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jié)
花蛇不傻。 道醇抿了下唇,強忍著不適感,站到花蛇旁,再次打開冰箱門,把頭探進去。 “聞一聞總沒關系?!?/br> 他故作陶醉地深深嗅著香味。 過了會,花蛇果然也湊進來。 兩只小腦袋你我碰我碰你,爭先恐后。 既然吃不到,那就多聞一聞。 就在兩人搶得不可開交時,忽然各自的肩膀上壓上一只纖纖玉手。 “看什么呢?” 聲音極為溫柔好聽,像初春的冰川融化,像春末的第一場雨。 花蛇和道醇同時一僵。 下一秒,花蛇秒變原形,嗖得一聲纏上道醇,動作之流暢之迅猛,讓人嘆為觀止。 狠狠打了尿顫的道醇:“………………” 連菀伸出手指讓道醇靠邊站。 一人一蛇,默默騰挪至三步外。 連菀端起烏龍?zhí)一ǜ猓嶂麸h飄然走了。 花蛇非常淡定并心安地從道醇身上滑下來,滋遛滋遛閃入了黑暗。 道醇決定:今后誰半夜再出來誰就是狗! 中庭。 連菀一腳踩上鐵柵欄,掠上古樹,在一處橫向粗大的樹枝上斜靠著。 她像是沒有重量似的,手掌撐著半邊臉頰,眉心處的花鈿若隱若現(xiàn)。 花燈在空中隨意漂浮著。 畢竟是窮鄉(xiāng)僻壤處,沒有高樓炫燈,抬頭便是燦爛星河。 方才從冰箱里拿來的烏龍白桃糕放在旁邊的三叉枝上。 連菀伸手拿過來,放在面前聞了聞。 自兩百年前她醒過來,什么都記不得,唯一讓她感到熟悉并安心的便是這東西。 她早已辟谷,對食物并無任何欲望。但莫名的,她隔幾天不聞一聞這味道便難受。 不知在樹上坐了多久,她終于呆夠了,抬腳走去道醇的房間,開門,放下,出門時,手里只有那盞花燈。 繞過長廊,她轉(zhuǎn)身融入了黑暗。花燈也一并消失。 忽然,一只玉手從黑暗中露了出來,掐著某蛇的七寸。 隨即連菀從黑幕中走了出來。 “你跟著我,就不怕我剝了你的皮,掏了你的膽,剔了你的rou,丟江里喂魚?” 花蛇小豆眼忽閃著,尾巴不安地卷起。 連菀瞥眼看過去,忽然笑了起來,“哦?!?/br> 說完把花蛇丟到了地上。這次動作還算溫柔。 花蛇抿著唇,“你為什么不殺我?” 連菀皺起眉頭,“蛇rou不好吃。” 說完,轉(zhuǎn)身再次踏入黑暗。 花蛇風中凌亂。 蛇rou不好吃? 祖婆婆吃過蛇? 還是只是嫌棄他的rou不好吃? 恍惚了好一會才緩過來,他的眸光落在自己蜷縮的尾巴上。 鱗片一層層反向翹起,鱗片根部與身體就剩下薄薄的一層牽連,就像是被狠厲的風狠狠刮過似的。稍微碰觸便疼得鉆心。剛開始時血還不停滲出,如今連血也看不見了。再過幾天怕是尾巴都沒了。 壁虎尚且可以斷尾求生,他卻只能死。 此時天空曦光出現(xiàn),他聽到道醇趿拉著鞋子出門掃地了。 嘩啦嘩啦聲中,花蛇哼了一聲化身為人,中氣十足地喊道:“師兄,昨夜睡得可好?” 道醇原本拖拉的雙腳瞬間靈動起來,麻溜沖出了山門。 妙蓮崖的一天又開始了。 這天大清早老道長早早地將自己捯飭得格外仙風道骨,站在大門口等。 差點把妙蓮崖等成了望夫崖。 等到日上三竿,也沒見一個香客來。 他派道淳悄悄下山,還神神秘秘地讓道淳一定要隱去蹤跡。 道淳不明白,說咱們妙蓮崖三百六十五天有一百五十天沒有香客來,習以為常的事情今天怎么就不平常了? 老道長一腳揣在他的屁股蛋上,讓他滾下山去看有沒有看起來不像是香客的人。 道淳是個好奇寶寶,還想問個清楚,老道長是暴力師父,呵得他不敢多言。 結果沒等道淳下去半個小時就瞧見他慌里慌張地沖回來,大喊道:“師父,完犢子。咱們下山的路被人掀斷了!” 老道長一聽,立馬喊上花蛇,師徒三人沖下山門。 當然他手里還提著他的慣用武器——妙蓮崖祖?zhèn)鳠鸸鳌?/br> 下山的路早些年政府修過。妙蓮崖陡峭,上山下山的路修不了水泥路,為了不破壞環(huán)境并營造出神秘道觀的氣氛,這路啊,鋪的是青石板路,一階一階要人慢慢爬,慢慢挪。 花蛇瞅著老道長健步如飛,速度壓根不亞于道淳這笨小子。 他的雙腿如今受傷不靈便,倒是想化為原形滋溜一聲下山,但道淳可能會嚇得當場滾下山,還是算了。 三人急急慌慌沖下崖,拐個彎,便瞧見通向妙蓮村主路的分叉口被掀開了地基,水泥面板散落一地,溝壑深深,要是能過去一個人才怪。 花蛇看過去,笑嘻嘻說:“師父,咱們妙蓮崖的土跟這里的不同啊?!?/br> 的確。妙蓮崖的土壤呈深黑色,肥沃富饒,種啥啥豐收。以這個分叉口為界線,另一邊屬于妙蓮村的土壤就是紅色。堿性大,肥力十分有限。 但老道長目前不關心什么黑土紅土,他插著腰,呵呵一笑,“這肯定是老王八蛋干的。” 王福上次來道觀忽悠三個億的項目不成,想必是動了邪心,第一步斷路,第二部 怕是要掐電,最后可能就要哄搶了。 正在這時,一個熟悉地不能再熟悉的聲音在三人耳邊響起。 “是我干的?!?/br> 連菀一身白袍,施施然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 嚇得老道長差點當場去世。 他真的不是有意罵祖婆婆。 哭喪著臉,老道長說:“祖婆婆,您聽我解釋?!?/br> 花蛇在旁忍著笑。道淳一臉懵,不知道什么情況。 連菀瞧著黑色土壤里扭扭曲曲蠕動的蚯蚓,回頭跟花蛇說:“你不吃蚯蚓?” 花蛇:“……不好吃?!?/br> 兩人的對話莫名其妙。老道長仔細瞧著被掀開的路,確實毫無挖機施工的痕跡,像是被誰拱進土壤,然后用力一翻身,便掀斷了。 看這鴻溝的圓潤程度,老道長再看向花蛇,覺得他好像沒有那么乖巧了。 不過花蛇肯定不是故意為之,應是被祖婆婆脅迫,這么一想再看向花蛇,又覺得他真的好可憐。 道淳等了半天也不見師父罵花蛇,頓時覺得呵呵噠。師父總說只要他把經(jīng)書背好便是他的乖徒徒,結果經(jīng)書念得好哪里抵得過一張小白臉。 連菀乜著老道長:“你在等北京來的專家?” 老道長趕緊舉手解釋,“等我給他們打電話說不用來的時候他們已經(jīng)出發(fā)了。我不好讓人家再回去?!?/br> 他說的是實情,原本他想著等專家來了,好好把祖婆婆這天下獨一無二的特性多夸夸,讓祖婆婆開心然后同意參評古樹名木,結果……什么事情都瞞不過她。 連菀:“我都不知道自己從哪來的,他們能把我研究透?” “再說,我可不樂意身上掛個狗牌。” “要掛你掛。” 老道長哭笑不得。 就在這時,一輛黑色轎車緩緩開過來。路斷,車停,從里面走出幾位文文雅雅的男人。 老道長下意識覺得這些人就是應該今天到的專家。 對方朝他們打招呼,詢問妙蓮觀的去路。 老道長可憐巴巴地看向連菀。 連菀扭過臉,不理他。 忽然對面有人的手機響了,接了電話后,著急慌慌地要走。 老道長急了,趕緊問他們?nèi)ツ摹?/br> “市里的三清觀今天開了好幾十個并蹄蓮,我們得趕緊過去看看?!?/br> 然后說了好幾聲太難得了,太稀有了,連人帶車咻的一下跑了個沒影。 老道長一口老血吐出來。 連菀扭身就走。 老道長趕緊追上去,“祖婆婆,咱們妙蓮觀被三清觀搶去了唯一的文保單位稱號。現(xiàn)在不過是開了點并蹄蓮,他們都當稀罕東西。三清觀的睡蓮明明沒有您的花稀有,沒您的花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