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久候的敲門聲終于響起，城主府內(nèi)早已準備多時的排場立即鋪展開來。

    中門大開紅毯鋪地，侍從分列兩排雅樂一齊奏鳴，美貌無雙的艷姬分列兩邊。

    城主陰無白在護衛(wèi)們眾星拱月般保護下，笑瞇瞇親自出迎封霄云。

    見到封霄云那一刻，城主陰無白滿臉的笑容瞬間停滯，奏鳴的樂器仿佛也隨著瞬間停止。

    封霄云兩手空空，只帶著一位管家模樣的隨從，既沒有什么排場，也沒有帶任何一名護衛(wèi)，就這樣干干凈凈地來了。

    “哦！哈哈哈……”陰無白未開口先笑：“雙絕仙真非我等凡俗之人可比，處處與我等凡俗不同?！焙迷陉師o白隨機應(yīng)變能力強，不然非得尬在門口不可。

    “好說好說，里面請，里面請。”封霄云一拱手，自顧自抬腿邁進大門，然后請城主陰無白進來。

    陰無白差點被封霄云給弄糊涂了，差一點兒就忘了自己才是這家奢華府邸的真正主人。

    易成仙在后面看著封霄云這番做派，忍不住噗呲笑出了聲。他本以為自己已經(jīng)是世上一等一隨便庸俗之人，卻沒想到這位年輕的少東家，比他還要隨性。

    跟隨城主陰無白二十多年的老管家抬頭瞅一眼正在捂嘴偷笑的雙絕仙管家，心說：“年輕人就是沒規(guī)矩，請的管家也如此不懂禮數(shù)，簡直毫無尊卑廉恥?！?/br>
    無知者無罪。整個震旦大陸，能在易成仙面前提提“規(guī)矩”二字的，絕不會多。這位老管家大概是狐假虎威的多了，就真把那些規(guī)矩當了真，忘了最要命的那一條“強者為尊”，規(guī)矩是為了突出強者的尊貴，才定的。

    隨著陰無白一路走近城主府內(nèi)，封霄云進入廳堂一看，果然如他所料，霜天城十位老家伙盡數(shù)到齊，算上城主陰無白，正好十一人。

    稍微運轉(zhuǎn)一下陰陽太旋，封霄云就感知到在屏風后面，藏著一群修者。

    “這是打算待會兒談不攏就動手？”封霄云暗笑一聲。

    其實封霄云誤會了，現(xiàn)在霜天城內(nèi)，誰敢跟他動手，根本想也不敢想。那些老家伙帶著最厲害的手下來，為的不過是防止他封霄云怒而動手，好拖延一會兒讓自己能及時逃命。

    不多時宴席開始，身穿薄紗的魅艷妖族女奴輪流送上美酒佳肴。

    封霄云不飲酒，全部由大管事易成仙代飲。易成仙自在灑脫，凡是遞到面前的酒一概來者不拒，連喝幾十杯，甚至連一點微小的失態(tài)都沒有。

    酒過三巡，眾人微醺。

    借著酒勁兒，城主陰無白使個眼色，一名白白胖胖須發(fā)濃黑的老真人立即站了起來，舉著酒杯來到封霄云面前，聲稱要向從獸群嘴底下救出霜天城的小英雄敬一杯酒。

    封霄云沒有拒絕，笑瞇瞇讓易成仙帶飲。

    白白胖胖的老真人見事有可為，立即拿出了十成的本事，開始聲情并茂地稱贊封霄云救下霜天城的偉大，隨后就開始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痛斥兇獸們對霜天城無情的破壞。

    封霄云不說話，耐心地聽著。

    說到最后，這位白白胖胖的老真人說起自己在霜天城的一些產(chǎn)業(yè)也被兇獸們毀了，可憐自己一大把年紀，拼死拼活一輩子掙下的這點家業(yè)臨老全做了土，現(xiàn)在自己老無可依，已經(jīng)窮困的飯都吃不上。

    “可憐我一把老骨頭，這些天都餓瘦……餓得眼冒金星。”老家伙演戲過了頭，差點演穿了幫，幸虧他激靈，關(guān)鍵時刻手摸到了自己油滾滾的肥肚皮，這才臨時改了詞兒。

    金丹期的真人，眼里可不是有點點金光么。

    封霄云點點頭，“老人家，你的困難我已知曉。”隨后朗聲問道：“在座諸位，還有誰在外城的產(chǎn)業(yè)受了損失？”

    陰無白沒想到封霄云這么大方，楞了一下剛想站起來，但最終多年的經(jīng)驗還是讓他穩(wěn)住了身體，端坐未動。

    五個損失較重的老家伙按耐不住，一發(fā)站了起來：“雙絕仙深明大義，老朽佩服！實不相瞞，我等的產(chǎn)業(yè)亦受了損失?！睅讉€老家伙立即吵吵嚷嚷說起外城哪些產(chǎn)業(yè)原本是自己的，言下之意希望封霄云英雄做到底，把屬于他們的東西還回來。

    封霄云不動聲色聽完，朗聲問道：“就這些么？”

    “啊，是。就這些，我們也不是貪心，只是想保住養(yǎng)老的本?！?/br>
    “啊！你！”

    血光乍現(xiàn)，封霄云手提六顆人頭，甩手砸在城主陰無白面前。六顆人頭，還都連著一截脊柱，那是被封霄云活生生用手把腦袋從腔子里頭給撕了出來。

    “你們五個老東西聽著，從今以后，外城的收益，我分你們五成，一人一成。若你們以后還妄想插手外城，別怪我手辣。這六個老家伙在內(nèi)城的產(chǎn)業(yè)，我分文不取，你們盡分了去。”封霄云甩甩手上的血跡，來到城主陰無白面前，伸手撈起陰無白那寬大的華美衣襟，擦干了雙手上的血跡。

    陰無白一動不動，不是他穩(wěn)得住，而是已經(jīng)嚇得全身發(fā)涼，動彈不得。

    “我要一個人?！狈庀鲈撇粮闪耸稚系难E，一下坐在陰無白面前，開口說道。

    “誰？”陰無白如蒙大赦一般緊張地問道。

    “天寶賭坊的鳶掌柜?！狈庀鲈频馈?/br>
    “好！我答應(yīng)你！她的身契待會兒就送至一家棧。”陰無白答應(yīng)的十分痛快，連半點猶豫也不敢有。

    辦完了事，轉(zhuǎn)身若無其事吃光自己餐桌上那份飯菜，封霄云看也不看屋內(nèi)剩下的五個老東西一眼，抬腿就走。

    走到城主府門口，封霄云突兀地轉(zhuǎn)身，對落在身后的易成仙招招手，示意他跟上。

    易成仙看到封霄云的手勢，覺著有些奇怪，但也沒多問。

    跟在封霄云身后一齊走出城主府，易成仙一路上靜默不語，但他眼神里對封霄云剛才不講道理濫殺的厭惡，怎么也藏匿不住。

    “你說說看，剛才我為什么要動手殺那六個老家伙？”封霄云突然開口問易成仙。

    “東家可是惱恨他們當初守城不力，現(xiàn)在卻想要白占便宜？”易成仙試探著半問半答道。

    “若如此，今天我就該把他們都殺盡。”封霄云說道。

    “我不知為何?！币壮上梢粩[手，直說道。他是個懶人，能簡單直接的問到答案，就懶得自己去瞎猜。

    “你可知這座霜天城，因何而有今日之繁榮?！狈庀鲈朴謫柕?。

    這句話問中了易成仙的軟肋，他身為正氣盟的人，有責任嚴禁天下任何販賣奴隸的生意，但他偏偏從未管過這些事。這些年來，易成仙一直遵照師門教誨，與世無爭與人無求，每天自自在在逍遙悠哉。

    遲疑了一下，易成仙說道：“霜天城以捕獵販賣妖族奴隸起家，城主陰無白暗中cao持這樁買賣達五十年之久?！?/br>
    “不錯！剛才廳堂里的十一個老家伙，每一個人手上都不知沾染了多少妖族的血命，他們個個死有余辜。我殺其中六個，不過是因為那六個尤其貪得無厭。至于剩下的五個，我還要留著他們，暫時我并不想改變霜天城的現(xiàn)狀，免得多生事端。”封霄云說出自己動手的原因，他不想讓手下人以為自己是個暴虐濫殺的東家。

    “敢問東家，你憑什么取六人性命?！币壮上赏耆珱]有理會封霄云動手殺人的原因，直向著最深處追問，拷問封霄云的本意。

    能問出這句話，易成仙的心性已經(jīng)有了走向坤階頂端的資格，甚至有可能憑著這份心性最終觸摸到更上一層，傳說中的道虛無為之境。

    “憑著那六人的見解。”封霄云出乎易成仙的意料，并沒有被他問住，不假思索張口答道。

    “洗耳恭聽?！币壮上烧f道，態(tài)度不由變得端正。

    “陰無白等人膽敢捕獵妖族奴隸，以販奴為生，究其根本，不過是因為他們比妖族強大。”封霄云說道。

    “此話怎講？”易成仙有些沒聽明白。

    “我問你，若今時今日乾坤顛倒，妖族比人族強大，是否還會有人敢犯如此大罪，公然捕獵販賣妖族為奴？”封霄云不答反問易成仙。

    易成仙是個極聰明的人，立即就領(lǐng)會了封霄云的意思，恍然悟道：“強者為尊，弱rou強食。東家所說不錯，我久歷紅塵百載，自以為已經(jīng)看透人間一切，世上那些叫囂著公平正義，叫囂著人人自由平等的修真界大能，無不是弱rou強食之輩。我雖痛恨他們心思陰毒言行不一，卻一直未能看透其中厲害。不想今日東家一番話，令我茅塞頓開。成仙拜服！”易成仙一揖到底。原來易成仙的自在，也不是真自在。他看得透，卻看不破。封霄云剛才一語點破他多年來的心障，對他而言隆恩難報。

    若無封霄云這一言，易成仙這一生很可能止步不前，今其心結(jié)盡破，更上層樓已是指日可待。

    轉(zhuǎn)身伸手扶起易成仙，封霄云道：“說了多少次，我這兒不興這套。”

    易成仙笑笑，腦海里突然抑制不住冒出一個問題，他也不藏，開口直接就問道：“東家，你剛才憑著強者為尊，弱rou強食殺了那六人。倘若將來，有人比你更強，要來殺你，你又該當如何？”

    封霄云并沒有回答什么“我將成為最強者，比任何人都強”這類蠢話。

    有生就有死，這是這世間的第一法則。因為這天地，就是生出來的，天地也必然有死的那一天。既然身為天地間的造物，壽命再長也不過是與天地同壽，到了劫盡天地滅亡的時候，一樣要死。

    死了的最強者，什么都不是。

    妄想成為永生不死的最強者，是幼稚的人才會說的夢話，任何洞悉了生死法則的強者，都不會再做這樣愚蠢的夢。

    除非，除非你出離這個世間，但出離又談何容易。強如不請老人，仍需在世間摸爬滾打，被徒弟氣得拍桌子瞪眼。出離世間，談何容易。

    “我不知道?！敝疄橹恢獮椴恢?，封霄云老實答道，根本沒有在意易成仙的冒犯。

    易成仙重新沉默，沒有再問下去。他看得出來，面前的年輕東家雖然不能回答這個問題，卻也像自己一樣，雖四顧茫然，仍孜孜不倦尋找世界的真相。這一瞬間，易成仙意識到了自己與面前這位年輕東家之間的差距。

    自己不過是剛剛意識到山窮水盡之外，原來還有一條路。而這位年輕的東家，已經(jīng)在那條路上走出了不知多遠……

    抬頭看一眼降臨的無邊夜空，易成仙長嘆一聲，低頭隨著封霄云一起走過漫漫前路，回到一家棧后院。

    封霄云前腳剛到一家棧，后腳城主府就來了一乘小轎，將鳶掌柜和她的身契送至封霄云面前。

    封霄云看著婷婷立在自己眼前的鳶掌柜，突然伸手向她摸去。

    小貓女冷哼一聲，氣得帶著小白直接從窗戶飛了出去。小白就是小貓女給那只靈貂起的名字。

    鳶掌柜心中一緊，就要軟倒在面前這個男人懷里。她早已知道自己的命運終不過是一件貨物，心里也已做好了這個準備，今夜能委身于這個面容俊逸本領(lǐng)高強的年輕男子，也不算委屈了自己。

    只是，鳶掌柜心里，總有那么一絲隱約的不甘心。大概是不甘自己的命運最終還是要受人擺布吧，盡管這命運也算不錯。

    封霄云一手扶住鳶掌柜，一手輕輕深入她的秀發(fā)之中。

    揭下一層人皮制成的精巧逼真假皮，鳶掌柜露出了她一直小心翼翼藏在頭發(fā)和假皮下的尖耳朵，靠近耳根處那一小片長滿絨毛的皮膚也露了出來，那是半妖的標志。

    她，原來是半妖。

    鳶掌柜最大的秘密被揭開，她整個身體仿佛被石化了一般，一動不動。

    “從今天起，你不必再裝成人活著，你就是我無限山封氏旗下，長樂坊大掌柜?！狈庀鲈普f道。

    今天一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