，跟方才和聲細(xì)語與他說話的仿佛不是一個人。但他轉(zhuǎn)念一想，又覺得這才是真正的永安王，生人勿進(jìn)的模樣，與他在宮宴上所見如出一轍。

    葉云亭謹(jǐn)慎地頓住腳步，維持著溫和的語氣道：“剛才有婢女送了飯過來，王爺是現(xiàn)在吃還是等一會兒？”

    沉湎在往事中的李鳳岐回過神，正欲開口回答，卻發(fā)覺他端著碗，謹(jǐn)慎地站在一步之外沒有靠近。

    他心中有些好笑，舒展了眉眼道：“剛才想到些舊事，嚇到你了？”

    葉云亭當(dāng)然不可能承認(rèn)，搖了搖頭，端著碗在床邊坐下：“飯要趁熱吃?！?/br>
    他沒有多問，李鳳岐也就沒再多言。

    葉云亭夾了一根咸菜，配著一勺飯喂到他嘴邊，李鳳岐便張口吃下去，一時間，屋里只有清淺的呼吸聲與輕微的瓷器碰撞聲。

    喂了大約四五口，葉云亭還要再喂，李鳳岐卻搖了搖頭：“夠了?！?/br>
    葉云亭驚訝：“這才吃了小半碗?！?/br>
    李鳳岐下頜微微繃緊：“止饑便可，吃多了反而不便?！?/br>
    他說得含蓄，葉云亭一開始還沒明白他的意思，帶反應(yīng)過來后差點(diǎn)沒憋住笑。方才他還覺得李鳳岐煞氣滿身如同煞神，叫人望而生畏。但現(xiàn)下又覺得，便是再厲害的戰(zhàn)神，也到底還是個凡人。

    沒什么值得害怕的。

    他抿唇忍住了笑意：“王爺不必如此，有需要時喚我便可?！?/br>
    說完又將一勺飯送到他唇邊：“還是身體為重?！?/br>
    “……”李鳳岐面無表情看了他一會兒，方才又垂眸將喂到嘴邊的飯吃了下去。

    葉云亭將一碗飯喂完，又喂他喝了半盞水，方才收拾了碗筷出去。反倒是李鳳岐盯著他的背影看了半晌，心想他也有看走眼的時候。

    這國公府的大公子，非但不懦弱，還膽大包天。

    第6章 沖喜第6天

    吃完了早飯，葉云亭便和季廉商量著，再將王府仔細(xì)翻找一遍，說不定能找出些遺漏的值錢物件，到時候拿出去換點(diǎn)銀錢，不僅能買米糧，還能打點(diǎn)一下婢女守衛(wèi)，換些消息。

    主仆兩人分頭行動，一個往前院找，一個往后院找。

    葉云亭去的是后院，他一間房一間房地找過去，才發(fā)現(xiàn)這偌大王府竟然當(dāng)真是空落落什么也沒有。

    倒也不是說被搜刮的干凈，而是看其中陳設(shè)，怕是原本就沒有多少物件。

    像齊國公府府里，別說正經(jīng)主子住的院子了，就是幾個姨娘住的院子十分精致。雕梁畫棟，奇珍異草，數(shù)不勝數(shù)。雖不至于奢靡無度，但也絕不尋常。

    他原本以為以永安王的權(quán)勢地位，這王府至少該比齊國公府更加奢靡一些。

    沒想到卻是他想多了。

    這偌大后院，除了正院里有些人氣兒之外，竟然盡是空落落沒住人的模樣。

    他倒是有耳聞老王爺與老王妃十分恩愛，終其一生未曾納妾。即使老王妃子嗣艱難，最后只得了一個兒子，老王爺也沒再納新人進(jìn)府。

    只是老王爺在時后院空置還能說得過去，他沒想到李鳳岐接管王府這些年，這后院竟然也一直空著沒住人。

    他感慨了兩聲，把最后兩間房也找了一遍。

    結(jié)果依然是一無所獲。

    沒住人的空院落，當(dāng)然也不會有什么值錢物件。

    葉云亭兩手空空地溜達(dá)到前院去和季廉會和，準(zhǔn)備看看他那兒有沒有收獲。好在季廉還是有些收獲的，他寶貝似的捧著一堆紙墨筆硯過來，看見葉云亭后又從懷里掏出一塊硯臺來，邀功道：“少爺你快看看這個，我看二公子那兒也有這么一塊硯臺，應(yīng)當(dāng)能值些銀子吧？”

    這硯臺巴掌大小，四角圓潤，上面雕了幾朵搖曳的、將開未開的蓮花與荷葉，中間研墨的部位恰似一汪水池，隱約還有泛著淺淺金色微光，蓮花搖曳其上，正好應(yīng)了一句“出淤泥而不染，濯清蓮而不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