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仁孝懷德，定然不會干這樣的事情。”

    “可是你肯定干得出來吧！”李承乾暴跳而起，怒目而瞪指著李元昌，渾身發(fā)抖。

    “太子殿下，此時(shí)此刻，你還想那么深遠(yuǎn)作甚？眼前的情景是，你若不動手自救，便是死路一條。事后，你要如何跪求你父皇的原諒，都是后話。自知說也是毒虎不食子，你父皇會原諒你的。不是嗎？”李元昌也不動怒，耐心的勸道。

    “哎！——”李承乾大叫重嘆數(shù)聲，頹然的坐下，“我，還有選擇么？”

    “太子勿憂，萬事交由小王來辦?？珊弈情L孫渙膽小如鼠，此時(shí)居然對我避而不見了；房遺愛那廝更是可恨，生不見人死不見尸！但也無妨，小王有的是人手與手段！——太子稍歇，小王馬上去安排！”

    另一邊，魏王府。

    李泰被一群人圍在中間，已經(jīng)商議多時(shí)。

    “魏王殿下，此時(shí)此刻，你只好呆在皇宮之內(nèi)，陪伴伺候重病的皇帝陛下，不可輕離。一可留仁孝之名，二來也免授人以柄。余下事情，我等料理?！?/br>
    “好?！崩钐c(diǎn)頭，“事情，就這么議定了?，F(xiàn)在，我們一定要想盡辦法將秦慕白救出來！太子與漢王要害他，我們就要救他。其實(shí)人人心知肚明，秦慕白此番定是吃了漢王的陷害。漢王雖然狗膽包天，但若無太子的首肯與支持，他干不成這樣的事情。房兄……”

    房家長男房遺直拱手輕應(yīng)了一聲：“房某在?！?/br>
    李泰面帶微笑輕拍他的肩膀，感激的道：“這次多虧了你。若非是你提供這么重要的消息，我等天下人都要蒙在鼓里。哎，想不到令弟如此冥頑不靈，竟伙同漢王干出這等事情來，將令尊大人也氣得暈厥過去。此等不肖之徒，是當(dāng)清理門戶并為國除害。你放心，事成之后，只懲辦那房遺家，余者不問。小王保你房家無恙?！?/br>
    “謝魏王……”房遺直拱手長拜，慨然流涕道，“家門不幸，出此敗類！原本家父已將他綁住拿去獻(xiàn)給皇帝，卻被我那溺愛成性的母親又私下給放了，這才將父親氣成了重病。為今之際，這畜牲若再在外面為害，如何是好？因此房某才大義滅親來將此事報(bào)之魏王知曉。希望魏王主持公道，一則助我清理門戶保全家門，二則也可還事實(shí)一個(gè)真相，還秦慕白一個(gè)清白??！”

    “房兄放心。小王一向清正秉公，對令尊、秦慕白這些人物也是敬仰得緊，定然會拿捏好分寸的?！崩钐┖芤稽c(diǎn)春風(fēng)得意的味道。

    也難怪，連房家的長子都來求助于他了，皇帝一倒下，這朝堂之上儼然已是他魏王做主。若能趁機(jī)拉攏房家，救下秦慕白并對他做下若大的人情，自己在朝堂之上豈不是穩(wěn)如泰山，進(jìn)駐東宮指日可待？！

    這可真是坐山觀虎斗，賺足了漁利??！

    “事情，暫時(shí)就商議到這里?！崩钐┱玖似饋?，胖碩的身子在一群坐的人當(dāng)中，分外醒目，他道，“明日早朝，我會回避不出息。你們聯(lián)名上書力保秦慕白，彈劾漢王?！?/br>
    “是否要提一提太子？”有人問道。

    “不可?！崩钐┕麛嗟牡?，“萬不可提及太子。此時(shí)若是針對太子，人人皆知是我唆使你們。若是傳到父皇耳朵里，縱使扳倒了太子，我也小命不長。但是，只要漢王被彈劾形跡敗露，順藤摸瓜，太子還遠(yuǎn)么？因此，我那一向沉不住氣的太子大哥定然會跳出來干一些出格的事情。這就叫欲擒故縱、打草驚蛇。再者，長安縣衙與御史臺、大理寺，務(wù)必盡快抓捕在逃的房遺愛，生要見人死要見尸！”

    “是！”眾人一并領(lǐng)命應(yīng)諾。

    李泰微微一笑，甩了甩寬大的袍袖昂然朝外走：“諸位稍歇用茶，小王自行入宮，到父皇病榻之前盡孝去了”

    “恭送魏王……”

    百騎營牢里，秦慕白坐在樹下，一張小木桌，一壺酒兩碟菜，舉杯看著頭頂。

    風(fēng)吹葉動，婆娑起舞。

    “陰天了，起風(fēng)了啊……”秦慕白的臉上，漾起一絲莫名的笑意，自言自語道，“連日來只聽得春雷滾滾，今年的第一場暴風(fēng)雨終于要下來么了？龍蛇出山，風(fēng)雨欲來，有意思……”

    近旁的一名百騎道：“將軍，不如移到屋內(nèi)去飲酒如何？”

    “不用了。”秦慕白微然一笑，說道，“這酒喝到妙處，便是多一分見多少一分見少。不喝了，我去睡覺。待一覺醒來，定是風(fēng)云變色，天雷震震乾坤動??！”

    幾名百騎都莫明其妙的看著秦慕白，任由他信步走進(jìn)了房內(nèi)，當(dāng)真倒在床上蒙頭大睡。

    “什么風(fēng)云變色、乾坤震動？他這是暗有所指，還是滿心忐忑口不擇言呢？”

    “誰知道?。∷褪莻€(gè)謎，你有見過哪個(gè)進(jìn)了這里的重犯，還有心思品酒賞景么？”

    “是挺玄乎……不懂。”

    “你若是懂，便不會是在這里看監(jiān)牢伺候犯人了。百騎衙署正間里一直空著的那張帥椅，也會讓你坐上。”

    “……”

    .

    [嗯哼，今天的第二章更新了。兩章更計(jì)1萬3千字。我贏了！]

    第349章  妖星跋扈

    大明宮，仙居殿寢宮。

    陰德妃與高陽公主，母女二人并肩站立，憑欄而望，靜默無聲。

    半空中陰云滾滾，疾風(fēng)勁走，似有暴風(fēng)雨襲來。身后不遠(yuǎn)處，幾名宮婢都有些擔(dān)憂的皺起了眉頭想上前催促她二人入宮逃避風(fēng)雨，但又不敢上前打擾。

    “轟……隆?。?！”

    一記滾滾春雷，終于炸響。天地惶惶，若大的大唐皇城，猶似顫抖。

    “天威，不可測?！备哧柟餮銎痤^來微瞇眼睛，喃喃道，“娘，你說這一次，慕白會否全身而退？”

    “你應(yīng)該相信他?！标幍洛鏌o表情的看著頭頂?shù)臐L滾黑云，雙手卻不自禁的合起，輕閉雙眸叨了一聲“阿彌陀佛”。

    “娘，我心里沒底，很慌張?！备哧柟魃钗艘豢跉?，雖然強(qiáng)作鎮(zhèn)定，但仍無法掩飾心中的凄惶與恐懼。幾年來，高陽公主經(jīng)歷了諸多的風(fēng)浪與波折，雖小小年紀(jì)，心志卻是出乎常人的成熟與穩(wěn)重。與她母親站在一起，儼然便是年輕版的陰德妃。除了相貌氣質(zhì)上的極度接近，更隱約有了一絲專屬于陰德妃的雍榮與淡雅，以及隱忍沉寂的氣度。

    可她畢竟還是年輕。眼下她就覺得，此番她與秦慕白面臨的危險(xiǎn)，就如同暴風(fēng)雨即將襲來時(shí)將要降下的隆隆天威，非人力所能抗拒。

    “玲兒，你在怕什么？”

    “我不知道……我心里有點(diǎn)亂。雖然慕白告訴我他早已謀劃在胸，可是我心中總有一股強(qiáng)烈的不祥預(yù)感。面對天威，沒人能夠抗拒。這一次，肯定會死許多人，許多人。”

    “你懼怕死亡？”

    “不怕！幾年前下馬橋跳河的時(shí)候起，我就沒再害怕過死亡?！?/br>
    “那你怕什么？”

    “娘，我害怕的是……無助，與未知。我覺得，這世間最痛苦的事情，既不是生離也不是死別，而是眼睜睜的看著深愛的人，轉(zhuǎn)身離我而去。他漸行漸遠(yuǎn)，而我卻無能為力?！?/br>
    陰德妃怔了一怔，伸出一手輕撫高陽公主額頭被風(fēng)吹散的發(fā)沿，溫柔的微笑，說道：“玲兒，為娘更愿意看到你無憂無慮天真燦爛的樣子，哪怕是一直沒心沒肺的做個(gè)瘋丫頭，也可以?！?/br>
    高陽公主咬了咬嘴唇，似是而非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看著遠(yuǎn)方，說道：“娘，昨天晚上我去找過李淳風(fēng)，讓他給慕白預(yù)測吉兇，你猜他說什么？”

    “你信？”

    “我不知道，我只是隨便問問，他也只是隨便說說，他也讓我不要信以為真?！备哧柟髡f道，“可越是這種人，越值得信任，不是嗎？那種弄盡玄虛誆人相信的神棍，越是騙子。李淳風(fēng)，他肯定不是?！?/br>
    “好吧，你就說李淳風(fēng)他說了什么？”

    “他說……慕白是命格非常的異人，必走極端。將來，他要么大富大貴兒孫滿堂，名垂青史又享高壽；要么，臭名昭張青壯夭亡，碧落黃泉不留一寸尸骨。而且還說，近日來星宿列張紫微生異，帝星之側(cè)突現(xiàn)妖星，主朝廷多事父皇有難。而這顆妖星，就是慕白。”

    “什么？”陰德妃吃了一驚，“妖星惑帝星，這豈不是說……朝廷因秦慕白而亂？”

    高陽公主雙唇緊抿點(diǎn)了點(diǎn)頭，說道：“妖星，哪里撼得動帝星？因此，除非這顆妖星歸順帝星，反而可成為帝星之助力，并從此搖身一變成為天樞宮輔，大旺帝星。但是，從此大唐氣運(yùn)因此而變，一切都不可占卜。而慕白在這一次的動蕩變故之中，要么粉身碎骨萬劫不得超生；要么，一飛沖天光耀星宮。但是，無論如何他都脫不了血光之災(zāi)。除非……”

    “除非怎么樣？”陰德妃眉頭輕皺，問道。

    “除非有至親至愛、至純至真、至情至圣之人，為他擋災(zāi)化解災(zāi)厄?！备哧柟髡f到這里，扭頭看向自己的母親，一字一頓道，“娘，我可以嗎？”

    “轟隆?。。?！”

    一記響雷，烏云翻滾霹靂俱下，大雨傾盆。

    武德弘文館內(nèi)，長孫無忌獨(dú)坐在中樞宰輔的大椅上，看著身側(cè)本該屬于房玄齡的位置空空如也，表情肅重面如刀刻。

    桌上放了一堆的奏折，皆是來求皇帝紅批的重大事情，不是他這個(gè)宰相的藍(lán)筆可以批復(fù)的。

    第一本，房家長子房遺直一紙?jiān)V狀送到了御史臺，狀告自己的親弟弟房遺愛，勾結(jié)漢王李元昌設(shè)計(jì)陷害駙馬秦慕白。御史臺聯(lián)合宗正寺、大理寺，以及三省六部十余位官員，聯(lián)合彈劾漢王李元昌，揭露是非求保秦慕白。

    第二本，漢王李元昌，乾坤一擲投下了震蕩天地的奏折，彈劾魏王李泰糾結(jié)黨徒密圖不軌，趁皇帝病重之時(shí)聚眾謀事，妄圖逼迫東宮謀朝篡位。并有參與過魏王私密會議的舉報(bào)人證數(shù)名，以及有人在魏王府中目擊的刀甲儀仗等等確鑿證據(jù)若干。

    “皇帝剛剛病倒，這兩個(gè)畜生就壓彈不住，竟相廝咬起來了，皆非良善！”長孫無忌甚是憤惱的一拳砸在桌幾上，茶杯跳起溢出水來。

    其實(shí)，長孫無忌心如明鏡。房玄齡的突然病倒，房家長子大義滅親狀告親弟房遺愛，若非是證據(jù)確鑿為求保全家門，他何苦如此？照此一分析，這頭一份狀子的告發(fā)，十有九成是屬實(shí)。如此說來，秦慕白當(dāng)是被漢王李元昌給栽害了。再聯(lián)想到日前秦慕白干出的“驚天動地”之事，如此狠毒的計(jì)策、如此通天的手眼，光是李元昌一人肯定辦不來。沒得說，定有東宮太子伙同幫兇，至少也提拱了助力。

    反觀李元昌，狗急跳墻反誣李泰謀反。從這手筆與用意上看，背后也隱藏著東宮太子。因?yàn)闈h王若敗，太子必亡。李元昌因一己之私報(bào)負(fù)秦慕白，不料卻將事情鬧大危及東宮。于是二人只好破釜沉舟，妄圖趁皇帝病重朝堂失控，一舉扳倒魏王坐穩(wěn)東宮，掌握權(quán)柄為自己謀畫護(hù)身寶符。

    “好幼稚、好愚蠢的李元昌，你這不是拉著太子飛蛾撲火么？”長孫無忌怔怔的看著手里的奏折，苦笑。

    既有幾分憤懣，又有幾分傷感的苦笑。畢竟，太子李承乾也是他的親外甥，與李泰一樣，皆是他親meimei所生。

    “來人，將褚遂良請來?！背烈靼肷魏?，長孫無忌撂下奏折，說道。

    皇帝與房玄齡一同病倒，同臥一室，里外不得通傳任何人不見，連魏王李泰也只能候立在門外，唯有皇帝御前近侍的褚遂良得以自便出入。

    李泰看著褚遂良被弘文館來人請走，滿心狐疑與忐忑，很想上前來打聽一下皇帝的病況，又不敢造次，只得眼睜睜看他離去。

    此刻，東西朝堂里候班上朝的文武百官，或高聲喊鬧或竊竊私議，無不在討論漢王、秦慕白，以及由誰來監(jiān)國理事的事情。

    皇帝這一突然病倒，朝廷便失了主心骨。明眼人都知道魏王與東宮已經(jīng)打起來了。這時(shí)候，都盼著皇帝出來說句話平息事端。只要能夠明確由誰來監(jiān)國，便是變相的判了另一方的死刑。

    可是現(xiàn)在，天地陰沉大雨傾盆，文武百官已在東西朝堂里候了一個(gè)多時(shí)辰，別說是皇帝，就連宰相、太子、魏王與李家皇親，也沒有任何一個(gè)露面的。留下一群十六衛(wèi)將佐與三省六部的朝堂大員們，在此猜測不休。

    “皇帝的病情不可得知，只是看來，今日這朝會怕是不會舉行了……”眾人猜疑道。

    如此，諸多大事，也只能再往后壓上一壓。也不知魏王與太子會斗到一個(gè)什么樣的程度，誰死誰亡。一但結(jié)局分享，今日這東西朝堂里的文武百官，更不知幾家興盛幾家衰亡。

    朝堂百官，無人不忐忑。

    相反，秦慕白在百騎的營牢里，反而沒什么可cao心的。左右已是進(jìn)了班牢，還能cao什么心？一切，靜候判決便是。

    褚遂良來到弘文館，長孫無忌將奏折給他看了，說道：“褚遂良，當(dāng)下唯有你一人在陛下榻前伺候。此等大事，我長孫無忌也是斷斷不敢拿主意的。現(xiàn)在你已經(jīng)看了奏折，就請回去。陛下若是醒著的，你便將此事奏報(bào)；陛下若是未醒，你便等陛下醒了，再行奏報(bào)。總之，此事由得陛下區(qū)處。”

    褚遂良聽完，拱了一手，微然一笑，卻是笑得有幾分神秘，輕聲道：“陛下曾蘇醒片刻留下口諭，說，‘就讓長孫無忌輔佐監(jiān)國皇子，參知國事’?！?/br>
    “?。。?！”長孫無忌頓時(shí)駭了一彈，目瞪口呆的看著褚遂良，脊背之側(cè)冷汗直流，吸了一口涼氣道，“那……是哪個(gè)皇子監(jiān)國？”

    “陛下沒說?！瘪宜炝家琅f微笑，搖了搖頭道，“總之，不管哪個(gè)皇子，陛下欽點(diǎn)由國舅輔佐。國不可一日無君，大局為重。陛下既然已經(jīng)下旨，就請國舅參照原辦?！?/br>
    “是，微臣遵旨……”長孫無忌拱手施了一禮，褚遂良便飄然而去了。

    看著褚遂良的背影，長孫無忌的身體微微發(fā)抖，眼神之中流露出許多的驚惶，其中，竟也有一絲難以查覺的驚喜！

    “陛下，這是在逼我表態(tài)??！……好吧，好吧，君要臣死，臣也不得不死，更何況，只是表個(gè)態(tài)！——來人，來人！”長孫無忌鮮有的失了風(fēng)度，在弘文館里大聲叫道，“將太極宮的晨鐘撞響，百官升朝！”

    “咚——咚！”

    瓢潑大雨與驚雷閃電之中，大唐皇城太極宮鐘鼓樓里的晨鐘，洪亮震響！

    東宮震撼，太子李承乾與漢王李元昌對視一眼，眼神之中同時(shí)流露出彷徨與驚喜，異口同聲道：“這是上朝的鐘聲！難道，皇帝康愈了？”

    “不！今晨我去見過褚遂良了，他說皇帝與房玄齡都仍未蘇醒。”李元昌擰眉沉聲道，“我軟硬兼施游說他許久，他終于答應(yīng)暗助太子一臂之力。此時(shí)太極宮晨鐘撞響百官上朝，莫非是皇帝從病榻之上傳來了諭旨，令你監(jiān)國理事？”

    “那……那萬一是讓老四監(jiān)國呢？”李承乾的臉色有些灰白，嘴唇也略微哆嗦。

    李元昌咬了咬牙，把心一橫：“若是老四得逞，便表示他彈劾我的狀子告響了，我當(dāng)即就要完蛋！從而，你也要完蛋！因此，這一輪朝會不是大吉就是大兇，我們務(wù)必做最好最壞的打算！”

    “好吧，好吧……”李承乾連吸涼氣，既驚惶又無奈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去上朝，你加緊籌劃。萬一有變，你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