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建偉把孩子背在背上，小屁孩的腦袋一點一點的，眼皮都睜不開，何曉蕓在邊上扶著，防止他摔下去。

    路旁的水田，他們回來的時候空空蕩蕩，這會兒插滿了秧苗，被風一吹，漱漱作響。

    “我感覺在家里時間過得特別快，咱們再過幾天又得走了?！彼龑ξ航▊フf。

    “舍不得么？”魏建偉偏頭看她。

    “那倒也還好。”

    畢竟這里不是她真正的家鄉(xiāng)，但卻是魏建偉的，年復(fù)一年這樣來去匆匆，不知道他心里頭，會不會有些傷感惆悵？

    魏建偉心里是什么感覺？

    其實他沒有太多想法，就如先前說的，少年的時候還會想家，越長大就越習(xí)慣了。

    不過，他忽然想起一個問題，等回部隊，他背上這小子是不是又要到他們的床上來睡了？

    先前一直一起睡，他還沒覺得有什么，可是在過了十幾天蜜里調(diào)油的二人世界之后，想到兩人之間又要冒出一個小麻煩，魏建偉內(nèi)心是拒絕的。

    他開始認真琢磨給孩子分房睡的事。

    四歲分出去，應(yīng)該不算太早，對吧？這小子還天天嚷嚷著自己是個大孩子了，大孩子就得一個人睡。

    但分房這種事，小孩那里或許好說，孩子他媽那一關(guān)不好過，說不定分來分去，最后是他這個當?shù)娜吮环殖鋈チ?/br>
    或者干脆把他留給建華算了。某親爹很不靠譜的想。

    回到家里，馮秋月正在堂屋中，見到他們，問道：“這么快回來了？”

    “航航困了，帶他回來睡覺，嫂子中午吃了嗎？”

    “吃了，你大哥之前回來一趟，給我?guī)Я顺缘??！?/br>
    何曉蕓點點頭，眼角瞥見魏建偉直直地往魏建華房間走去，忙道：“誒……你去哪兒？”

    “讓他睡建華房間?！蔽航▊ヮ^也不回。

    何曉蕓哭笑不得，挺想問他，是親爸不？晚上不讓孩子睡同一張床也就算了，白天也不讓睡。

    好在到達魏建華門口之前，魏建偉忽然腳下一轉(zhuǎn)，往他們自己房間走去，何曉蕓才知道他剛才是在開玩笑，不然她真的要懷疑小胖子是不是他親生的了。

    兩人一起把魏遠航放到床上，期間他連醒都沒醒。

    “睡得還挺沉。”何曉蕓邊替他脫鞋邊嘀咕。

    魏建偉看了看，落下兩個字：“小豬。”

    何曉蕓便說：“他是小豬，你是什么？豬爸爸？”

    他看著她，沒有否認，嘴唇一動，“豬mama?！?/br>
    “你才是豬呢，我可是個正常人?！焙螘允|有點得意的說，自覺勝他一籌。

    魏建偉卻不知想到什么，忽然笑了一聲。

    “干嘛？”何曉蕓兇巴巴地問，直覺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魏建偉帶了點笑意，說：“你不是豬mama，你是白菜。”

    “……什么意思？”

    “因為好白菜都被豬拱了?！?/br>
    何曉蕓忍了三秒鐘，還是沒有忍住，跳起來打他，“菜你個頭！”

    第54章 .  054   憐愛

    再過兩天就要離開, 何曉蕓特地回了趟娘家。

    這回湊巧，她弟弟何曉軍也在，魏遠航一見到小舅舅, 就纏著他一起玩。

    兩人出了門, 李月桂在身后大聲交代：“不要帶小航去水邊！”

    “知道了！”何曉軍回道。

    李月桂不大放心地在門口看了一會兒, 才回頭問何曉蕓：“建偉怎么沒來？”

    “他在家里干活, 怎么，女婿沒來，你就不讓女兒回家啦？”

    “我就隨口一問，什么時候不讓你回了？小沒良心的?！崩钤鹿鸬闪怂谎?。

    何曉蕓笑嘻嘻道：“媽, 我想吃青團。”

    剛剛踏進院子, 她便見到地上有一堆鼠曲草, 還帶著露水，應(yīng)該是早上剛摘回來的。

    李月桂本來就打算這兩天做青團，材料都準備好了, 見女兒說想吃，當下擼起袖子準備動手，嘴上卻依舊念道：“一回家就討吃的，小航都沒你饞，還不來幫忙？”

    “哎，來啦。”

    母女兩人把鼠曲草里的雜草挑出, 洗干凈后焯水搗爛, 用紗布過濾出汁液, 同糯米粉和大米粉拌勻，揉成一個綠色的大面團。

    青團又叫清明果，有甜咸兩個口味，咸的里頭裹的是臘rou丁、冬筍丁、香菇丁等, 做起來較麻煩，現(xiàn)在臨時做餡料也來不及，李月桂便給做成甜口。

    將綠面團搓成長條，揪下小劑子，揉圓、拍扁，里頭裹上白糖或者紅糖，按成面餅狀，鍋中倒油，下入面餅，慢慢煎到兩面金黃焦香，中間綿軟彈牙，青團就做成了。

    要是有條件，里頭的餡料還可以換成桂花糖、芝麻、豆沙等。

    兩人一邊忙活，一邊說話。

    “你表哥媳婦兒懷上了，你舅媽那天遇見我，笑得嘴都合不攏?！?/br>
    何曉蕓回想了一下，說：“挺快的，他們結(jié)婚沒幾個月吧?！?/br>
    記得上回去女方家里下定，她和何曉芬跟著一起去，但是年底結(jié)婚的時候，她人在部隊，沒有參加。

    李月桂點點頭，“再過幾天正好五個月，原本你舅媽還挺擔心，你表哥那個性子，好不好都不明說，新媳婦的年紀又小，怕他們倆人相處不來，沒想到這么快就有了好消息?！?/br>
    何曉蕓聽著，原以為她媽又會借此念叨，諸如催她姐趕緊生個兒子，或者讓她再生一個之類的話，結(jié)果李月桂卻說起了別的事。

    何曉蕓心里挺稀奇，難道她媽轉(zhuǎn)性子了？

    其實說轉(zhuǎn)性算不上，李月桂心底里，還是希望大女兒能夠生個男孩，畢竟農(nóng)村人最看重這個，生不出來，別人能夠看你一輩子笑話。

    只是自從上回，何曉芬回家，說在婆家被人催著生兒子，回娘家也被人催著生，沒人給自己撐腰之后，她想了許久，還是更加心疼女兒，于是暗地里下了決心，以后輕易不在她們面前提起了。

    青團做好，何曉蕓把何曉軍跟魏遠航喊回來吃。

    小胖子可知道偷懶了，讓小舅舅一路背著奔回家，把他累得滿頭大汗。

    何曉蕓說了魏遠航幾句，又拿毛巾給弟弟擦汗，說：“下回不要干這種傻事了，你才多大？還在長身體呢，小心以后長不高?！?/br>
    何曉軍撓著臉頰笑：“小航其實也不怎么重?！?/br>
    “睜著眼睛說瞎話。”何曉蕓道，又問，“這半年讀完，初中就畢業(yè)了吧，等上了高中，學(xué)習(xí)上要再花點心思才行。”

    何曉軍沒回答，低頭踢著腳下的石頭。

    見他這副模樣，何曉蕓猜到了什么，“怎么了？難道你不打算讀高中？”

    “……讀不讀，不是都一樣嗎?！焙螘攒娦÷暤馈?/br>
    讀完初中回家種地，讀完高中，也得到地里參加勞動，他不知道讀書有什么用，還浪費家里的錢。

    “怎么能一樣？區(qū)別大了去，你看看咱們國家那些領(lǐng)導(dǎo)人、科學(xué)家，哪個是只讀了半調(diào)子初中的？”

    再過一年多就要恢復(fù)高考的事，她不能說，只道：“你有個高中學(xué)歷，參加兩年勞動，好好表現(xiàn)，就有可能被推薦去讀大學(xué)，當工農(nóng)兵學(xué)員，要是只有初中學(xué)歷，比不上別人，隊里憑什么推薦你？難道你就準備在清水河種一輩子田，不想去首都看看嗎？”

    何曉軍張了張嘴，有些動搖。

    何曉蕓知道他本性是好的，就是在學(xué)習(xí)上，受大環(huán)境影響，并不怎么重視，加上李月桂跟何大志又都不懂，不能在這方面給他建議。

    她怕自己回了部隊之后，沒人管教，他又懶散了，于是說：“以后我每個月給你寫信，你要按時回信，告訴我這個月學(xué)了什么內(nèi)容，讀了什么書，要是需要資料、課外書，只管跟我說?！?/br>
    說著，她又拿出三塊錢，“這些錢寄信用，多的還是給你在學(xué)校買雞蛋吃。”

    “我、我不要?！焙螘攒娂t著臉往外推，“我有錢給你寫信！”

    何曉蕓笑道：“還知道存私房錢了？不過不管你有錢沒錢，這一點我都要給你，是二姐的心意。要是以后你真能夠上大學(xué)，姐在魏家腰桿都跟著挺直了，有你撐腰，你姐夫也不敢欺負我?！?/br>
    何曉軍立刻道：“姐夫要是欺負你，我去打他。”

    何曉蕓笑得更歡，捏捏他還在成長中的細胳膊，不忍心打擊少年人的信心，說：“行，他要是敢欺負我，我立刻給你寫信。”

    在娘家呆了小半天才回去，走的時候，李月桂包了七八個青團讓她帶著。

    她最后交代女兒：“你跟建偉在外面，有什么事好好商量，兩個人都忍讓一點，不要吵架，真有什么委屈，就寫信回來跟媽說說，知道不？”

    何曉蕓點點頭，“知道了，媽你快進去吧，我走了?！?/br>
    李月桂沖女兒跟外孫擺擺手，眼眶有點紅。

    回到家里，恰好遇上魏建偉一副準備往外走的模樣，何曉蕓問：“要去哪兒？”

    魏建華插嘴：“二嫂回來了，二哥剛要說去接你?！?/br>
    何曉蕓看了魏建偉一眼，把青團拿出來遞給魏建華，“剛做的，還熱呢?！?/br>
    “謝謝二嫂！”他揣著就往堂屋跑。

    魏遠航邁著小短腿在后面追：“小叔叔別跑，分我一個！”

    何曉蕓笑著搖了搖頭，轉(zhuǎn)頭回了房間，魏建偉緊跟其后。

    “柴都劈完了？”何曉蕓問他。

    魏建偉點頭，“回去怎么不等我？”

    早上他在后院劈柴，就聽她跟他說了一聲要回娘家，出來的時候，她跟孩子已經(jīng)走遠了，顯然不準備讓他同去。

    “又沒要緊的事，干嘛都回去，你讓開一點，我要換衣服了?！焙螘允|推了一把，他貼得太近，讓她不好動作。

    魏建偉杵在那兒沒動，“不讓?！?/br>
    何曉蕓抬頭看他，又好氣又好笑，“幼不幼稚啊你，都幾歲了，不就是我回家沒帶上你么，至于這樣子？”

    “也就三歲吧。”魏建偉說。

    何曉蕓撲哧一聲樂了，“你兒子都不止三歲了呢，也好意思?！?/br>
    他魏建偉就是好意思，沒辦法，臉皮厚。

    見他實在不出去，何曉蕓只好躲到床上，把藏青色的蚊帳放下來，快速換好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