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節(jié)
這群大術(shù)士臉色雖然都不好看,再沒人敢叫囂,他們清楚地知道,實力的差別擺在那里,云洲玉當年就能獨自出第九道,如今,早就不是他們能夠追上的水準。 當然,流程還是要走的。 云洲玉通過前八道,到最后,要決定他的名次時,他指定第二。 只要獲勝,他就是大術(shù)士第一。 第二名早已更迭,是個面容有些瘦削的中年男人,實力亦很強,本來,眾人以為云洲玉不自量力,就算再強,不該直指第一,都準備看好戲。 可一戰(zhàn)過后,這些人只能慶幸,自己不是第二名。 因為第二名輸?shù)锰仟N。 可以這么說,第二名與云洲玉的差距,恐怕一個天上一個地上,眾目睽睽之下,這是絕對的實力碾壓。 那些蠢蠢欲動的大術(shù)士,再無法鬧事,心都涼了。 在絕對的實力,無人不臣服,云洲玉成為大術(shù)士第一,當之無愧。 他在這個位置一坐四十年,期間,即使他什么都不做,術(shù)士界一派祥和,當然,這是后話,眼下是術(shù)士大會最后宴席,慶新的大術(shù)士。 陸青很自豪,在別人問及云洲玉時,他的目光移到他那席位。 云洲玉不知道在和以云說什么,嘀嘀咕咕的,目中全是溫柔,叫其余女子見著,無不羨慕。 陸青感嘆:“洲玉啊,也算我半個兒子,確實有過一段艱難的日子……好在,現(xiàn)在全好了?!?/br> 陸青心里高興,舉起酒杯。 云洲玉與以云有所感,朝他看過來,也跟著舉起酒杯,與他遙遙一碰。 喝完這杯,云洲玉腦子開始變糨糊,把以云往自己懷里按:“那邊,有個男的在看你,你等等,我去揍他,把他揍得鼻青臉腫!” 以云忙拉住他:“行了,我不看他成吧?!?/br> 云洲玉瞇眼一笑:“這還差不多,你只能看我?!?/br> 席散后,云洲玉就醉了。 以云才知道,這人就是三杯的酒量,醉了倒不鬧,拍拍身側(cè),歪著腦袋,說:“來,給我暖床?!?/br> 他衣領(lǐng)微微松散,露出脖頸與鎖骨,就像一塊白皙的冷玉,以云看了眼,往上挪,便見他淡粉的唇,英挺的鼻梁,與漂亮柔和的眼睛。 因醉意,那雙眼睛水潤潤的,臉頰酡紅,時間在他臉上留下的痕跡不多,在她眼里,幾乎和二十年前的他重疊。 以云收回目光,她擰干一條布巾,擦擦他的臉。 云洲玉想抓住她的手,以云還要幫他擦身呢,打了下他手:“別鬧?!?/br> 他縮到被子里,只露出個頭,認真地說:“算了,你不給我暖,我給你暖好了?!?/br> 以云忍不住笑出聲,掀開被子,鉆到他懷里。 回去白錦山的路上,他們沒有坐天馬,而是選擇普通馬車,慢悠悠搖回去,路上淘了不少好貨,添置白錦山的樓閣。 這小日子,過得很順當。 第十八年,云洲玉和以云下山的時候,有人問路,好奇地看著云洲玉與以云,半晌才確認兩人不是兄妹,不是叔侄,是夫妻。 回來后,云洲玉有些不開心。 以云的模樣,永遠保留在十五歲,而隨著時間過去,云洲玉到中年,雖然瞧起來三十多歲,但與以云比,難免顯大。 他沒說什么,但以云察覺出他在意。 不過,他自己調(diào)節(jié)過來,與以云額頭相抵:“他們一定是嫉妒?!?/br> “誰讓我能陪著你呢?” 第二十八年,以云和云洲玉下山,沒人會再覺得他們是叔侄關(guān)系。 他們會下意識以為他們是父女。 這把云洲玉氣得夠嗆:“父女?一個個眼睛瞎!” 以云一邊給他披上外衣,一邊安撫他:“是的是的,都是瞎子,你別再受凍了?!?/br> 后來有一次,他抓著以云的手,揣到自己衣袖里,兩人沿著山路,慢慢地走。 云洲玉輕咳了兩聲,忽然說:“時間怎么那么快。” 以云輕輕皺起眉。 她也覺得,怎么轉(zhuǎn)眼就二十八年呢,一開始覺得四十八年不短,可是現(xiàn)在,又開始害怕它來得太快。 還沒等她愁緒散發(fā),云洲玉拽著她的手,低下頭,說:“你大可放心,有我陪著你,不會有人敢欺負你臉嫩。” 以云:“……”那可謝謝您了。 第三十八年,以云和云洲玉吵架了,倒是很難得。 吵架理由倒是很簡單,云洲玉隨口說了一句,當年是以云表白的。 秉著對事實的公正認知,以云打斷他,說:“好像是你……” 云洲玉:“……” 然后云洲玉就生氣了。 他現(xiàn)在脾性越來越大,憋一肚子火,獨自一人登上十二樓,到飯點也不下來,以云做幾個菜,放在籃子里,正準備上去哄某個小孩,倒是不知道什么時候,云洲玉站在廊下,靜靜看著她。 六十五歲的他,真要論起來,不算老,他往雪景里一站,有種歲月沉淀的風度翩翩,依然是獨領(lǐng)風sao的,只是赤金色的眼瞳,有些灰蒙蒙,不再若往昔般明亮。 以云笑他:“怎么不等我去哄你?” 云洲玉只是悠悠地看著她,說:“我老了?!?/br> 乍一聽,以云頓住,僵硬地笑了笑。 以前云洲玉是絕不會說自己老,以云也幾乎不碰這個字。 他慢慢收回目光,嘆息:“有些事,我記錯了,當年或許是我表白的?!?/br> 以云眼眶一熱,忙笑道:“哎呀,我跟你鬧著玩呢,你沒記錯,是我記錯了。” 云洲玉輕嘆:“真的嗎?” “是啊,”以云說,“當年就是我先表白的,還親了你?!?/br> 云洲玉點點頭,目中露出狡黠:“這可是你自己承認的?!?/br> 以云:“?” 她反應(yīng)過來,好家伙,她被云洲玉篩了一通,面色沉下,轉(zhuǎn)身就要離開,云洲玉緊緊跟在她身后,去拉她的手,她甩開,云洲玉不死心,又去拉。 最后,這件事以云洲玉當著以云的面,承認自己是傻子落幕。 雖然以云認為早在他七歲的時候,就該有這個覺悟。 云洲玉說:“你總說我脾性不好,結(jié)果你發(fā)起脾氣來,比我還厲害。” 以云冷眼看他。 云洲玉小心地拉起她的手,他的手背皮膚已經(jīng)松弛,但掌心依然那樣溫暖,他說:“我都接受這個結(jié)果了,你還想怎么樣。” 一時之間,以云不知道他說的“這個結(jié)果”,是指他接受他是個傻子,還是接受自己老了的事實。 看著他溫和的神情,她明白了。 原來,是她接受不了。 她有一瞬很想哭,她也害怕時間的流逝,云洲玉親吻在她眼睛上,輕聲哄:“說你兩句怎么還眼紅了呢。” 以云鼻音很重,“嗯”了聲。 時間如河,歲月似舟,奔騰的河上,舟被推走推遠,幸運的是,他們的喜歡沒有被摧磨,依然是舟中心的寶藏。 第四十八年,第一天,云洲玉說了一句話:“我要是能一直陪著你,就去追求長生不老的辦法?!?/br> 此時他已經(jīng)是當世威望最高的大術(shù)士,以云戳戳他腦袋:“要做表率,別動不動研究邪術(shù)?!?/br> 云洲玉笑了笑。 這一年,他的身體每況愈下。 就像一個工具,撐夠年限,開始各種掉鏈子,甚至雙腿舊疾復發(fā),四十多年前的那架輪椅,被搬了回來。 那些誕生于天地萬物的靈好像察覺到什么,每一只都垂頭喪氣的。 種種跡象告訴以云,這是最后一年,他們在一起的最后一年。 一切巧合得似乎經(jīng)歷過最精密的計算,比她的程序還要強大的計算。 即使身體情況十分不樂觀,云洲玉比以前更會折騰,大雪天的,非要出去堆雪人。以云攔不住,只能陪他一起堆。 以云堆雪人的水平,和那些小雪人靈差不多,云洲玉卻很認真,一開始只是幾個雪球疊到一起,后來,隱隱能看出人的樣子。 以云驚嘆:“你還有這手能力???” 云洲玉搓搓凍僵的手指,說:“你不知道的,多著呢?!?/br> 以云推著輪椅,說:“好了,別吹風了,我們回去吧?!?/br> 半夜,以云突然睜眼,發(fā)現(xiàn)云洲玉不知道什么時候起來的,她走到雪地上,月色下,云洲玉正用小刀,一點點刻畫那雪人的模樣。 雪人很精致,能一眼看出是個少女,面容飽滿,下巴很小巧,眼睛圓圓的,即使整個是白色的,仍能看得出它眼睛彎起,透露出淳淳愛意。 這個雪人,赫然就是以云的模樣。 衣服都是以云的衣服,就連手腕上的尋云符,也栩栩如生。 云洲玉看著面前的雪人,聽到背后的腳步聲,并沒有回頭,只說:“你看看,像不像你?!?/br> 以云聲音很干澀:“像,很像?!?/br> 云洲玉有些高興,他輕輕咳嗽一聲,目光繾綣:“這樣就好了。” “把她和我合葬,陪我到來世,就不孤獨。”云洲玉說話聲音慢慢的,“春天來了,也不會化?!?/br> 以云掐著手心,花了極大的力氣,才沒有掉出眼淚。 云洲玉回過頭,手指摩挲她的臉頰,眷戀不舍:“冬天過去,春天快到了,你說我們再相遇時,會是春天嗎?” 以云搖頭。 她不知道,甚至有沒有再相遇的機會,也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