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五:楓葉之紅(4)
娜斯塔西婭下葬以后,霍爾才給羅莎琳德選了地方下葬,在看得見大海的地方。杰克和愛德華特地留意墓碑上的生卒年月日,悲哀地發(fā)現(xiàn),這一位的年紀(jì)也不大,和一旁的佐銘謙是同齡人。 “安格斯,他們怎么敢……”愛德華難過地說,“怎么敢對法蘭杰斯下手?” 安格斯暗嘆一聲,“怎么不敢?對付幾個小姑娘而已,又不是和訓(xùn)練有素的男人正面相對。” “他們就不怕報復(fù)嗎?” 安格斯瞥了一眼霍爾,“看樣子,他們的新靠山給他們的底氣太足了。” 以前,安魂會由艾維斯五世在定奪,而他地位穩(wěn)固以后幾乎沒了野心,對兩個法蘭杰斯睜只眼閉只眼,幾十年來除了康里想復(fù)仇搞出來的血案,叁家算得上是和平共處。 如今,安魂會改頭換面,血洗斯托克莊園,毫無疑問是在向法蘭杰斯宣戰(zhàn)。 安格斯只能猜測,如果不是新靠山真的資本豐厚不懼法蘭杰斯,便是和平久了,他們忘了法蘭杰斯曾經(jīng)也是安魂會的主人,走狗有多心狠手辣,主人只會有過之而無不及。 “楓葉醫(yī)生……到底是什么人?” 安格斯幽幽看向一臉寂然的佐銘謙。 后事處理完了,霍爾沒急著離開,一行人暫留在島上。 安格斯暗暗吩咐杰克,讓他盯著兩個法蘭杰斯的手下。 法蘭杰斯家的叁個人惜字如金,沉默寡言,杰克在他們嘴里套不出話,轉(zhuǎn)頭和佐法蘭杰斯家的兩個少年混熟,一起烤rou吃,向他們詢問外面的世界變化到何種程度,兩個少年喋喋不休,幾乎是有問必答。 過了幾日,一早,霍爾照舊去娜斯塔西婭墓前看望,安格斯也跟著他去,佐銘謙獨自在別墅里待著,愛德華隨法蘭杰斯家的人去游艇上,杰克只得到海邊找兩個在玩水玩沙的少年。 “我問你們,夏佐很閑嗎?” “你才知道???”少年不羈地敞開腿,互相抓起細膩的沙子扔在對方腿上,漫不經(jīng)心地說,“我們家呢,雖然事情多,但是我們?nèi)艘捕啵兴氖?,有布萊恩,有葉哥,還有克拉克,有他們四個人,我們先生當(dāng)然很閑了?!?/br> “不過這四個人分工一點都不明確,干的活一點都不均勻??死烁傻枚啵撬倨谝捕?,四叔在歐洲,布萊恩也跑去歐洲,我們也不清楚,反正他們兩個在歐洲,肯定是有一個在享福,就剩下葉哥了,脾氣最好,干的活也最多,最慘?!?/br> 杰克眨眨眼,“四叔是誰?” 葉哥,他猜得出是葉柏,另外兩個大名鼎鼎,不言而喻。 “四叔呀,他叫左誓,是他一手把葉哥帶起來的,很厲害的?!?/br> 杰克一驚,“他姓佐?” “沒錯?!?/br> “他跟夏佐是什么關(guān)系?” “沒有關(guān)系啊?!?/br> “不是親戚?” “?。俊鄙倌昊腥淮笪?,哈哈笑起來,“不是,他們的姓氏念起來一樣,寫起來不一樣?!?/br> 說著,在沙子上寫了兩個漢字,“佐”和“左”,然而杰克看不懂。 “這個是先生的姓氏,這個是四叔的姓氏,不一樣的。” “我以前怎么沒聽過這號人物?”杰克沉吟問。 “唔……四叔以前在東方,四年前才到美國的,本來我們也沒怎么聽過他,但是他很厲害就對了,布萊恩經(jīng)常被他罵?!?/br> “會罵布萊恩?那我相信他很厲害了?!苯芸祟h首道。 “對,你也別以為他有多老,他跟布萊恩是一樣的年紀(jì),比葉哥大五歲,我們就是亂喊的?!?/br> “布萊恩為什么去歐洲?我聽說過他跟你們?nèi)~哥關(guān)系匪淺,怎么舍得拋下他一個人干那么多活,自己跑去歐洲享福?” “這個……說來話長,要不你換個問法吧。” “怎么問?”杰克虛心請教。 “你就問我們先生為什么不著急回家。安格斯跟法蘭杰斯先生在這里,是因為他們的女人葬在這里,但我們先生……” 杰克轉(zhuǎn)轉(zhuǎn)眼珠子,“這個我也想問,他為什么不著急回家?我記得他是有家室的人。” 兩個少年一致點頭,各自回答—— “離婚了!” “死了!” 杰克一頭霧水地看著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忽然反應(yīng)過來,他們的意思是,佐銘謙離婚了,妮蒂亞·斯特恩死了,而他們說得這么坦蕩,是因為葬在島上的郗良在聽……一陣陰寒襲來,他打了個冷顫。 “你們……真是識相。”他僵硬地笑著。 “噢,不。”少年高聲否認,義正詞嚴(yán)地告訴杰克,“這不是識相,這是事實,我們,喜歡在這里的人?!?/br> “對,沒錯?!?/br> “嘖嘖嘖?!苯芸俗テ鹕匙訐P了他們一胸口,“別拍馬屁了,她又不會把你們拉下去?!?/br> 少年掃掃胸膛的沙子,扯過杰克的手臂,眼睛左右瞄了瞄,輕聲在他耳邊嘀咕:“大哥,你要知道你現(xiàn)在被深不可測的海水包圍著,要是不討好……這附近隨便什么東西的話,你也不怕出發(fā)的時候翻船?。炕蛘吣氵€想在這里待著?” 杰克眼角一抽,正色道:“我相信她們兩人已經(jīng)能夠相處得很愉快了?!?/br> “這才對嘛!”少年毫無間隙地將手臂搭在他肩上,“你知道嗎?比起斯特恩,我們都比較喜歡這個沒見過面的?!?/br> “為什么?”杰克問。 “因為,我們聽說,四叔不喜歡妮蒂亞·斯特恩,布萊恩也被他罵得……到頭來自己弄死了妮蒂亞·斯特恩。他們兩個人地位高,我們這些小的當(dāng)然是要跟著他們走啦!” “布萊恩弄死了妮蒂亞·斯特恩?”杰克感覺自己終于套到點有用的話了。 “是的,說出去都沒人信吧?” “什么時候的事?” “兩叁個月前吧。” “你們就這樣告訴我了?” “不能嗎?布萊恩一人做事一人當(dāng),又沒說不讓我們提起這件事,而且他都跑歐洲去了,也聽不到我們提起他?!币蝗说?。 “大哥,你看我們對你多好,你想知道什么我們就告訴你什么,半點隱瞞都沒有。”另一人天真無邪地說。 杰克的微笑有點僵硬。 “你還有什么要問我們的嗎?啊,你好像還沒問過那誰……約翰·哈特利醫(yī)生,噢,還有安格斯的兒子,你怎么不問問他們的情況?” 一言驚醒夢中人,杰克點頭,“對,你們快說說。” “唔,他們……” 兩個少年意味深長地對視,修長的手指紛紛插進沙子里抓著,一個嘴里含糊不清地說:“他們……生死不明吧?!?/br> “什么?” “喂,你怎么說話的?別嚇大哥,是下落不明,什么生死不明?是下落不明!”另一個少年一巴掌拍向他。 “對對對,是下落不明,是下落不明!” 杰克一陣恍惚,臉色煞白,明顯已經(jīng)被他們嚇沒了半條命。 少年接著說:“大哥,本來呢,我們先生是要把安格斯的兒子給找過來的,讓他們父子團圓。但是,這個哈特利醫(yī)生他不知道跑哪去了,找不到他,也就找不到孩子。然后,時間就這么過,去年,哈特利醫(yī)生終于出現(xiàn)在倫敦了,就別提他的排場有多大了,簡直是各界為他沸騰!我們也很為他高興啊,這代表了他卷土重來,任何人他都可以不用放在眼里,所以——” 少年的聲音忽然變低,心虛地摸摸唇瓣,說不出為什么沒人去告訴約翰·哈特利,安格斯還活著,就在大西洋的某個島嶼上…… “所以什么?”杰克沉聲問。 “我們沒人急著去跟哈特利醫(yī)生談?wù)劇绷硪粋€少年接過話說,“你聽我說啊,我們那邊管事的就四個人,那個時候,克拉克休假,葉哥和布萊恩在美國,你知道他們關(guān)系匪淺的,他們肯定是如膠似漆地在一起了,不能分開的,就剩下四叔在歐洲。但是,我們四叔的德行,其實是跟我們先生差不多的,我這么說你能理解嗎?就是沒有責(zé)任心?!?/br> “廢話少說!” “唉,反正就是沒人去找哈特利醫(yī)生,他也沒來找我們,反倒是去找那個楓葉醫(yī)生,然后就……下落不明了?!?/br> 杰克震驚地看著他們,約翰當(dāng)然不會去找他們了,約翰怎么可能會猜到,夏佐會這么陰險地把安格斯丟在這里?冤有頭債有主,安魂會被誰取代了,約翰肯定就去找誰。 “那個楓葉醫(yī)生,據(jù)說是個病毒專家,萬物的人要命,現(xiàn)在大多都不靠刀槍,靠毒了?!鄙倌暄a充道。 “大哥,可能你也不用想得那么壞,畢竟你們的哈特利醫(yī)生也挺有本事的,他回倫敦的第一戰(zhàn),就是跟萬物作對,還贏了。如果他被人下毒,他肯定也能救自己?!?/br> 杰克聞言,揪起少年的領(lǐng)口怒斥道:“你聽過有醫(yī)生自己醫(yī)自己的嗎?”話畢,他扔開他,心魂不定地起身離開沙灘。 兩個少年連忙從地上爬起來,杰克已經(jīng)風(fēng)一般朝楓樹林跑去。 “他一定是去找安格斯了,我們趕緊去找先生,任務(wù)完成了?!?/br> “唉,先生也真是的,讓我們兩個道聽途說,不了解真相的人來傳話,他也不怕我們說得不清楚,杰克再添油加醋,安格斯誤會更深,把他狠揍一頓?本來安格斯就已經(jīng)很想揍他了,現(xiàn)在更糟了。” “可事實就是約翰·哈特利下落不明了。” …… 修長的身影立在窗邊,不遠處的楓葉窸窸窣窣映入眼簾。 “夏佐!” 佐銘謙聞聲回首,猝不及防挨了一拳,大手扣在窗臺上穩(wěn)住身體,衣襟被扯住,又一個拳頭攜風(fēng)砸在他臉上,唇角溢出鮮紅,安格斯將他釘在墻上,狠掐他的脖頸,深藍的眼眸里是鋪天蓋地的狠戾。 被突如其來的戾氣嚇到的少年倒抽冷氣,剛要上前拉開安格斯,卻只聽見佐銘謙平靜的聲音命令道:“出去?!?/br> 少年面面相覷,一步叁回頭,退到門口,也不管剛跑來的杰克,一個便推著另一個,“去,去找法蘭杰斯先生來?!?/br> 杰克望著房內(nèi),攥緊的拳頭不安顫動。 稍有凌亂的黑發(fā)下,清冷的臉龐白凈得異常,薄唇下的殷紅,淌在安格斯的腕骨上,滲入細膩的紋理與茸毛中。 約翰、小安格斯、波頓、比爾……每一個人的面容在眼前一一閃現(xiàn),安格斯眼里猩紅的殺意愈加濃烈,掌心跳動的生命也如同挑釁,逼得他難抑地收攏五指,恨不得聽見生命爆裂的聲響。 佐銘謙緊抿薄唇,晦澀的眸光漸漸模糊。 拉著霍爾趕來的少年,如求來了救世主,心驚膽戰(zhàn)又滿含希望地期待他走進去,分開那兩個靜默而危險的人。 誰知,霍爾淡淡瞥了一眼,毫不在意地轉(zhuǎn)身離開,“該走了?!?/br> “啊?”少年睜圓了眼睛,眼睜睜看著霍爾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處,眼里竟泛起淚光,無助哽咽,“先生,我們要走了……” 杰克余光里,兩個少年想走又不想走,腳下矛盾地來來去去,灌了鉛一般的沉重。 “安格斯……”他喚道,眼下離開這里才是最重要的。 掐住脖頸的大手稍稍放松,佐銘謙像被從懸崖邊拉了回來,安格斯的喉結(jié)上下滑動,猛地湊近他,薄唇張合,溢出陰狠的話語—— “要是約翰和孩子有什么叁長兩短,我一定拉你陪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