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五:楓葉之紅(2)
七月,楓葉島。 海浪一波波打在巖石上,翻騰的白沫消融在澄澈的淺水灘。 杰克踩在軟軟的黃沙上,手一揚,削尖的木桿子直直插進海水里,“咚”一聲響,他唉聲嘆氣起來,“安格斯,我想吃牛rou、雞rou、豬rou……” 安格斯曲起長腿坐在巖石上,一手握著一條小魚,一手握著一把小刀,正在給小魚開膛破肚,聽見杰克的牢sao,他沉默不語。 杰克愁眉苦臉,“我想吃腳踏實地的東西……天上飛的也行?!?/br> 就是不要水里游的。 “沒船沒網(wǎng),有送上門的給你吃就不錯了?!卑哺袼拐f著,嫌棄地一揚手,直接把被挖了腸的小魚扔回海里。 魚太小了,烤了也只是舔骨頭而已。 杰克幾乎想哭了,“安格斯,我們什么時候才能離開這里?。俊?/br> 這個問題,他問了好多次,可安格斯答不上來。 這會兒,安格斯遙望無邊無際的天與海,清一色的藍,白色的波浪不知道從哪里開始,源源不斷地朝他們涌來,消散。 海風一陣陣,卷著海浪的聲響,無情地拍打著他們想要離開這個鬼地方的心情。 這一切都是夏佐·佐法蘭杰斯的錯。 安格斯怎么也沒想到,自己會被這呆子陰了一回,毫無招架之力。 從斯托克莊園帶著郗良離開,安格斯心情低沉,對于郗良的自殺,杰克和愛德華也緩不過神來,呆愣愣地只知道自責,埋怨自己沒有看好她。于是,除了盯著夏佐協(xié)助處理后事,安格斯還得安慰像要抑郁的杰克和愛德華。 之后,他們隨兩個法蘭杰斯來了這座島,高地上的大片楓樹林令安格斯找到了一絲慰藉,他相信郗良會很開心。 骨灰下葬,墓碑立起,后事也就算辦完了。 郗良的一生結(jié)束了,安格斯的心也跟著死了。 霍爾·法蘭杰斯是什么時候離開的,他不清楚,夏佐·佐法蘭杰斯是什么時候離開的,他也不清楚,等回過神來時,偌大的一個島,除了他和杰克、愛德華,再找不出一個人來。 拖著傷心欲絕的杰克和愛德華繞著島走了一圈,沒有船,只有海風呼嘯,海水喧囂,長伴他們至今。 “安格斯,這是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 “這呆子該不會是要我們給郗良陪葬吧?” 給郗良陪葬?這倒是個好主意,安格斯想,郗良到死也別想擺脫他,但是,眼下他還不能隨她而去,畢竟他上有老下有小,滿世界的敵人也還沒死盡。 是的,他不能死。 “該死的……” 島上唯一的建筑物是一棟鄉(xiāng)村別墅,幾乎被油畫填滿,稀少的生活用品也對他們要離開這里起不到什么幫助。 幾天后,待安格斯絞盡腦汁想不出辦法,氣得差點跳海自盡的時候,杰克和愛德華從岸邊拉來一箱物資,上面有夏佐的親筆信,“好好待著?!边@更是把安格斯氣得差點咽氣。 從此之后,叁人輪流巡視岸邊,可惜島那么大,他們只有叁個人,根本不能觀覽全局,以致于每次都錯過來送物資的船。慢慢的,杰克和愛德華放棄了,在島的每一面都用樹枝或石頭擺上他要的東西,腳踏實地的動物的rou。下一次,送來的物資里有他們想要的rou時,他們就高興得差點對夏佐感恩戴德了。 安格斯對此很鄙夷,在杰克和愛德華喜滋滋烤rou的時候冷哼,“小心他毒死你們?!?/br> 杰克和愛德華不在乎,由于送物資的時間沒有規(guī)則,他們望眼欲穿。 當安格斯坐在郗良墓前沉思時,他們就在岸邊巡視;當安格斯在研究如何讓人死得更快時,他們站在海邊疑惑,東西是不是被海浪卷走了…… 這樣的日子,一過就是兩年。 …… 一早,佐銘謙獨自登上楓葉島,憑著淺淡的印象往別墅的方向穩(wěn)步走去。 一路上,藍天,白云,綠葉,褐枝,越是深入腹地,風就越輕盈。 佐銘謙還沒想好怎么面對安格斯,倏然間,一道黑影閃過,風吹起他的墨發(fā),一只強勁有力的大手掐上他的脖頸,一把鋒利的小刀隨之而來,不偏不倚,貼著他的頸動脈。 “杰克,去給我搶了他的船!”安格斯發(fā)完命令,卻發(fā)現(xiàn)身邊除了自己抓住的佐銘謙,再無他人,他低咒一聲,冷冷地在佐銘謙耳邊吐氣,“呆子,你還敢出現(xiàn),真是勇氣可嘉。” 佐銘謙被掐得有些窒息感,睜開眼,眸底晦澀不明,“幫忙?!?/br> “什么?”安格斯以為自己聽錯了,“幫忙?這就是你的第一句話?你什么時候?qū)W得臉皮這么厚了,嗯?” 他起得早,照例要去郗良墓前看看,杰克和愛德華則要去等物資,誰知半路竟被他逮到這該死的呆子。 看見佐銘謙的瞬間,安格斯很高興,又怕這是夢,或是見鬼了,又或是他終于瘋了。 佐銘謙一言難盡地眨眼,“跟我來。” 安格斯一愣,兩只手就被他掰開,杰克和愛德華姍姍來遲,一看見佐銘謙,僵在原地,佐銘謙不動聲色,轉(zhuǎn)身走時順便拉過安格斯的手。 四個人來到海邊,一艘游艇???,甲板上佇立著幾個人,安格斯剛好都有印象,叁個法蘭杰斯家的,兩個佐法蘭杰斯家的。 一上船,走進船艙,安格斯不禁皺起眉頭,為自己所看見的感到遲疑,心頭也升起一絲不安。 桌子上置放了兩個安格斯并不陌生的莊重的骨灰盒,霍爾·法蘭杰斯正坐在桌子邊,一只手有意無意摸著其中一個,俊美的側(cè)臉染著nongnong的悲傷,淺金黃發(fā)被窗外灌來的海風吹得凌亂。 “誰死了?”安格斯心里頓時慌亂無措,只因腦海里已有答案。 “娜斯塔西婭?!弊翥懼t垂眸道。 杰克和愛德華心里一沉,難以置信地看著那個骨灰盒,和郗良的差不多,而那里面裝著的,竟然也是和郗良差不多年紀的女孩。 “什么?”安格斯摸不著頭腦,“為什么?她為什么會死?” 輕輕的腳步聲傳來,兩個佐法蘭杰斯家的人頷首走進來,默默站在佐銘謙身后。 “也是自殺的?那個又是誰?”安格斯指著另一個骨灰盒問。 佐銘謙見霍爾依舊不出聲,死氣沉沉地眨了眨眼,簡單扼要地說明斯托克莊園的遭遇,只是他不知道這件事該算在誰的頭上,也許等他們回去以后,拜爾德·法蘭杰斯就查清楚了。 聞言,安格斯沉默良久,望著沉默的霍爾,心里不甚唏噓,同時,他也極其憤怒,因為他本該保護好娜斯塔西婭的,就憑…… “等等,梵妮,她也死了?” 被安格斯這么一問,佐銘謙胸口一窒,瞇起雙眼,“梵妮·桑德斯,你認識?” “……她是我的人,她在保護娜斯塔西婭。” 緘默的霍爾瞳孔一縮,面無表情地看向安格斯。 “是嗎?!弊翥懼t面色冷漠,語氣譏諷。 “呆子,擺出這副臉給誰看?我還沒跟你算賬,你還想怎樣?梵妮到底死了沒有?” 站在佐銘謙身后的一個少年左右轉(zhuǎn)著眼珠子,看著兩人之間不太好的氛圍,小心翼翼道:“當時斯托克莊園一共有七個人,都遭遇不測,其中兩個死不見尸,一個就是梵妮·桑德斯?!?/br> 安格斯的視線斜了過來,“怎么可能?” 梵妮跟另一個女孩不見了,他第一個想到的居然是她移情別戀,私奔了。 “是真的!”少年硬著頭皮誠懇地說。 “另一個女孩有娜斯塔西婭漂亮?”安格斯問。 “我不知道……應(yīng)該沒有吧?!?/br> “安格斯,你什么意思???”杰克也聽不明白。 安格斯頷首,暗自思忖,梵妮不可能會移情別戀,同時她活著的話,就絕不可能讓娜斯塔西婭死,可如今娜斯塔西婭死了,那么只有一個可能,她也死了,但為什么會不見了…… 假如這是針對法蘭杰斯的一次行動,那么該不見的自然是娜斯塔西婭和她的早產(chǎn)兒,而非不相干的梵妮和另一個女孩。 安格斯呼吸一滯,轉(zhuǎn)而瞪著佐銘謙,“安魂會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 佐銘謙別開臉,“沒了。” “你說什么?”安格斯叁步并作兩步,大手揪起佐銘謙的衣襟。 杰克和愛德華僵在原地,頓時不敢想象外面的時局,還有自己的兄弟們。 佐銘謙漠然地對上安格斯的眼睛,幽暗的眸底深不可測,“我說,安魂會沒了?!?/br> 洶涌的海浪令船身搖晃,下一秒,安格斯揮起拳頭,一拳就要砸在佐銘謙臉上,剛好被另一只手扼住,原本默不作聲的霍爾·法蘭杰斯這會兒站在兩人身邊,一張略帶疲憊的俊臉面無表情地看著安格斯。 “滾開!” “你的兒子跟約翰·哈特利還活著?!被魻枆合滤娜^輕聲說,聲音低沉喑啞。 一團怒火在心里燃燒,安格斯卻只能無力松開佐銘謙,徑自轉(zhuǎn)身坐在椅子上,一眼沒再看任何人,指尖恐懼地顫抖幾下。 霍爾瞥了一眼佐銘謙,十分清楚他這一次做得有多過分。事實上,約翰·哈特利跟那個孩子是否還活著,他們已經(jīng)不確定了。 去年冬天,大張旗鼓重回倫敦還沒半年的約翰·哈特利又沒了消息和蹤跡,生不見人死不見尸。根據(jù)左誓的說法,最后一次見他是在皇家醫(yī)院,哈特利和楓葉醫(yī)生碰了面,不知道有沒有被下毒,悄無聲息地死了。他若是死了,那個孩子必然也活不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