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繾綣星光下(1)
程嘉懿的爺爺是個童話故事家,如果要在“故事家”前加上一個定語去修飾,那可以用“清貧”或者“童心未泯”去形容。 從他記事開始,家里總是養(yǎng)著很多小動物,但養(yǎng)得最多的還是毛茸茸的小貓咪。 奶奶說,爺爺刊登在雜志上的第一個童話就是寫貓咪的故事,要求全家人都要特別善待小貓咪,為此他還打過不少狂犬疫苗。 他父母很早就出埠去做生意,教育他的是崇尚“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的爺爺,所以他的成績一直名列前茅,還是第二名追都追不上的那種。 小學(xué)畢業(yè)的那個夏天,他收到了爺爺送的畢業(yè)禮物,一個天文望遠鏡。 桐縣沒有空氣和光污染,一到晚上漫天星輝,爺孫倆搬來兩張小板凳,坐在院子里一邊吃西瓜一邊數(shù)星星。 “爺爺希望你腳踏實地,仰望星空?!?/br> 程嘉懿彎腰湊近尋星鏡,里頭沒有瑰麗的星云,想象中的璀璨星辰也只不過像一點燭光,不足以令他發(fā)出一聲驚嘆。 他驚嘆的是,這樣小小一臺望遠鏡,竟然能把遠在天邊的月亮看得一清二楚。 這樣說完以后,爺爺哈哈大笑,摸了摸他的腦袋說:“既然你沒有我的浪漫情懷,以后就學(xué)天體物理,發(fā)展航天事業(yè)吧?!?/br> 程嘉懿記住了。 若小小的桐縣都走不出去,又談何飛上天空。 他更加奮發(fā)讀書,哪怕肩負著家里大部分家務(wù),哪怕坐在書桌前直到深夜,他也沒有過一點放棄的念頭。 終于功夫不負有心人,他以狀元之姿走過了中考的獨木橋,被桐城一中錄取,往頭頂?shù)奶炜者~向了一小步。 大城市的教育資源非一般小縣城能比,程嘉懿來到桐城才發(fā)現(xiàn)什么叫山外有山,更堅定要繼續(xù)往高處走的信念。 他珍惜在一中度過的每一秒,參加所有能參加的競賽和活動,從開學(xué)摸底考第十名,直接躥升級第一并常年穩(wěn)坐。 他就像一棵努力生根的植物,爭搶著吸收這十幾年缺失養(yǎng)分,無暇再理會其他。 例如某些看向他時曖昧的眼神。 他學(xué)習(xí)成績好,拉其他同學(xué)一把很應(yīng)該,所以任何人來問他題目,他都一一耐心解答,絲毫沒有發(fā)現(xiàn),這些“任何人”里有好多張面孔幾乎天天出現(xiàn)。 所以當(dāng)前桌調(diào)侃他的時候,他還茫然地皺起了眉頭:“我沒注意臉?!?/br> 前桌做作地露出驚詫的表情:“班花的臉你都沒注意?”他嘖了幾聲,“我都好奇你是不是想找個天仙當(dāng)女朋友了?!?/br> 程嘉懿抽回前桌手上的競賽真題:“我沒打算讀書時候交女朋友,所以你別給其他女生遞情書了?!?/br> 自習(xí)課剛開始沒多久,還有不少同學(xué)還沒靜下心來,窸窸窣窣地說話聊天,程嘉懿恍若未聞,按了按手表倒計時器,開始做題。 前桌還在滔滔不絕:“暴殄天物啊,你知道嗎?你已經(jīng)成為隔壁國際高中的榮譽校草了,不談戀愛多可惜啊!男人的青春很短暫的,阿懿,聽哥的,好好談一場戀愛,感受一下戀愛的酸臭,不對,是香甜,你就會食髓知味,難以自拔了?!?/br> 程嘉懿好心提醒:“班主任來了?!?/br> “阿懿,你這就不對了,你頭也沒抬怎么看到班主任呢?你別嫌棄我煩,女孩子的手牽起來是真的軟,軟得你都能硬起來……” 班主任合時出現(xiàn)打斷他猥瑣的話語:“什么硬起來?” 前桌腦袋上仿佛有個開關(guān),班主任的手一按下來他立刻僵硬在位置上:“我說我立志要考清華的心硬起來了!” 說完飛快把身子轉(zhuǎn)回去,但還是難逃被拉到走廊訓(xùn)話的命運。 程嘉懿幸災(zāi)樂禍笑出了聲音,然后肩膀就被人小心翼翼地戳了一下。 “程嘉懿。” 他回頭,只見那位他認(rèn)不出臉但聽說是班花的女同學(xué)半蹲在她后方,指了指習(xí)題上的填空,“這里我不太懂,你可以給我講解一下嗎?” 習(xí)慣使然,他下意識要接過試卷,但想到前桌反常的嘮叨,伸出去的手拐了個彎,指了指正在倒計時的手表:“不好意思,我在計時做題,暫時沒空,你可以問一下其他人?!?/br> 班花臉上流露出淡淡的愁容,但很快又甜甜一笑:“好吧,那你加油。” 過了一會兒,她又回到他面前:“那我以后可以來問你嗎?” 這種事情他遇到太多了,程嘉懿指了指前桌:“這陣子我都會忙著競賽的事,有事情你可以問他?!?/br> 物理幾乎次次滿分的他指了指前桌空出來的位置:“他比較擅長物理?!?/br> 只差沒把“別來”兩個字鑿在頭上了。 兩年時間過得飛快,程嘉懿房間里漸漸被他的獎狀和獎杯擠滿。 在高叁寒假來臨前,他收到了夢寐以求的保送生擬錄取通知書。 回桐縣的當(dāng)晚,爺孫倆又在院子里擺弄望遠鏡,爺爺拍拍他的肩膀:“一定要發(fā)奮學(xué)習(xí),做一個受人敬仰,能造福社會的科學(xué)家?!?/br> 他鄭重點頭,抬頭看穹頂最耀眼的星:“我會的?!?/br> 我會成為人類群星中的一顆。 如果他那天沒有走進那家酒吧的話。 那天他回家路過一間酒吧,看到班花被隔壁班的人拉了進去,他感覺不對勁,連忙走過馬路跟上去。 酒吧是會員制的,保安將他攔在門外,他指了指剛才被拉進去的人:“剛才那位女生也不是你們的會員,那你進去幫我?guī)鰜戆?。?/br> 保安被他噎了一下,不想和顧客發(fā)生沖突,大聲反駁:“她朋友是會員制所以能進,那你也找一個會員朋友就能進了!” “那我是他朋友他能進了吧?” 尾音微微上揚的女聲在背后響起,程嘉懿回頭,后頭站著一群人,而說話的人被簇擁在中間,擋住了半張臉,只露出卷翹的睫毛和挺直的鼻梁。 保安聽聲音就看出了來人,連忙鞠躬:“黎小姐的朋友當(dāng)然能進,請。” 他正要道謝,可女生絲毫沒有要聽他半句感謝的意思,越過他目不斜視走進了酒吧。 真是個任性隨意的人。 酒吧很大,燈很少,卡座的椅背又高,程嘉懿繞了一圈都沒找到班花的身影,正想再繞一圈的時候,吧臺那邊傳來一陣陣熱烈的歡呼。 “黎溪,這一輪你能喝贏我,下周在香港佳士得拍賣的卡地亞LYRIDES項鏈,我就不跟你搶了?!?/br> 程嘉懿抬頭看去,吧臺上放了兩排巖石杯,一共二十只,而右邊那一排前坐著的正是剛才放他進來的那位女生。 黎溪坐在高腳凳上,穿著短裙的她露出兩條白皙筆直的長腿,慵懶地靠在身后的男人身上,輕挑起眉梢,絕代芳華。 “你搶得過嗎?”她手指劃過杯口,又仰著頭去親男人的下巴,“不管是項鏈,還是男人……” 她轉(zhuǎn)了個身,軟弱無骨地趴在男人的肩頭,無辜地看著宣戰(zhàn)的人:“你都搶不過我?!?/br> “你!” “當(dāng)然,你想當(dāng)手下敗將我也不會不答應(yīng)?!彼鄙碜?,對酒保打了個響指,“倒酒,倒計時,我看看這次能不能破紀(jì)錄?!?/br> 整個酒吧因為她全場安靜下來,二十杯酒準(zhǔn)備就緒,在酒保一聲哨聲后,比賽正式開始。 “砰——” 玻璃撞擊大理石的聲音清脆響亮,程嘉懿盯著黎溪的右手。 拇指和無名指扶著杯身,中指和食指按在杯墊上,狠狠一敲,澄潔的透明液體頃刻沸騰起滿杯氣泡。 接二連叁,速度越來越快,歡呼聲如同海浪,而她不受影響,姿態(tài)優(yōu)雅地仰頭飲盡所有酒液。 她坐在那里,目光平靜,嗆口的烈酒在她眼里不過礦泉水。 因為她比酒更烈,她是酒精點燃后的火焰,跳躍著生動著,燃燒全部看客。 包括他。 他沒有見過這樣的女生,她恣意,目中無人,她嫵媚,天真無辜地做著一切壞事,她叛逆,她也……危險。 而人遇到危險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逃離,所以程嘉懿跑了,直到第二天看到班花安然無恙坐在教室,才恍然記起昨晚自己進去酒吧的原因。 他知道應(yīng)該把昨晚的所見所聞當(dāng)成一個夢,而黎溪的出現(xiàn)于他而言不過是一朵轉(zhuǎn)瞬即逝的煙花,很美,但不是他能留住的。 驚艷過就夠了。 可鬼迷心竅的,某天晚修放學(xué)回家,他并沒有走往常走的那條路,反而繞了一個大圈,故意經(jīng)過那天經(jīng)過的酒吧。 結(jié)果只會是落空。 走出那條街的時候,他發(fā)誓不會再有什么奇奇怪怪的念頭。走回舊路,早點回家洗澡復(fù)習(xí)才是正道。 結(jié)果第二天他還是繞到了那家酒吧前。 他望向?qū)γ骜R路,如黑盒一般的酒吧前停滿了熒光色的超跑,守在門口的保安還是之前攔他的那個。 “喵……” 一聲可憐無辜的喵叫喚回他的注意,程嘉懿看向右手邊的巷口,一只瘦弱的奶牛貓,圈在山竹形狀爪子邊上的尾巴末端一甩一甩。 他想起了爺爺?shù)恼佌伣陶d。 要愛護貓,更要腳踏實地,仰望星空,不該有不切實際的幻想。 “你餓了?”他走過去蹲下,下意識摸口袋,沒有貓糧,又用手指勾了勾貓下巴,“等著,我去給你買吃的?!?/br> 貓又叫了一聲,果真乖乖趴下不走動了。 他走到便利店買了一小袋妙鮮包,返回巷口,那奶牛貓竟然還在,一見到他來,立刻從地上起來,沖他喵喵叫。 趁貓低頭吃東西的時候,他摸了摸軟乎乎的貓腦袋,不知是對貓說還是自言自語:“吃得這么急,肯定餓了很久了吧,要不以后每一天我都來喂你,好不好?” 貓沒有應(yīng)他,但他已經(jīng)給自己定好了計劃。 連續(xù)一周,程嘉懿每天都帶著一小包貓糧去喂貓。但煙花始終是煙花,哪能抬頭就看見。 機會總是在毫無防備又不經(jīng)意的時候落下。 小貓在他的喂養(yǎng)下一點點圓潤起來,就在他考慮要不要給貓咪換種貓糧時,他拐了個彎走到路口,一抬頭,撞進了一幅瑰麗的畫面中。 黎溪倚在路邊欄桿上,路燈照在她查特酒綠的偏光絲絨裙上,自帶清輝,不知在等候誰。 不能失態(tài)。 他深呼吸一口,抬頭挺胸,像她上次一樣目不斜視向前行,奶牛貓一看到他來,立刻從地上起來,走到他腳邊豎起尾巴叫喚。 他單膝蹲下,從書包里拿出一小包貓糧,倒出一點在手心,遞到小貓的嘴邊。 如果離得近,或許就能發(fā)現(xiàn)他的手在微微顫抖,和他看似心無旁騖的眼睛有余光飄向著對面馬路的人。 他看到黎溪站直身子,翻過欄桿,快步向他走來。 手心緊張得滲出了絲絲冷汗,直到黎溪走到她面前,他才假裝不經(jīng)意抬頭。 裙擺停止晃動,她站在了他面前,燦爛一笑,然后伸出右手:“同學(xué)你好,請問可以我對你一見鐘情嗎?不行的話,日久生情可以嗎?” —— 小程的番外應(yīng)該會分成叁個部門,明天十一點見m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