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節(jié)
時戟低垂眼睛,說:“下去?!?/br> 蘭以云咬咬嘴唇,露出點懊惱,又不敢再近一步,她問:“那慧姨和桃香……” 時戟不耐煩:“滾?!?/br> 蘭以云:“民女告退?!?/br> 時戟看著人兒低著頭,露出潔白的脖頸,正一步步緩緩后退。 他舌尖記得她唇、舌、耳垂的柔嫩,纏綿交錯之時,女子身上特有的香味,還縈繞在他鼻尖。 擱置在圓幾上的指頭突的一動。 他有點惋惜,若她非蓄意圖謀,以此要挾,他倒可以直接將人納入府中。 也不至于這般煩躁。 蘭以云能感覺時戟的目光還落在她身上,頂著壓力,她算好每一步的距離,讓邁開的步履,顯得從容不迫,等徹底離開時戟的視線,她拔腿狂跑。 一邊跑,她一邊整理衣裳、頭發(fā)。 半路見到之前帶她來的婢女,婢女對她的突然出現(xiàn)有點驚訝,但婢女深諳不說不錯,蘭以云也沒有心思怪她。 兩人無話,一路出王府,等蘭以云坐上轎子,才發(fā)覺自己手腳冰涼。 世人只道景王府權(quán)勢滔天,景王爺豐神俊朗,戰(zhàn)功赫赫,是大齊黎民的福王,卻無人知道,他是這般性子! 當真是無賴、流氓! 剛逃出來,她氣得牙關(guān)直抖,也有點懊惱,尤其是被按在桌子上親的時候,她的陌生反應(yīng),真叫人難以啟齒。 她抬手撫摸耳垂,忽的發(fā)現(xiàn)少了一只耳環(huán),把另一只摘下來,悄悄往轎子往丟。 過了好一會兒,蘭以云心緒平定,思量如何應(yīng)對周慧。 果然,等她回千香閣,周慧和周春桃已經(jīng)在了。 周慧一直在后閣的小門,她一邊走一邊搓手,見到蘭以云,很是吃驚:“你、你這就回來了?” 蘭以云笑著說:“慧姨在說什么話呢,我怎么不能回來?” 周慧略有些尷尬:“小芝都回來了,你還沒回來,我,我這不是擔心嘛?!?/br> 小芝就是蘭以云帶著一起去的小婢。 原來,當蘭以云被帶去王府深處時,周慧、周春桃和小芝匯合,一起被送出王府。 周慧抓著她的手,還好蘭以云袖子長,能蓋住手上的痕跡,她不敢看自己手腕,怕露出破綻,只直直盯著周慧。 周慧大嘆:“哎喲,方才可嚇死我了,王爺?shù)哪樕刹?,說要叫真桃香,我也是沒辦法,才差人讓你過去的,怎么樣,王爺他……” 她觀察蘭以云,“他沒有為難你吧?” 此時說沒事反而顯得假,蘭以云輕描淡寫:“王爺想讓我入王府當侍妾,但我不要,他就放我回來了?!?/br> “這……”周慧不太信景王爺輕易放過蘭以云,但更令她不信的,是蘭以云的拒絕,她痛心:“你傻呀,大好的機會,你居然就放棄了?你知道進了王府能過上多好的日子嗎?” 蘭以云只問她:“進了王府,還能調(diào)香么?” 周慧說:“貴人怎么能調(diào)香呢?” 蘭以云說:“是啊,所以,我不會進王府的?!?/br> 周慧瞠目結(jié)舌:“原道你只是愛香,竟還是香癡,癡到放過這樣的機會?!?/br> 蘭以云笑了笑,沒再回她。 她籠著袖子,兀自朝后閣走。 今日發(fā)生的事,只是無妄之災(zāi),為了以防萬一,她日后還是深居簡出才好,一輩子和香作伴,才是她想過的日子。 但愿景王爺能盡快忘了她。 有那么多女子供他挑選,他應(yīng)該不會惦念著她,想到這,蘭以云稍稍放心。 只是有時候,偏偏天不遂人愿。 她是可以躲著不見人,但她的香不能。 第六十八章 那件事過兩天后,蘭以云見景王府沒有發(fā)難,知道自己是躲過一劫,才徹底放下心來,好幾次她回想,幸好她以進為退,陰差陽錯之下,居然真讓景王爺打消念頭。 周慧一度欲言又止,但想到總歸人各有志,蘭以云是她看著長大的,淡泊名利,要不是她這樣的性子,千香閣也沒有今天。 她想通后,再沒說蘭以云,只是一看到周春桃逗蛐蛐玩,氣不打一處來,揪著她的耳朵:“給我過去學(xué)香料,日后才能嫁個好人家!” 周春桃也惱火:“家里有蘭香會調(diào)香不就得了,怎么還老是逼我!” 周慧更生氣:“那是她會調(diào)香又不是你會,怎么,你什么都學(xué)不會還有理了?” 周春桃細碎地念著:“真煩老是讓我學(xué)學(xué)學(xué)……”話沒說完,她被周慧狠狠一敲腦袋,“嗷”地一聲大叫。 蘭以云坐在圓墩上,看她們這般,掩嘴“噗嗤”一聲笑出來。 把周春桃趕去熏陶,周慧在桌旁坐下,她手掌在衣服上隨意擦擦,給自己斟了杯茶,一口氣喝完,問蘭以云:“怎么樣,江北侯府辦宴要用的香,你調(diào)出來了嗎?” “自然已經(jīng)備好。”蘭以云指指手旁邊一個小盅,示意周慧。 周慧“嘿”了聲:“我還道是茶葉呢,這是香粉,不用壓成香餅?” 蘭以云搖頭:“壓成香餅,過猶不及?!?/br> “不對呀……”周慧“嘶”了聲,盯著這一盅香粉,“這個是拿來試香的嗎?其他香粉呢?” 蘭以云說:“都在這了?!?/br> 周慧盯著那小盅,顯然不信。 比起香餅,香粉味道散得太快,與香液是一樣的,但凡用香粉的,都是大戶人家,因為燒香粉所用的花銷十分巨大,極度奢靡,何況是江北侯府。 這次侯府辦宴,排場十足,往年光是用香餅,就得數(shù)百斤,余香裊裊不絕,如果要用香粉,花費數(shù)千斤都是有可能的。 絕不可能只有這么一盅。 蘭以云眼中淺淺笑意,手指戳戳小盅的蓋子,說:“慧姨要是不信,可打開試試。” 周慧半信半疑,捏著圓圓的蓋帽,往上一掀。 下一瞬,她睜大眼睛,撐平眼角的細紋,好半晌,大大松了口氣。 這味道,是人間芳菲,是風花雪月,凝聚在極小的露珠里,在朝陽快從天際露面時,那滴露珠迅速下滑,順著層層樹葉,一直往下跳,直到,被澎湃的水流接住 “嘩啦”一聲,嗅覺卷入大江大河,徜徉無阻。 清心之中不乏空曠,磅礴大氣,高貴雅致,說句僭越的話,周慧覺得,絲毫不亞于皇香。 只需這么一聞,周慧完全放下顧慮,她合上蓋子,激動地說:“這香的配方是?” 蘭以云說:“已經(jīng)寫出來,存在書閣里了。” “妙極妙極!”周慧說,“此香味絕不疏于任何香餅,蘭香啊,你這是突破!” 雖然由她一個不如蘭以云的調(diào)香師來說這句話,顯得不太合適,但她就是高興,高興蘭以云于香一道上極大的精進。 這種精進的機遇全靠氣運,周慧當年就是卡在瓶頸上,從此再無突破,慢慢成為一個商人。 她看蘭以云,就像看一代大調(diào)香師。 想到她壓制蘭以云,叫她借著桃香的名頭,才享譽京城,周慧有點心虛。 她咳咳兩聲:“果然調(diào)香的事交給你,我是最放心的。江北侯府的香已經(jīng)調(diào)好,你且歇息歇息,不要累壞身子?!?/br> 蘭以云一旦陷入調(diào)香中,就會廢寢忘食,有時候連著幾天不睡也是有的,現(xiàn)下,她眼下多出兩個淺青的痕跡,周慧就猜到了,趕緊趕她去睡覺。 蘭以云應(yīng)了聲好。 她一邊打呵欠,一邊回到屋中,隨意褪下衣裳只剩小衣,往床上躺。 本來打算小睡一會兒就起來吃完飯,結(jié)果她自己也沒想到,這香甜的一覺,能直接睡到第二日的晚上。 而這第二天,是江北候嫡長孫、世子嫡長子的滿月禮,江北候在朝中有些勢力,來客頗多。 一大早,江北侯府門庭若市,轎子如云,馬車一輛輛,快堵住寬闊的街道,江北候世子站在侯府門口,絲毫不嫌累,與賓客寒暄。 他看似熱情洋溢,實則之所以一直立在門口,只因怕錯過真正的貴人——景王爺。 江北候府依附景王府,才有今日的權(quán)勢,所以當?shù)弥鯛斒障抡執(zhí)螅雷有闹袠O為激動,伴隨一些忐忑,從他在門口不挪地,可見一斑。 盼著盼著,他終于看到最想見的轎子了,連忙提著褲腳跑過去,見到景王爺,喊:“王爺可算來了!” 只看,從轎子里俯身出來的男人眉眼英俊,面若刀削,他頭束白玉冠,身披玄色外衫,里搭月白色交祍絲綢衣衫,華貴的淺金繡紋繞著衣襟,沒入寬大的皮腰帶,矜貴極致。 赤金祥云繡紋的綢面靴履踩到地上,他深棕色眼睛稍稍一轉(zhuǎn),落在世子身上,嘴角帶著隨意的笑:“嘉祥,別來無恙。” 世子見王爺記得自己表字,更是喜上眉梢:“自然是一切都好的,有王爺來,那是好上加好,來,這邊請?!?/br> 兩人一邊走進侯府,一邊聊天。 世子先開的口:“轉(zhuǎn)眼我都娶妻生子了,不知道王爺什么時候才能找到心儀之人吶!” 說起來,時戟與世子相差十余歲,在世子還在吹鼻涕泡玩時,時戟已經(jīng)率兵攻下戎狄的內(nèi)部。 然而,世子如今兒子都滿月了,時戟別說孩子了,王妃之位還空虛著,府邸內(nèi)甚至沒有其余小妾,確實不太尋常。 世子以前就問過幾次時戟,時戟都是笑笑就過,所以,他這次又聊這件事,但其實,也有試探的意味,畢竟景王妃之位,沒有哪個世家不去猜想。 卻沒想到,這次時戟與往常相悖,他斂起笑意,臉色陰沉,默然不語。 立在世子旁的陸立軒,偷偷給世子使個眼色。 世子連忙哈哈一笑,轉(zhuǎn)而說:“唉,今年還有些好玩的,王爺?shù)鹊戎懒恕?/br> 他說著說著,沒留意時戟已經(jīng)神游天外。 時戟當然有考慮過王妃的人選,偶爾身體自然反應(yīng),亦或者王府的中饋,都需要王府有一個女主人。 但是左挑右挑,他就是沒瞧見哪個順眼的。 唯一一個順眼的,門不當戶不對,覬覦王妃之位,明目張膽向他討要身份……一想到蘭以云那張俏生生的臉龐,時戟心中些微郁頓。 后來,時戟也曾按蘭以云的長相、身段、氣度去物色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