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阿修羅族的斥責，崔清濯不敢怠慢，裝出一副被控制的模樣，畢恭畢敬答道：“屬下無能，臨瀾城新近崛起的那位坤階仙尊過于蠻橫，請上神制之。”

    “我神自有安排，你無需多慮。多多準備祭品，當那日子到來時，自有神罰降臨在那人身上?！眮G下一句含混不清的話，崔清濯腦海中的聲音漸漸消失。

    確定腦海中的聲音完全消失，崔清濯臉上露出冷笑，旋就被他掩飾起來。

    崔清濯應付完阿修羅族的問責之后，繼續(xù)若無其事收攏軍隊，整飭營寨。

    在崔家將士們眼中，家主今天滿面愁容，掛滿了兵敗的恥辱與不甘。

    轉(zhuǎn)過身背對人群時，崔清濯臉上露出的是得意的笑容。對于今天發(fā)生的事，崔清濯的惱怒都是做給人看的，實際上他心里得意的很。

    崔清濯心里得意，是因為他敏銳地觀察到一個事實。

    封霄云這次攻擊崔家軍隊，只是一味驅(qū)趕，并未多做打殺，更關鍵的是，沒有追殺崔清濯。

    崔清濯心里很清楚，以封霄云今時的戰(zhàn)力，在須臾間就能將他崔清濯輕松捏死，一次性徹底擊潰崔家軍隊。封霄云明明做得到卻不做，崔清濯由此事實判斷，封霄云已經(jīng)接納了他所提的交易，饒過崔家。

    知道家族已經(jīng)保住了，崔清濯心里的大石頭登時就落了地，頓時又恢復了往日里的灑脫，他知道剩下的事情，已與他毫不相干。崔清濯固然享受家族給他帶來的權勢地位和尊榮，但他還沒被沖昏頭腦，他清楚知道自己的能力界限，絲毫沒有越界的想法。

    崔清濯的判斷雖然與事實不完全相符，倒也算理智。崔清濯能在這種情況下，依然理智地做出判斷，殊為不易。細想來，他能一步步走到今天，與其少年時在苦難中養(yǎng)成的謹小慎微的性格關系極大。

    在強者為尊的不周世界，世界對強者無限寬容。只要成為強者，就能享受人上人的待遇，就能一輩子榮華不盡。

    在強者為尊的不周世界，世界對強者無限殘酷。一旦成為強者，只要做出與實力不相符合的判斷，就要承受自己所不能承受的后果，身死靈滅，永墮地獄。

    整個不周世界，修者多如牛毛。王階強者不下千萬，帝階強者不下十萬，坤階強者有五十三位甚至更多，能同時認識到這兩點的，如鳳毛麟角。

    清醒認識到實力的邊界之后還能緊守本分不越雷池一步的，更加稀少。

    每年那么多帝階強者隕落，原因看似多種多樣，總而不過一句話：他們做出了與自身實力不相符合的判斷，就要為越界的行為付出生命的代價。

    崔清濯的推測雖然不是事實，但其謹守本分的想法卻暗合了事情的真相。

    封霄云現(xiàn)在確實無意將他殺死，不是封霄云沒這個想法，而是封霄云意識到，正在進行的這場戰(zhàn)爭與崔清濯的生死已經(jīng)沒有任何關系。

    臨瀾城內(nèi)，女帝武凝婉將一份急報遞給封霄云。

    是天策大將軍王心明送來的急報。當初臨瀾城危急，崔李兩家分兩側(cè)合力進軍臨瀾城，攻取炎夏朝的帝都。

    當時女帝為應對崔李兩家，阻止他們兩家在臨瀾城下合兵一處，不顧臨瀾城的防守，力排眾議派天策大將軍王心明率軍挺進西北要塞風門關，阻擊李家精銳。

    王心明領命之后，帶領由麾下鎮(zhèn)北、定北兩支精兵改編擴充而成的十一萬伐寇軍毅然殺奔西北與李家交戰(zhàn)。

    當時戰(zhàn)爭的形勢在王心明看來，己方處于絕對劣勢。首先來說，李家背后是一位坤階老祖，而自己卻不能得到來自臨瀾城的武氏老祖支援。因為三位武氏老祖必須全力防守臨瀾城，無法分身顧及其他。其次，李家掌握著整個隴右道，有著源源不斷的兵源和糧草補給，而自己的兵力卻無法得到多少補充。

    隨后戰(zhàn)事的發(fā)展，超出了王心明的意料。王心明從李家被俘的高級將領口中得知，東面虎嘯關守將封霄云打得太好，重傷王家老祖。從那以后，李家那位老祖就不知去向，再也不曾威脅王心明。

    沒了坤階強者的威脅，兵力上的弱勢很快就被王心明巧妙化解。最終王心明憑借自己強大的軍事能力，順利把李家百萬精銳死死拖在了風門關，為臨瀾城守住了西邊大門。

    戰(zhàn)爭進入相持階段，雙方比拼的就是錢糧人員消耗。

    王心明此次加急送來的密折，一面是贊嘆齊國公戰(zhàn)力超絕，保家衛(wèi)國居功至偉，另一邊就在開口討要糧餉和兵員補充。

    行軍打仗，每一天都在消耗大量的銀幣和糧食，王心明雖然能在戰(zhàn)爭中拖住李家百萬兵，但他卻無法再憑空變出金銀糧食養(yǎng)活麾下的大軍。

    眼看著糧餉即將耗盡，麾下兵卒越打越少，王心明不得不開口向臨瀾城請求糧餉和新兵支援。

    說來也巧，昨天風門關信使來到臨瀾城外，看著臨瀾城外秘密麻麻的崔家大軍，就站在原地害了愁。片刻過后，崔家兵卒突然大亂，所有兵卒狼狽逃竄。

    送信的騎兵目瞪口呆看著不知何故突然自行潰散的崔家大軍，大搖大擺地進了臨瀾城。

    密折能順利按時送到，還要多虧封霄云昨天那一戰(zhàn)。

    密折擺到女帝武凝婉面前，她立即就愁上心頭。女帝愁的倒不是糧餉不足，得益于之前大規(guī)模的抄家，現(xiàn)在臨瀾城內(nèi)的糧餉足夠她取用十年。女帝也不發(fā)愁兵員不足，臨瀾城內(nèi)有千萬百姓，征兵完全沒有問題。

    讓女帝武凝婉害愁的是，她找不到一個穩(wěn)妥的將領能夠安全護送這批糧餉和新兵到達風門關。

    城外到處皆是崔家的軍隊，女帝武凝婉麾下雖然有很多將領，卻沒誰有這個本事防御崔家的奔狼騎兵劫燒糧隊。

    將軍中沒人有這個本事，就得從勛貴修者中挑選。

    安排一位皇室帝階強者押送這批糧餉倒是可以，但女帝武凝婉很清楚，自己那幫叔叔伯伯在危急關頭絕不會拼命作戰(zhàn)護住這些糧餉，一定會拋棄部下自己逃走。

    帝階強者是尊貴無比的人上人，區(qū)區(qū)一點糧餉，根本不值得帝階強者為之拼命。

    思來想去沒有合適的人選，最后在黃瑾的建議下，女帝只得召封霄云前來共同商議。

    封霄云簡單看完這份密折，道：“此事不難，選一干將統(tǒng)領一支精銳護送糧餉去風門關即可。”

    女帝目視黃瑾，黃瑾只得走近與封霄云詳細說明其中難處。

    聽完黃瑾的講述，封霄云皺著眉頭道：“皇族中帝階強者足有近百，竟然無人能當此重任？值此家國危難之際，他們也不肯舍命報效？天下百姓賦稅供養(yǎng)這些人數(shù)百年，到頭來竟是養(yǎng)了一群豬不成？難道他們不知道，武氏天下若是亡了，他們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

    封霄云連發(fā)數(shù)問，女帝武凝婉被問得嫩臉通紅，一句話也說不出。說實話，她同樣替自己家這些有名無實的親戚感到羞愧。此時此刻，女帝武凝婉自己都懷疑，皇室這么多年大力奉養(yǎng)的若干帝階強者，是不是都是蠢材。

    武氏皇族的帝階強者，得國家全力奉養(yǎng)，過了幾百年安穩(wěn)日子，其中多數(shù)終日流連聲色，沉溺于娛樂之中，早已形同廢物。

    “罷了！我親自走一趟！”封霄云見實在沒有人選，只得自己親自上陣。

    “這怎么行！現(xiàn)在臨瀾城須臾離你不得！”女帝武凝婉大驚失色。

    黃瑾也急忙勸阻：“公爺不可！城外百萬崔家精銳虎視眈眈，六位坤階仙尊……”

    “不然怎么辦？天策大將軍王心明此時幾近糧餉枯竭，再無支援必會兵敗。到時李家百萬精銳入關，威逼臨瀾城下，結(jié)果難道會比現(xiàn)在更好？”封霄云反問道。

    呃……龍圖閣內(nèi)，三人一齊沉默。

    “臨瀾城有三位老祖坐鎮(zhèn)，暫時不會有事。崔家若想攻城，早可行動，偏偏一直圍而不攻，其中必有內(nèi)情。據(jù)我所知，前次那場佯裝攻城的戰(zhàn)斗，真實意圖應該是一場獻祭，背后必是阿修羅族主使?！狈庀鲈茖ε畚淠裾f出自己最近幾天深思熟慮之后得出的結(jié)論。

    “你的意思是？”女帝武凝婉眼睛一亮，急忙追問道。

    “阿修羅族此次指揮崔家強圍臨瀾城，更調(diào)集六家坤階老祖齊聚于此，目的絕不是攻打臨瀾城，至于他們的真實目的是什么，我們現(xiàn)在只能觀察等待。由此來看，我此次押送糧餉支援風門關，看似冒險，實則安全的很?！狈庀鲈剖挚隙ㄕf道。

    “萬一國公走后，崔家發(fā)動起來……”黃瑾還是不放心。

    “放心，憑我現(xiàn)在的本事，從風門關至臨瀾城，一晝夜足矣。若事情有變，你們可燃起狼煙，只要堅守一天，我必能趕回?！狈庀鲈普f道。

    有武氏三位老祖坐鎮(zhèn)，堅守一天對臨瀾城來說不是什么難事。最終，女帝武凝婉同意由封霄云親自護送糧餉前往支援風門關。

    一天之后糧餉裝車完畢，封霄云向城頭前來送行的女帝揮揮手，騎著鹿蜀帶領車隊徐徐向西而去。

    崔清濯得到這一消息后，驚得差點沒沒拿穩(wěn)手里的絹書，“坤階仙尊充當押糧官……到底還有什么低賤的事情是他不能做的？他難道不知坤階仙尊之尊貴為何物？堂堂一座臨瀾城，居然找不出個小小的押糧官？”

    廣袤無垠的平原上，一支長長的車隊徐徐行進。

    馱獸粗壯的脖下，鈴聲叮當，一路向著西北飄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