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jié)
話音剛落,姜朔抱著白狐貍跑了過來,見到姜妙,驚喜道:“阿姐,你來這里做什么,是來找姐夫嗎?” 姜妙呼吸一窒,一瞬間差點忘記自己的來意,她看了沈之言一眼,眼角微抽。 姜朔這小子什么時候被他收買了?還有,姐夫是個什么稱呼???! “小殿下,臣那里有明金大師流傳下來的佛法,還請殿下賞臉,臣得和您探討探討...” 然而謝舟眼疾手快,一番話將姜朔的話尾截住,還順手將姜朔提溜走了。 被突然拉走的姜朔呆住了,他才十二歲,能懂什么佛法?他的白狐貍還沒給阿姐看呢! 謝舟這一頓不著調(diào)的話將她的思緒打亂了,姜妙摸著額頭靜默了半天,才想起自己為什么來。 她開門見山,看向垂眸望著自己的沈之言:“沈之言,你瘋了?” 圣人一諾便是傾城之價也難求,他居然拿來求賜婚?可別說他求娶的是明嘉了,姜妙聰慧,方才在圣人那里想通之后,又哪里還不明白? 他求娶明明就是她姜妙! 沈之言看了她一眼,突然諷刺地扯了扯嘴角,“便是瘋了又如何?” 姜妙一怔,隨即有些呆呆地看向他,遲疑道:“你..不會是還喜歡我吧?” 沈之言看向一旁,口中冷嗤:“公主似乎尤為喜歡自作多情。” 他垂在身側(cè)的手下意識握成了拳。 姜妙心中有些亂,半晌又憋出一句話:“那你是真的想娶我了?” 沈之言這才看向她,眸中帶著諷刺的深意。 “怎么,司徒大人求得,臣就求不得?” 姜妙一時間噎住了,細(xì)細(xì)咀嚼了他的話半天,心里莫名覺出了些沮喪:感情他求娶他,不過是見不得司徒鶴那個死變態(tài)如意,所以故意與他作對? 可姜妙也知道其中原因必定不會是這個,她不想嫁入國公府,也并非是因為討厭他或者不喜歡他,若她是個普通人,那今日這賜婚,她怕是求之不得。 可她畢竟,不是啊... 來之前她不是沒想過向他坦白,可她該如何解釋自己的壽命?藥人蠱是絕不能提到的,父皇也不會允許她將天子的丑事透露半分。 那就帶著秘密嫁給他,仔細(xì)的享受這兩年的時光,擾亂他兩年的心緒之后,便痛快地撒手人寰,讓他做個青年喪妻的鰥夫? 愛也好,恨也罷,通通留給他用余生回味? 哪一項,都太過殘忍。 一想到此,姜妙覺得心里針扎一般。 姜妙有些難受:“你能不能..” 其實她想說,你能不能去請父皇收回成命?可是她也知曉,此事絕不可能。 圣人不可能朝令夕改。 沈之言忽然眸子微瞇,湊近了她。姜妙不妨他突然接近,不禁往后退了一步,身子抵在了圍墻上。 瞧見她眸中有一刻的慌張,沈之言心中一澀,他低頭望進(jìn)她眸子里,沒有溫度的輕笑一聲:“公主說過,嫁給誰不是嫁?怎么到了臣這里,就不行了?” 姜妙的心顫了一顫,她是說過這話,可沈之言到底不是“誰”啊。 于她而言,他是與眾不同的那個不同,是獨一無二的那個無二。 她正愣神,又聽沈之言在她耳邊低低道:“況且,臣方才聽公主說,您恨不得明日嫁進(jìn)來才好...” 他的氣息淺淺地噴在姜妙耳側(cè):“不是嗎?” 姜妙臉色一紅,擺手道:“我..我亂說的...” 他身形一頓,半晌似乎被氣笑了般,語氣有些切齒的深沉: “小騙子?!?/br> 這話似風(fēng)一般刮過她的耳畔,姜妙沒聽真切,“你說什么?” 沈之言卻直起身子,語氣涼薄:“沒什么,公主還是好生待嫁吧。” 他轉(zhuǎn)過身,想了想,又咬著牙一字一句道:“臣必定不會虧待了公主。” 說完他沒有停留,也沒有回頭的離去。 而姜妙不知為何突然打了個哆嗦,她想起自己之前對他的“始亂終棄”,忽然覺得他這句話慎人極了,活像國公府不是她將嫁的夫家,而是錦衣衛(wèi)令人膽寒的沼獄。 良久,她扶著額頭轉(zhuǎn)身離去,腦子里亂成一團。 第三十七章 若說誰對這場婚事…… 若說誰對這場婚事最為震驚, 還是要屬榮國公府的老國公楊承平莫屬了。 天知道他花了多大的力氣周旋,才堵住了那些言官的嘴,將國公府這個唯一的孫子接回了京城。 在此之前, 這圣人賜婚一事全無半點風(fēng)聲透露,它更想不到沈之言會在圍場上說出求娶明嘉郡主的話。 那句話又無異于將國公府一夜之間推向了風(fēng)口浪尖, 眾人明面向他道喜,可私底下還不知怎么看待他榮國公府與季候府之間的關(guān)系呢。 況且長樂公主這還是下嫁,是要入他國公府的, 如此,他豈能不知道圣人想做什么? 這哪里是尚公主,這簡直就是娶回了一尊全身長滿眼睛的大佛,還得要他國公府好生供著, 一旦稍有差池, 說不準(zhǔn)圣人那把刀就懸在了他楊家的頭上。 而這一切,皆是他那個不肖逆孫招惹來的。 然而, 當(dāng)他怒氣沖沖的找到沈之言, 抬出長輩的身份來壓他時, 卻被沈之言云淡風(fēng)輕的幾句話擋了回去。 誰也不知他與楊國公說了什么,只知道這位曾經(jīng)殺伐果斷的楊國公,似乎一夜之間老了十歲。 國公府發(fā)生的事姜妙一概不知, 因她與沈之言的婚期被圣人定在了八月初一,且此事已白紙黑字寫在了圣旨上,是以她也只能乖乖地待在府中待嫁。 雖月余的待嫁期對一位公主來說還是略顯倉促了些,可圣人卻極為重視這位長樂公主的這樁婚事, 回來之后半月,數(shù)不清的嫁妝珍寶便如流水一般被送進(jìn)了公主府。 然而榮國公府那邊卻一直沒有動靜,眾人只當(dāng)沈太傅求娶的是明嘉郡主, 如今被圣人塞了個公主進(jìn)來,恐怕心里也是不愿意的。 然而第二日,榮國公府聘禮被送進(jìn)公主府時,連一向遠(yuǎn)離朝堂的市井小民都震驚了。 大大小小的箱子足足擺滿了公主府門前的那條長街,紅綢鋪地,光禮單的冊子就抬了十箱,當(dāng)真稱得上是十里紅妝。 連姜妙也有些震驚了,甚至懷疑起沈之言弄來這些聘禮的動機,難道是想讓她嫁過去陪他一起還債? 然而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隨即她拍了拍腦袋,暗道自己想法荒唐。 因圣人下了圣旨,姜妙整個七月便一直在府中待嫁,除了柳寒瑤偶爾來陪她說說話以外,連姜朔也被父皇命令待嫁期間少來打擾他的阿姐。 是以,外間如何艷羨,姜妙在府中也一概不知道,而且也不知是因為七月間有鬼節(jié)的關(guān)系,姜妙總覺得偶爾這府中,會有道莫名的視線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柳寒瑤聽她這么一說,倒是笑了:“殿下就是太緊張了。” “我,緊張?”姜妙有些驚訝,隨即默不作聲了,她扣了扣石桌上的蓮花的紋路,問道:“翁主,你也要嫁給太子了,你難道就不緊張嗎?” 柳寒瑤愣了愣,似乎在思考,半晌道:“不緊張啊?!?/br> 隨即她笑了,睫毛微闔,在她眼下投下一層稀薄的陰影:“可能,只有嫁給心上人的新嫁娘,才會感到緊張吧?!?/br> 姜妙指尖一蜷,睫毛微微顫抖。 喝完了茶,柳寒瑤便也告退了,馬車在肅衣候府停下,她下車時頓了一頓,隨即淺笑行禮:“父親?!?/br> 肅衣候已年過五十,但眼神依舊堅毅,依稀可窺見年輕時的風(fēng)姿。然而他兩鬢早已斑白,這使他看起來竟如七十歲的老叟一般,看見柳寒瑤來,肅衣侯眸中閃過一絲慈祥,最終也只是點點頭:“來了?” 柳寒瑤有一瞬間的酸澀,她垂下眼皮,掩住眼中那一點熒光,道:“父親又夢見母親了嗎?” 也只有這樣,這個不茍言笑的老侯爺看見她這個女兒時,眼底才會露出一絲暖意。 肅衣候負(fù)手轉(zhuǎn)身,“你還記得她?!?/br> 柳寒瑤道:“女兒從不敢忘。” 他轉(zhuǎn)過頭來,“那便好,我既已回府,你便從榮國公府搬回來,好生待嫁吧。” ... 這邊姜妙在府中待嫁一月有余,而沈之言那邊也沒有任何動靜。 姜妙松了口氣,若此時聽見他的消息,想必她心里會更不是滋味。 轉(zhuǎn)眼之間,七月的末尾如同流水一般逝去,姜妙一覺醒來,便已經(jīng)是八月初二, 她出嫁的前一天。 這一天,姜妙就如同一個提線木偶一般由著宮中派來的禮官使喚,到了晚間,她本以為能歇一口氣,又聽管家說,皇后娘娘派來了全喜嬤嬤。 民間女兒出閣尚有母親教導(dǎo)人事,而皇家也不例外,只是一應(yīng)由全喜嬤嬤代替了。 因姜妙沒有母妃,所以宮中便是以皇后的名義派來的全喜嬤嬤,那嬤嬤自是公事公辦的講,可姜妙的臉也是越來越紅,最后,那嬤嬤依禮呈上來一串玉做的牌子,說了幾句吉祥話便行禮退了出去。 姜妙方才嗯嗯哦哦的應(yīng)付著,心里已經(jīng)被那嬤嬤面不改色教男女之事的場景震驚到了。 送走了一干人等,姜妙忍不住打了個哈欠,看見那串盤中的玉牌,不免好奇的提了起來看了一眼。 下一瞬間她滿臉漲紅,那玉牌上刻著的男男女女交纏重疊,那情那景,活色生香,比之她那日匆匆掃了一眼的冊子還要生動。 一旁紅葉也紅了臉,訥訥道:“公主,依禮,這是該有的...” 姜妙緩過神來,放下玉牌在梳妝鏡前坐下,半晌頹然道:“紅葉,你先出去吧,讓我一個人待一會兒?!?/br> 紅葉有些微愣,公主怎么忽然間不高興了?她雖想不通,可還是乖巧的出了門,并吩咐院中的人離遠(yuǎn)一點,讓公主靜靜。 姜妙抬起頭來看著鏡中的少女。少女不過十七歲,一張小臉比春日的花還要嬌艷,可此時正抿著唇,眉目間有幾絲苦大仇深。 忽然,鏡中的窗欞浮動了一下,姜妙立時渾身一個激靈,起身看向窗戶的方向。 什么也沒有。 她起身朝窗戶走去,窗外夜色悄然,姜妙不覺伸手打開窗戶。 呼呼—— 八月的風(fēng)已經(jīng)有了一絲秋意,姜妙感受著涼爽的微風(fēng),不禁有些暢意地呼了口氣。 她關(guān)了窗,打算出去喚紅葉進(jìn)來給自己梳洗,突然一陣狂風(fēng)出來,啪地一聲將窗戶吹開,她被風(fēng)刮得睜不開眼,待風(fēng)過后,她睜開眼睛才一看,頓時便瞪大了眸子。 那個消失了一月之久的沈之言,此刻竟然出現(xiàn)在了她的窗臺上,他屈膝坐在窗臺上,一只手搭在膝蓋上,此時,那雙帶著涼意的眸子正一眼不眨的看著她。 姜妙的第一反應(yīng)是要跑,可后退了幾步才想起來,這是她家,她跑什么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