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jié)
第58章 . 058 愛情 生活逐漸步上正軌, 星期一到星期五,何曉蕓去學(xué)校上學(xué),周末就在家陪小孩, 給家里人做好吃的, 到市場上去采購足夠吃整個星期的菜, 偶爾, 班上或者文學(xué)組會有些活動。 四月份的一個周末,班里組織了一次郊游。 因為是開學(xué)以來第一次集體出游,何曉蕓不好推辭,就把魏遠航寄在許蘭香那兒, 許諾回來時給他買個風(fēng)箏。 班上二十來個人差不多都到齊了, 結(jié)伴去了人民公園。 正是暮春, 公園里賞花游玩的人不少,他們一行都是年輕人,青春活潑, 吸引了不少視線。 柳陽陽挎著個包,挽著何曉蕓的手一蹦一跳,時不時從包里掏出吃的與她分享,活脫脫一個跟著家長出來玩的小朋友。 “你知道嗎,李玲玲談對象了?!彼鋈粶愡^來小聲說,眼睛看著另一個方向。 何曉蕓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 見到李玲玲與一個男生并排著走, 靠得稍微有些近。 何曉蕓沒住校, 與同學(xué)接觸不算多,所以許多小道消息并不靈通,在她印象里,李玲玲一直跟吳靜同進同出,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兩人就分開行動了。 她在人群里搜索吳靜,卻見她身邊也有一個男生,那男生看著還挺殷勤,一直偏頭與她說話,但吳靜看來淡淡的,不怎么熱絡(luò)。 何曉蕓恍然發(fā)覺,原來班上的同學(xué)都開始談戀愛了。 柳陽陽又八卦地說:“咱們班長追吳靜挺長時間了,之前吳靜公開說不打算談對象,也沒讓他打消念頭?!?/br> “你知道的還挺多?!焙螘允|笑著說。 “那肯定的,”柳陽陽有些得意,“你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圣賢書,讀書這方面我肯定比不過你,但別的事就不一定啦?!?/br> 何曉蕓暗自偷笑,柳陽陽要是生在她那個時代,當(dāng)個八卦娛記,肯定不用擔(dān)心沒飯吃。 天氣越來越暖和,往年,魏建偉一般在農(nóng)歷四月份休探親假,但今年何曉蕓跟魏遠航都要上學(xué),只好將回家的時間推到暑假。 他坐在桌前寫信,跟家里人說這件事,何曉蕓端著盤子從廚房走出來,往他嘴里塞了個槐花餃子。 眼下是槐花的花期,家屬區(qū)的主干道兩旁種了不少槐樹,她跟許蘭香一人摘了一大籃子回來,這段時間,槐花餃子、槐花包子、槐花餅、槐花飯都可以安排上。 “寫完了嗎?”她問魏建偉,自己也拿了個餃子,嘗過后發(fā)現(xiàn)有些淡,又去廚房倒了碟醋。 魏建偉點點頭,“快了?!?/br> 何曉蕓探過身去看他寫的信,邊看邊說:“等會兒可以讓小胖子寫一點,讀了大半年書,好歹學(xué)會了幾個字,讓他寫給他爺爺奶奶看看?!?/br> 不過,他那字寫起來個頭奇大,恐怕得多準備幾張信紙才行。 除了魏建偉寫的,何曉蕓也給自己弟弟寫了信,這半年讀完,何曉軍就要參加高考,她人不在家里,只能多寫點信督促,去年用過的復(fù)習(xí)資料,也早都寄了回去給他用。 想到她弟小她好幾歲,卻有可能只比她晚一年上大學(xué),何曉蕓就有種年輕真好啊的感慨。 特別是那天經(jīng)過柳陽陽的提醒,她再次走在校園中,發(fā)現(xiàn)來來往往的學(xué)生里,果真有不少成雙成對的情侶,那種年輕男女談戀愛,周身冒著粉紅泡泡的氛圍,讓她一個已婚少婦心情微妙。 而且由于男女比例失調(diào),基本上每個女生都有追求者,她心里就有點納悶,怎么沒有男生在她面前晃蕩,難道她已經(jīng)結(jié)婚的事,這么快人盡皆知了? 要是柳陽陽知道她的想法,肯定要大喊,你對自己的名氣一無所知! 整個中文系,誰不知道他們的系花,不僅長得好,高考成績更是首都第三,集美貌與才華于一身,連其他系,都時常有人慕名來圍觀,要不是已經(jīng)結(jié)婚生子,以她的條件,只怕追求者早就從教學(xué)樓排到校門口了 當(dāng)然,她的丈夫,那個總是穿著軍裝,挺拔帥氣的軍官,也同樣為大家所熟知,柳陽陽不止一次聽到女生談?wù)撍耐饷矚鈭?,男生討論他的軍銜?/br> 有那樣一個出色的愛人,就算有人對她有所愛慕,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斤兩,看夠不夠格與她的丈夫一較高下。 “發(fā)什么呆?”魏建偉戳了下她的臉頰。 何曉蕓一把抓住他的手指,作勢要咬,魏建偉非但不怕,還一副等她咬的表情。 她于是很嫌棄地丟開,“三十年的老rou,硌得牙疼。” 魏建偉笑笑,捏捏她的指尖,贊同道:“是沒有你嫩,一咬一個印?!?/br> 總感覺話里有話,何曉蕓撇著嘴將他的手拍開,走到窗邊,喊在樓下玩的魏遠航回家吃飯。 滿城槐香的季節(jié),學(xué)校食堂后面,那幾株高大茂盛的槐樹也開花了,大串大串白色的花朵從樹枝上垂落,微風(fēng)送來清甜的香氣,花瓣如雨點般落下,有時吃完午飯,何曉蕓會到樹下散步消食,沐浴著槐花雨,感覺自己特文藝。 今天柳陽陽有事,她獨自一人散步,轉(zhuǎn)過食堂后門,卻發(fā)現(xiàn)槐花樹下已經(jīng)有人,其中一個身影看著眼熟,正是她們班上的吳靜,她對面站著個陌生男人,兩人不知在說什么,氣氛有些僵持。 何曉蕓不想八卦,正準備離開,那個男的忽然轉(zhuǎn)身走了,吳靜死死盯著他的背影,等人走得看不見了,才緩緩蹲下來,把臉埋在膝蓋上。 何曉蕓遲疑了一下,在過去問她是否需要幫忙,與悄悄走開之間猶豫,不等做下決定,吳靜抬起頭,與她的視線對上。 離得有些遠,何曉蕓不知道她是不是哭了。 這個時候什么也不說就離開,未免有些此地?zé)o銀,她索性大方走過去,問道:“你還好嗎?” 吳靜輕輕搖頭,眼皮有些紅澀,并沒有流淚。 她蹲在那兒,似乎沒打算站起來,何曉蕓便也跟著蹲下去,撿起地上幾朵槐花,在手心里拋著玩,沒提剛才看到的畫面,只說:“食堂要是拿這些花做槐花餅,肯定很暢銷?!?/br> 吳靜仰頭看著茂密的樹冠,許久后,用略有點沙啞的聲音說:“以前我住的地方,屋后不遠也有一棵槐樹。” 聽她的說辭,是曾經(jīng)的住處,并不是她的家,何曉蕓心想,難道是下鄉(xiāng)插隊時候的事? 正準備問一問,吳靜又說:“是我丈夫的家,剛剛那個人是我丈夫?!?/br> 她語氣很平淡,何曉蕓聽得目瞪口呆。 她現(xiàn)在算是理解柳陽陽得知她已經(jīng)結(jié)婚時,是什么心情了。 不夸張的說,吳靜看起來就是那種文藝女神式的人物,恬靜清冷,透著淡淡的疏離,而剛剛那個男人,何曉蕓雖然只看了個背影,也能感覺出他的粗獷精悍,這兩個就是完完全全相反的人,不是說誰配不上誰,只是看著就不搭調(diào),怎么會湊到一起? 說完那句話,吳靜停頓了許久,何曉蕓以為她不準備繼續(xù)說下去,她又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道來。 三年前,吳靜高中畢業(yè),跟幾名知青到南方插隊。那里山青水綠,風(fēng)景秀麗,是個很美的地方,她忐忑的心情被安撫,對未來也有了些期待。 但這樣的期待只持續(xù)了兩天,第三天晚上,當(dāng)她結(jié)束勞動,回到借住的農(nóng)戶家中準備休息時,那戶人家老實巴交的兒子,忽然闖進她房里,她掙扎,呼救,但是之前和藹淳樸的老夫婦沒有出現(xiàn),只隔了一堵墻的左鄰右舍也沒有出現(xiàn)。 她竭盡全力掙脫,披頭散發(fā)跑到外面,村中所有屋子房門緊閉,黑洞洞的窗戶后面,似乎有一雙雙眼睛盯著她。 身后的人緊追不舍,她無處可去,求救無門,與其被抓住…… 她跑向村子里唯一一口深井…… “之后呢?”何曉蕓的心提到胸口,屏息問道。 吳靜頓了一下,輕聲說:“有人在井邊打水,他拉住了我?!?/br> 兩人雖然是同學(xué),但平時不算親近,那些事大概是在心里憋得太久了,無人傾訴,又恰好遇上今天這樣的場合,所以她才會一股腦說給何曉蕓聽。 那個人救了她。 然后吳靜才知道,這座看似美麗的村莊,住著一群落后野蠻的惡民,他們把城里來知青單獨分開,一個個分配到農(nóng)戶家借住,實際上就是默認那些人家對無知的羔羊下手,只為了能把這些女人留下生兒育女。 而下鄉(xiāng)的知青,若沒有門路,根本沒辦法回城,私自跑走等同逃兵,被抓回來要面對嚴酷的批判和勞動改造,那么多年,幾乎沒人能夠成功逃脫這片大山。 吳靜向外寫信,但所有的信都沒有回音,她最終意識到自己的處境,答應(yīng)跟救她的那個男人結(jié)婚。 盡管如此,她無時無刻不想著離開,所以不能有孩子,不可以留下牽掛和累贅,唯一幸運的是,那個人并未逼迫她,后來高考恢復(fù),對方送她離開村莊。 走時,見到另一名與她同來的女知青,大著肚子,手中還牽著個小孩。 她頭也不敢回。 “他來找我,我跟他說永遠不會回去,他問我們是不是就此分開,我說,是啊……”吳靜嘴唇顫抖,試圖露出一個笑。 “我利用了他,又將他拋棄,我已經(jīng)壞透了。” 雖然逃脫了那里,但她感覺自己早已被那片淤泥污染。 何曉蕓心頭沉重,不知該說什么。 “……不是你的錯?!?/br> 吳靜笑得比哭還難看。 何曉蕓知道自己的安慰很無力,可她理解吳靜的做法,如果是她,也不會選擇回到那噩夢般的地方。 而由于政策原因,這個時代的農(nóng)村人,不允許隨便遷移,也就是說,吳靜不想回去,那個男人又不能進城定居,所以兩個人就算不愿分開,也沒法繼續(xù)在一起。 盡管何曉蕓清楚,政策很快會改變,轉(zhuǎn)機馬上就來了,卻不能告訴她。 她只好勸道:“不好的事情,就把它留在過去,然后往前看。未來肯定越來越好,就像一年前,你能想到我們會身處大學(xué),坐在槐樹下聊天嗎?” 吳靜知道她說的沒錯,跟其他人比起來,她已經(jīng)幸運之極,至少遇見了一個好人。 她抬眼看向那個人離開的方向,低聲道:“謝謝你,愿意聽我說這些?!?/br> “這有什么,”何曉蕓說,看著她略顯蒼白的側(cè)臉,忍不住又道,“當(dāng)下,我們應(yīng)該做的,是不給未來留遺憾?!?/br> 吳靜怔怔出神。 回到家里,何曉蕓情緒不太高,之前吳靜的話,讓她想起自己出生的地方,雖然最后她同樣逃離了,疤痕卻始終留在心底。 魏建偉在廚房切菜,何曉蕓走過去,環(huán)住他的腰,把臉埋在他寬厚的背上。 她感覺自己上輩子那樣不幸,肯定是把所有的運氣積攢到一起,花在與這個人相遇上了。 她不敢想象,如果當(dāng)初她沒有重生在清水河,而是在吳靜口中那個地方會怎么樣。 魏建偉早就聽見她回來的聲音,看她不說話,問道:“累了么?” 何曉蕓悶悶地應(yīng)了一聲。 聽出她情緒不對,魏建偉放下手上的活,回身抱住她,“怎么了?” 他邊說邊低頭碰了碰她的額頭,想看她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何曉蕓軟綿綿道:“沒什么事,就想抱抱。” 魏建偉低笑,托著她的腰臀將人抱起來,像抱小孩子一樣。 何曉蕓將臉靠在他的肩膀上。 印象里,從沒有人這樣抱過她,當(dāng)她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家里長輩嫌棄是個女孩,別說抱,連好臉色都少有,后來一個人在社會上,為了生計滿身疲憊,依舊沒有可以擁抱的人。 她從不覺得自己缺愛,此時卻想,即使魏建偉什么都不做,就這樣抱著她,她就會愛上他了。 第59章 . 059 孩子 這是何曉蕓頭一次用愛這個詞, 來形容她與魏建偉的關(guān)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