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jié)
一霎間,張林氏哽住,又一次忘了本來到口的罵話,一張臉憋得通紅,半晌憋出一句話:“你這!這狐貍精!” 崔玨身邊幾個表堂開始吸氣,小聲起哄,崔玨只朝那邊一看,目光也不由頓住。 白以云長得好,是超脫俗世的好。 她只著一身素衣,頭發(fā)也只是松松垮垮綁著發(fā)尾,然而這般不著裝飾,卻與“寡淡”二字扯不上邊。 膚白如凝脂,香腮若雪,她黛眉下一雙多情桃花眼,唇不點而紅,光是如此形容,頂多只是俗世間的美人,但這樣絕佳精致的五官在她臉上,居然沒有哪項蓋過哪項,彼此之間相得益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只需要靜靜立在那里,已然入畫。 待她款步走來時,直教人覺得所謂輕云蔽月,流風回雪,合該如此。 若美人有劃一二三等,她定是特等。 崔玨略過一眼,眼中浮出純粹的贊許,竟有些理解紈绔表弟為何非要拉他來這里。 但也只有一眼,與表弟目光黏在白以云身上不同,他已經撇開臉,目中有些許思量,顯然在想該如何離場。 白以云習慣被眾人目視,她沒有半點不習慣,只是蹙起眉頭看張林氏:“你到底想做什么?” 張林氏在初初驚艷過后,一股嫉恨沖上頭腦,伸手就去拽白以云,看來是要拿出女人干架的絕招 扯頭發(fā)。 以云眼疾手快,連忙后退幾步,張林氏撲了個空,回頭狠狠推她一把。 以云往后趔趄,正懷疑自己該撞破腦袋時,忽然,她肩膀上抵著一只手,生生穩(wěn)住她,阻止她摔倒地上。 她下意識抬起頭,和一雙溫潤的眼睛對上。 出手幫她的,正是崔玨。 所謂玨,指雙玉合并,玉中之王,崔玨完全擔得起這個字。 男人面容已經長開,眉如遠山,星目奕奕,清澈地映出白以云詫異的神情,他鼻若懸膽,面如上好的白玉,即使唇角微抿住,以云也能看出他嘴唇大小恰如其分,唇峰微微勾起,似笑非笑,這種面相者,最為溫柔,芝蘭毓秀,難掩謙謙君子之態(tài)。 兩人離得有點近,白以云聞到一股沁人心脾的冷香,像冬季第一支梅花撲面的香味,可他僅僅扶她一下,隨機放開,只說:“當心?!?/br> 這一聲就像貼著耳畔的低語,直叫人一霎心狂跳不已,白以云的耳垂不由紅起來。 以云心里:“我可以!” 系統(tǒng):“???你在說什么?” 以云回:“不是,我說他長得還可以?!?/br> 系統(tǒng):“我沒聾,你可以個鬼,做白日夢去吧,這是男主!” 第四十章 白以云很快撫平心內的悸動,她回過神,端正站好整整衣袖,疏離有禮地對崔玨道:“多謝公子。” 崔玨語氣淡淡地回:“不必?!?/br> 男女的容貌都是極佳,站在一起,顯而易見的般配,甚是賞心悅目,不知情者看到這一幕,定會由衷覺得一對佳人。 不過,張林氏沒這個心情欣賞,崔玨扶白以云的這一下,讓她更肯定兩人之間有貓膩:“你這狐貍精,勾完這個勾那個,臭不要臉!” 她罵得極恨,口水噼里啪啦橫飛,白以云親眼看著口水落在她鞋面附近,立刻往后退一步,倒讓張林氏以為白以云害怕她的氣勢。 她越罵越勇:“你要是不心虛,為什么要多開,你這種只會躲在男人背后的臭婊子!” 市井罵人不講理,什么話難聽就朝他們丟,罵不過癮,張林氏再次撲向白以云,白以云時刻提防著,連忙往旁邊小跑幾步,臉色都嚇白了。 以云腦海里尖叫:“系統(tǒng)!我好怕??!” 系統(tǒng)安慰她:“沒事有男主在,他怎么也不會白白看著你被打的。” 以云還是心驚膽戰(zhàn):“不是,我怕她口水噴到我身上,嗚嗚嗚太恐怖了太臟了,你不要過來?。 ?/br> 系統(tǒng):“哦。”老實說,它忽然覺得以云這人就是欠一頓打。 如系統(tǒng)所料,崔玨不可能放著這事不管,他壓下眉頭,一只手擋住張林氏,盯著她說:“適可而止?!?/br> 他聲音溫潤,這四個字聽起來明明沒有不耐煩,更像規(guī)勸,但張林氏心里還是猛地一跳,本能想要收手,憤怒不甘卻席卷而來:“憑什么我就得眼睜睜看著我夫君被這狐貍精勾走?你這小白臉果然和她是一伙的!” 她掐著腰,指著崔玨和白以云:“你們這對jian夫yin婦!” 這下崔玨的表堂兄們大怒,紛紛開口:“大嬸你說誰呢!這是我們哥,哥好心勸你,你這是什么態(tài)度?” “就是,把我們哥當好欺負的嗎?” “哥你別管她,張林氏是屠戶家出身,就是沒品沒性,管不好自己丈夫,反而來怪別的女人!” 張林氏被這么一激,整張臉成豬肝紅,更是沖鋒陷陣破口大罵,她身邊的仆婦跟著反擊,于是這般對罵下,兩邊差點動手打起來,張林氏的目的本來是白以云,不知不覺變成崔玨的表弟。 表弟又是個二愣子,沒兩句就動手推搡張林氏,張林氏身子高壯,明明表弟都推不動她,她卻驟然“摔”到地上,指著表弟:“哎喲,欺負人啦,打人啦,大家快來幫幫忙?。 ?/br> 本來因這點熱鬧,書齋門口就圍起好事者,這會兒張林氏的嚎叫更是吸引不少人。 而白以云只是垂著頭,露出斜側臉,她瑩白的肌膚上,桃花眼眸清澈,透著純然,顯然完全不知道要怎么處理。 崔玨嘆一口氣,其實他不想卷進其中,但現(xiàn)在身不由己,說:“別吵了?!?/br> 沒人聽到這句。 嚎啕聲,怒罵聲攪在一起,讓崔玨額角突突地跳,他本是來苑城散心,怎么還得被如此煩心,便攔住正要動手的表弟,聲音驟然拔高:“別吵了!” 他說話向來斯文,很少有露出怒意與煩躁的時候,不過不代表這樣的人沒脾氣,一旦沉下聲,長久教養(yǎng)下的氣勢席卷而出,氣息又穩(wěn),越叫人意想不到。 這三個字介入一片混亂中,將嘈雜一掃而空,不止表堂兄弟,就連那些仆婦們也不由停下動作。 張林氏不服:“那你說怎么辦,這小子推了我一把,就這么算了?” 崔玨抬眉:“去衙門?!?/br> 張林氏好像就等著崔玨這句話,痛快地答應:“好,你們走著瞧!” 白以云悄悄松了口氣。 她不是不懂應對張林氏這種潑婦,不管如何,最后都是去衙門對簿公堂,但如果她自己一個人應對,恐怕還要掰扯好一段時間,費心費力。 現(xiàn)在這不是有冤大頭在場么,那她還出什么場,干脆一骨碌推到崔玨幾人手上,把自己摘得干干凈凈。 然而不知道的男人,還會為她說兩句,什么“陸白氏長得這么好,哪里會打理這種事”之類的。 所以把崔玨卷進來,白以云心安理得,沒半點愧疚。 于是一行人到衙門。 張林氏這么痛快答應,無外乎是她衙門有人,她的侄兒是捕快。 現(xiàn)下,她把侄兒叫來,指著自己沒受傷的手,說:“就是他們,把你嬸嬸打傷了,還不快把他們抓起來?” 崔玨表弟怒不可遏:“老子是劉家劉瓊,你們誰敢動老子?” 捕快一聽喜了:“正好,我家大人和你們劉家有點事要解決,你就犯了事!” 劉瓊想搬出家世來脫身,但一來劉家是靠崔家才在苑城站穩(wěn)腳,與苑城其他權貴關聯(lián)不大,二來得太守令掌管民訟的郡丞,和劉家是死對頭。 劉瓊這個草包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更脫不了干系了。 以云混在其中當吃瓜群眾,面上的神情是“你們不要再打了”,其實心里早就搖旗吶喊:“打起來!打起來!” 她仔細回想剛剛崔玨那一聲喝止,不是練家子發(fā)不出那種氣沉丹田的勁,所以莫名期待打架現(xiàn)場。 說不定可以看到腹肌什么的,想想還有點小刺激。 然而及至升堂,崔玨就同她一樣,全程都不作聲,置身事外,只看劉瓊和張林氏之間掰扯。 以云忍不住問系統(tǒng):“崔玨是不是和我一樣吃瓜屬性點滿了?” 系統(tǒng):“你以為所有人都是你嗎?” 以云:“那當然不是,我可是你獨一無二的小寶貝。” 系統(tǒng):“……”救命誰來把以云打一頓! 張林氏和劉瓊精力都很好,越吵越上頭,堂上是一片混亂,郡丞心是偏的,只聽個大概,就敲板子道:“行了,你們不要再吵了,今劉瓊打人在先,當受罰……” “且慢?!敝钡竭@時候,崔玨終于開口。 而郡丞例行問一句:“你對本官判決有異議?” 崔玨目光微冷地盯著郡丞:“你可見張林氏身上有傷?” 張林氏戲一上身,立刻捂著“傷處”叫喚:“疼死我啦!” 郡丞:“她喊疼了你沒聽到嗎?” 崔玨說:“我們這里七個人,都能證明劉瓊不曾傷過她?!?/br> 郡丞打斷他:“眼見為實,本官就是見到張林氏受傷了,劉瓊該受罰!” 但看郡丞不分青紅皂白也要給自己扣罪,劉瓊著急地盯著崔玨,畢竟崔玨此行來苑城,并不打算大張旗鼓,沒有崔玨的準許,沒人敢把他的名頭打出來。 崔玨卻不疾不徐地問:“你可知道郡丞之職守?” 郡丞吹胡子瞪眼:“本官不知道,難道你知道?” 崔玨面帶笑意:“《魏律》有言,一郡設太守,太守轄下有長史、郡丞,輔佐太守,既然苑城太守委你處理民訟重任,為何你要濫用權力?” 郡丞一下怔住,他見崔玨是個懂律令的,短短幾句話,直戳重點,而且,這人長得器宇軒昂,氣度非同平凡,或許真不是一般人。 郡守有些猶豫,可好不容易讓劉家把柄到自己手里,他又不甘心,說:“你知道得是挺多,但膽敢公堂上違抗本官,沒有尊禮,目無法紀,你算什么人,敢說本官濫用權力?本官告訴你,就是玉帝神仙來了,本官也不帶怕的!” 崔玨知道,這時候再講道理就是自討苦吃,他讀的書多,但并非迂腐,便籠起袖子揖手,道:“在下并非玉帝神仙,乃洛陽崔氏長子,崔玨?!?/br> 他每個字擲地有聲,只這句話,好像瞬間在堂上掀起狂風,引起圍在公堂外的百姓議論紛紛,看戲的白以云突然一頓,驚奇地看著崔玨。 那說“玉皇神仙”來了也不怕的郡丞,眼珠子更是瞪得快脫眶:“你說什么?” 洛陽崔氏,是扎根整個魏國的世家,崔氏勢力很大,單是苑城劉家和崔家沾點遠房親戚的緣故,都敢在苑城橫行,何況是崔氏嫡系。 而且,不是別人,還是崔氏嫡長子,崔玨。 郡丞在經過最初驚訝后,又立刻反駁:“假的,休想糊弄本官,崔公子怎么可能在苑城?” 崔玨露出身上崔氏嫡系的玉牌,道:“你若是再不信,即可讓人請劉家人來對質?!?/br> 郡丞看崔玨胸有成竹,本來心中已經打退堂鼓,再看這塊崔氏玉牌,瞬間如墜冰窖,語無倫次:“本官、本官竟不知你就是崔公子,公子莫怪……” 全然不見郡丞方才的囂張氣勢,就連張林氏也偷偷觀察崔玨,一想到自己剛剛對著這等人物辱罵的話,心里忍不住驚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