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節(jié)
時戟氣笑了。 他這一天的心情也算跌宕起伏,但全數(shù)是為了她,為她怒,為她喜,為她狂,然如今,他不可能放開她。 就算她要氣死他,那他也認命了。 時戟擁她更緊,妥協(xié)說:“行了,還發(fā)著熱呢,話還這么多,快睡去吧?!?/br> 蘭以云有點悶悶不樂,可也確實累極,她再次閉上眼睛,只聽時戟說:“秦劉氏過幾日就會入府,你快點好起來?!?/br> 趴在他胸口,蘭以云睫毛動了動。 時戟知道她聽進去,一顆心才真正放下來。 一夜無眠,等蘭以云徹底退熱,時戟才動了動,謹慎將她放在綿枕上,替她別好頭發(fā),他起身動動筋骨,出門去。 陸立軒跟在他身后,時戟說:“去拿王府印璽?!?/br> 只有十分重要的時候,才會用到王府印璽,陸立軒不敢猜測,直將印璽給他。 時戟坐下,執(zhí)筆寫奏折,最后,他審視完用詞,在文末鄭重蓋上印璽。 陸立軒站在一旁,看得心里駭然——這奏折,居然是與皇帝請賜婚,景王府內(nèi),要有王妃了! 而這王妃姓蘭,名以云。 三十年來,時戟終于定了要娶正妻的心。 時戟并沒有忘記皇寺住持說的大災(zāi),他想,他心甘情愿,何況如果真有大災(zāi)難,人定勝天,他不會束手就擒。 他什么都不怕,只怕蘭以云不肯接受。 閉上眼睛,時戟將奏折放在案上。 如果是過去,寫完他就送到皇宮去,可是想到還病懨懨的可憐人兒,他心里又是揪疼。 這件事,還是要與她再談?wù)劇?/br> 等蘭以云真正好全,已經(jīng)是五日后的事。 秦劉氏是時戟安排的,不怕她真的不來,蘭以云也終于見到這位大調(diào)香師,秦劉氏穿著樸素,面色素凈,因常年香味熏陶,周身大氣隨和。 蘭以云跽坐于地,行了一個弟子大禮, 暖閣閣門被關(guān)了起來。 而時戟坐在閣外的亭子,處理公務(wù)之余,時不時看向暖閣。 這場談話,持續(xù)整整一天,仍不見結(jié)束,夜里,秦劉氏宿在王府,而蘭以云直到睡前,都在回想一整天的對話。 甚至連時戟堂而皇之睡在她身側(cè),她也分不出心思去管。 時戟又氣又好笑,半攬著她睡。 緊接著,第二日、第三日……直到第七日,整整七天,秦劉氏和蘭以云這場對談,才終于結(jié)束。 兩人交流新的調(diào)香辦法,秦劉氏對香液很感興趣,而蘭以云也拿到無數(shù)珍貴的經(jīng)驗。 秦劉氏感嘆:“若說一開始是我教你,如今,是咱彼此交流,你于我而言,亦是師?!?/br> 蘭以云怎堪如此夸贊:“不敢當、不敢當?!?/br> 秦劉氏很欣賞她,再次說及她的瓶頸:“好孩子,你好好回想調(diào)出那種香粉前后,是遇到什么事,這是你越過這個檻的關(guān)鍵?!?/br> 等秦劉氏離去,蘭以云將自己關(guān)在屋子里,她記性不錯,那么久的事情,只要能一天天倒推,她還是記得許多細節(jié)。 她在宣紙上畫畫點點,終于,倒推到給江北侯府調(diào)香粉的前后。 在那之前,她的生活是圍繞著千香閣的,頂著桃香的名號,為千香閣調(diào)香,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 然而,發(fā)生了一件事,讓她躲在千香閣,不愿見人。 香粉也是那段清心時光中調(diào)出來的。 筆尖頓了頓,蘭以云在紙上寫下一個字: 景。 第七十五章 不可能是景王爺。 蘭以云想抹去她親手寫下的“景”,可是她手腕懸停許久,還是沒有涂改掉。 唯有這個可能,即使她再不愿相信。 回想第一次時戟的靠近,他將她按在桌沿,灼燙的鼻息沾染她頰邊,叫她清晰可聞自己的心跳聲。 后來呢? 她想依靠調(diào)香,躲過時戟對她的綺念,或許,一切就是在那時候發(fā)生變化的。 可是不對,蘭以云放下筆,清澈的眼中倒映出“景”字,如今景王爺把她拘在府邸,若他真的至關(guān)重要,為何她還越不過這道檻? 為何? 蘭以云突然想到什么,深深皺起眉。 要說太過聰敏,也有壞處,因為剛提出疑問,她腦海里就找到一個合理,并且也能說服她自己的理由 這個檻太大,她當時初初摸到越過檻的靈感,就是和時戟接觸,時戟將她當做雀兒關(guān)在王府,但因為她不愿,他好歹保住體面,沒有使上強硬手段。 若想進一步激發(fā)靈感,或許,就要進一步接觸…… 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嗎? 蘭以云跌坐在椅子上,她咬住舌尖,若她沒想明白還好,一旦明白,為了香藝,她不可能無動于衷,至少她會嘗試。 腦海里撕扯的念頭,最終,其中一方完勝。 雖然極為荒唐,可是她在乎的,只有香,如果不能跨過這個瓶頸,那她這輩子的成就,就止步于此,那活著還有什么意思呢? 這一日,蘭以云想了許多。 剛到酉時,天還沒黑,她推開房門,喚來婢女:“可要到點燈的時候?” 婢女們?nèi)缃駥μm以云又敬又重,不再是流于表面的恭敬,平日里都是酉時五刻點燈,但蘭姑娘這么說,她們不問,而是直接應(yīng)了:“到了,可點燈?!?/br> 待房中燭火亮起,蘭以云屏退下人。 她團起今天寫的紙,放在燭火下,看它們被火舌舔舐,化作焦灰,直到那一個“景”字,徹底消失。 夜?jié)u深,蘭以云沐浴完,她捻了點慣常用的桂花香膏,揉在肩膀上,打著旋,誠如她過去的習(xí)慣。 抹好香膏,她批好衣服,自屏風(fēng)后走出去,而時戟正在屋中辦公。 自從她發(fā)燒那么一回后,時戟不管忙不忙,夜里都會宿在紫宸院,外頭看來,蘭姑娘曾在失寵邊緣復(fù)寵,至此盛寵不衰。 可是時戟只是趁她沉浸調(diào)香論道,無心管他時,搬進來的。 蘭以云不著痕跡看了他一眼。 男人劍眉星目,鼻若懸膽,面如刀削,半身戎馬之下,渾身威嚴,氣質(zhì)華貴,深棕的眼眸只是瞥人一眼,便叫人生出敬畏之意。 這樣的男人,放眼京城,再找不出第二個。 此時,他披著玄色外袍,手持狼毫筆,疾書之下,一手狂狷字體現(xiàn)于奏折。 她收回目光,打開面前的香爐,往香爐里放一塊指甲蓋大的香餅,用長匙攪攪,又蓋上香爐。 香爐里本燃著無味的安神香,叫她下這點香餅,一股溫暖的馨香開始彌漫。 時戟或許不清楚,但作為調(diào)香師,蘭以云知道自己做了什么,這里頭,是油桂、丹陽等助興的香味。 不是助時戟,是助她自己。 捧著香爐轉(zhuǎn)身,她緩緩走到時戟的桌案旁,將香爐放下。 “嗒”的一聲,時戟也擱下筆。 他若有所思地看著她,剛剛蘭以云的打量根本逃不過他的察覺,他只當她有所求,輕笑一聲:“怎么,想要做什么?” 蘭以云看著香爐,沒看他。 時戟只當她想出府,按捺住瘋狂生長的占有谷欠,男人耐心說:“你若想出府,不是不可以,只是,必須由本王跟著?!?/br> 可蘭以云只是輕輕搖頭。 時戟瞇起眼。 卻看蘭以云抬眸,那水靈靈的眸底,有著別樣的波光,時戟咽咽喉頭,他傾身伸出長手,寬大的手掌蓋住她的眼睛,聲音暗含警告:“不要這樣看本王?!?/br> 他掌心一陣輕癢,是蘭以云眨眼時睫毛的拂動,再看她下半張臉露出的櫻唇、細長的脖頸、白色中衣……這陣癢意要撬起他積攢著的、壓抑著的東西。 時戟闔闔眼,恐怕今夜不能待在這里。 他向來信不過自己控制力,又或者說,蘭以云對他的誘感,總是極強。 強讓自己冷靜,他收回手,卻看蘭以云忽然抬手,袖子下滑,露出修長的手指和白皙的手腕,她拉住他的手。 時戟猛地一僵。 蘭以云拉過那雙因常年持劍而布滿繭的手,她仔細觀察,男人的手比她的大太多了,手掌貼在一起,雖然也是一雙好看的手,不過,這么一對比,壯實又厚。 難怪每次他箍著她,都讓她無法逃離。 捏著他的手指,蘭以云垂眼,放在自己唇邊。 時戟瞳仁縮起。 只看暖色燭光下,蘭以云拉著他的手,擋住她嬌嫩的唇,時戟如何不知,那柔嫩是他經(jīng)常細嘗的觸感,卻是第一次,她主動獻上軟唇。 就著這個動作,她微微抬眼,向來靈動的眼中,蓄著不清不楚的霧氣,如絲般纏繞,欲語還休。 呼吸漸沉,時戟不太信她的主動,喑啞地問:“你知道你在做什么?” 蘭以云捏著他的手掌,沒有反駁。 她默認了。 她就是在引他。 或許不需要引,只要她稍微露出意向,他就像聞到rou香的狼,輕易入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