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復(fù)一年，春去冬來，海市一中迎來新一屆高三，進(jìn)入全面復(fù)習(xí)時期。

    每天的時間都不夠用，藝術(shù)生室友們也出去集訓(xùn)大半年，等她們回來時，還給葉以云帶了手信。

    而高三第二學(xué)期，一模過后，葉以云檢查一模卷子的錯誤，按她估算，這個分?jǐn)?shù)是能夠得到x大的，只怕到時候有意外，她“呼”了一聲，頗有壓力。

    看到桌肚子里放著的一瓶純牛奶，是傅青竹給的，她心里暖和，壓住三月初寒。

    突然，外頭喧嘩，班里人人都興奮起來，走廊上，有高一高二的學(xué)弟學(xué)妹在喊：“學(xué)長學(xué)姐加油！”

    起先聲音不大，后來越來越嘈雜，而高三的學(xué)生紛紛出來湊熱鬧。

    喊樓，是海市一中的老傳統(tǒng)，也是一種很能緩解壓力的活動。

    等葉以云走出教室時，喊樓已經(jīng)從正經(jīng)的“學(xué)長加油”“一班加油”，變成莫名其妙的：“學(xué)長去z大x大等我！”

    “學(xué)長你就放心去吧，學(xué)姐交給我們！”

    看這群小孩喊得起勁，高三的學(xué)生也不輸給他們，嗆回去。

    正這時候，教導(dǎo)主任叉腰，氣勢洶洶：“別亂喊不積極的口號！”

    這時候大家心情激動，一有人帶頭，一群人男男女女都有，喊：“主任主任我愛你！就像老鼠愛大米！”

    “主任您辛苦了！”

    “主任別再胖了！”

    即使在這三年間，被教導(dǎo)主任收過手機(jī)，叫過家長，訓(xùn)過話，但對高三即將畢業(yè)的學(xué)生來說，這些也會變成美好的回憶。

    教導(dǎo)主任看勸導(dǎo)無果，連忙擺手退下陣營，老師們都和鵪鶉似的縮在辦公室，畢竟有誰敢出現(xiàn)在回形圈的教學(xué)樓，勢必會成為學(xué)生的瘋狂表白對象。

    說到表白，人氣人物也難逃過一“劫”。

    也不知道是誰帶頭起哄的，有一個人喊一句：“傅青竹！傅青竹學(xué)長！”

    葉以云跟在這喊聲中看向理科一班，傅青竹正好手臂上夾著一沓試卷走出班里，被喊了句，他笑笑，并不在意，因?yàn)橼s著去辦公室，身影很快消失在樓梯口。

    頓時，一群女生尖叫：“傅青竹別走?。「登嘀窕仡^！”

    高三這邊的女生也跟著起哄，甚至還有不少男生一起：“傅青竹，我們一起上大學(xué)！”

    “傅青竹！我喜歡你！”

    這震天地的喊聲中，葉以云一邊捂著耳朵，一邊咯咯笑著，大家還在喊，所有人都把這句話當(dāng)玩笑，但是，只有她跟著輕輕念：傅青竹，我喜歡你。

    高考之后，她要給自己長達(dá)五年的暗戀，畫上圓滿的句號。

    轉(zhuǎn)眼到六月，黑色筆尖在考卷留下一個個方塊字、一道又一道算式，涂卡鉛筆在abcd上跳躍，當(dāng)時間指到下午五點(diǎn)，十二年讀書的生涯，暫時落下帷幕。

    葉以云在室友歡喜的呼叫聲中收拾東西，今天她爸爸來接她，她不用提著很多行李等公交車。

    她看看時間，離葉爸過來還有十多分鐘。

    因?yàn)楦登嘀窠裉煊惺乱厥袇^(qū)，所以葉以云微信上問他一起，傅青竹說好。

    葉以云發(fā)微信：我在宿舍門口那一排樹木那里。

    傅青竹：[ok]

    傅青竹：等我十分鐘。

    葉以云有點(diǎn)無聊，翻前面的聊天，他們的聊天記錄很簡短，因?yàn)橐f的話都會當(dāng)面說，現(xiàn)在，光是看著這些聊天，她傻傻地笑著。

    大約九分鐘，傅青竹就來了。

    他穿著校服，背著單肩包，手捏著單肩包的帶子，短袖露出的半截手臂，有十分英朗的線條。在落日余暉下，他影子被拉得斜長，遠(yuǎn)遠(yuǎn)看去，很是吸引人的眼球。

    走近看，睫羽在他眼瞼處落下朦朧的陰色，五官在光影中融融，只對葉以云一笑，葉以云小心臟都雀躍起來。

    他問：“熱不熱？”

    葉以云說：“還行?！?/br>
    傅青竹從包里掏出小雞小電風(fēng)扇：“剛剛?cè)バ≠u部，老板娘送的。”

    葉以云笑了：“得了，你的魅力老板娘都折服啦！”

    他“噗”地笑出來：“還魅力呢，我以前幫忙搬過貨，對過賬?！?/br>
    葉以云拿小風(fēng)扇吹臉，一邊驚訝：“什么時候的事？”

    他想了想：“高一吧，也可能是高二?！?/br>
    葉以云挑起眼睛看他，問：“傅青竹，你難道不知道你魅力很足嗎？”

    傅青竹開玩笑：“或許吧，從小到大我和你收的情書打包起來賣，應(yīng)該是筆可觀的零花錢?！?/br>
    六月初的天氣，海市并不十分炎熱。

    身后樹叢里有蟲鳴一二，高考后的校園很忙碌，學(xué)生在打包行李，有人拉著行李箱匆匆走著，車輪骨碌骨碌聲傳到遠(yuǎn)方。

    這時候，一陣暖風(fēng)迎面襲來，連黃鸝的細(xì)語都夾雜其中。

    反而顯得十分寧靜。

    在這種寧靜中，葉以云感覺自己心跳越來越快，風(fēng)扇在轉(zhuǎn)動，扇葉一圈圈映進(jìn)她的眼睛。

    她心里的火苗，并不能被小小的風(fēng)吹熄，反而被助燃，如星星之火燎原不休，越來越盛。

    葉以云偷偷看傅青竹。

    他沒做別的事，也只是仰頭看著樹葉。

    這樣的場景，難道不是正好能告白嗎？

    一鼓作氣，葉以云道：“傅青竹?！?/br>
    傅青竹只從鼻腔里“嗯”了聲，很愜意的感覺。

    葉以云微微提高聲音：“我喜歡你?！?/br>
    她一直在看小風(fēng)扇，半點(diǎn)不敢看傅青竹，但她能發(fā)現(xiàn)，坐在她身邊的傅青竹，突然轉(zhuǎn)頭看她。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

    第八十五章

    “嗶——”

    車?yán)鹊穆曇裘偷刎灤┏聊~以云心頭一跳，抬眼看去，葉爸的車停在不遠(yuǎn)處。

    葉爸下車，一邊幫忙整行李，笑著調(diào)侃：“我遠(yuǎn)遠(yuǎn)看著你們倆呢，哎喲，青竹現(xiàn)在長得可太好了，怎么樣，平時沒少收女孩子的告白吧？”

    葉以云：“……”

    傅青竹：“……”

    葉爸蓋上后備廂，說：“來，上車吧，車?yán)镉锌照{(diào)?！?/br>
    葉以云坐在后排，傅青竹坐在副駕駛座，葉爸和傅青竹聊東西，除了學(xué)術(shù)的，還有一些好像是生意有關(guān)，但葉以云一句都沒聽進(jìn)去。

    隔著一層車玻璃，她盯著后退的樓房，學(xué)校外面有許多店，紅的綠的藍(lán)的招牌，在她眼里走馬觀花，店面上餛飩兩個字，劃過去的時候，好像變成混沌。

    混沌。

    她現(xiàn)在就很混沌。

    剛剛，她真的說出口，把藏在心底里醞釀五年的喜歡，用四個字，簡簡單單地告訴他。

    就在那一瞬間，葉以云的心提得很高很高，傅青竹的決定，或者讓她的心繼續(xù)拔高變得飄飄然，或者讓她的心一下從云摔到泥地，“啪”地碎得沒有蹤跡。

    可好巧不巧，爸爸來了。

    對話被迫終止的感覺，讓葉以云喉嚨里卡著什么，不上不下，腦海亂成一團(tuán)，急需一個盤古，拿把斧子把腦海里的混沌劈開。

    盤古是等不來了，只能自己消化這陣混沌，又開始懊悔。

    第一次告白，倒霉透了。

    副駕駛座上，傅青竹和葉爸說話，他偏過頭，從葉以云的角度能看到他的側(cè)臉，他眼尾末端雙眼皮延長出漂亮的線，笑起來時，臥蠶微微隆起。

    少年感還未淡去，成熟已然明顯，他已經(jīng)長成茁壯的松柏。

    而葉以云，她心想，她只是仰望松柏的小草。

    即使兩人一起玩耍，一起長大，可松柏就是松柏，小草就是小草。

    她剛剛是吃什么熊心豹子膽，居然告白了！

    一定會被拒絕的吧。

    葉以云慢慢俯身，雙手捂住臉，巴不得把自己埋起來。

    矛盾在她心腔里撕扯，一方面覺得不告白不行，另一方面又討厭自己的沖動告白，說到底，還是因?yàn)闆]有答案。

    傅青竹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可葉以云越著急，越事與愿違——高考剛結(jié)束，路上車多，塞車了，平時一個鐘的路程，硬生生走一個鐘三十分鐘，還沒到家，葉以云被磨得沒脾氣。

    葉爸扭扭音響，充滿年代感的歌曲飄在車廂，傅青竹突然說：“叔叔，你送我到前面那個路口就行?！?/br>
    葉爸說：“哦對，你是要去高鐵站，從那邊坐地鐵反而快點(diǎn)，塞車耽誤時間。”

    高鐵站？

    葉以云掐掐手心，她看向傅青竹，傅青竹正在和葉爸說謝謝，突然，他轉(zhuǎn)過頭來，對葉以云說：“等我回來再說?！?/br>
    對葉爸來說，這句話沒頭沒尾，但葉以云知道他在說什么。

    她下意識問：“你要去哪？”

    傅青竹說：“我有事，要去星市一趟，x大也在星市，到時候一起看看，”他停了停，“大約一個多月?！?/br>
    葉以云呆呆地看他。

    直到他下車，朝車廂揮手，葉以云都沒有動。

    葉爸說：“青竹真是個好孩子啊，從高中后，我要給他學(xué)費(fèi)，他都不收的，反而經(jīng)常買水果到我們家，有個事我沒告訴你吧，去年我銀行卡突然多2w，我嚇一跳，是他轉(zhuǎn)的，其實(shí)我和你媽幫他，也不圖他什么，但這孩子真爭氣……”

    葉以云聽葉爸絮絮叨叨，從左耳進(jìn)，右耳出。

    因?yàn)檎麄€耳朵里，還是傅青竹說的，他要去星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