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雷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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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陌憶要參加春獵的消息,林晚卿是兩日后知道的。 她起了個大早,本想找蘇陌憶理一理自己在平康坊的發(fā)現(xiàn)。行到他的書室外才被告知蘇大人早就騎馬離開,要明日才能歸來。 她有些失落。 平康坊里跟受害者有聯(lián)系的男子她都一一排查過了,不是沒有作案條件,就是不符合兇犯特征。 案子再次走進了死胡同,而她連個討論的人都找不到。 林晚卿幽怨地盯著蘇大人那扇緊閉的門,嘆出一口氣。 轉(zhuǎn)身之時,她腳步倏地一頓,只覺今日這大理寺好似有些不同尋常。 要是放在平時,她若要站到這里,可是要經(jīng)過兩道排查和蘇大人的首肯。如今再環(huán)顧周遭,林晚卿發(fā)現(xiàn),蘇陌憶的院子里竟然一個守衛(wèi)都沒有。 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 這大理寺里沒了蘇陌憶,是不是就意味著,平日里被他壓榨的守衛(wèi)和小廝們會稍稍放松一些,偷個懶什么的? 抱著這樣的心思,林晚卿假意散步,圍著大理寺轉(zhuǎn)了一圈,直到確定了自己推斷正確,才微不可察地掀了掀嘴角。 看來那間卷宗室,她今夜就可以去了。 夜。 無星無月,天幕沉沉地壓下來,像是要暴雨如注的樣子。 春末夏初的時節(jié),這是盛京常見的天氣。 林晚卿一邊整理著自己許久未穿的勁裝短打,一邊打量著這即將傾盆的大雨,甚至帶上了幾分期待。 夜巡本就辛苦,若是遇到這樣一場暴雨,衙役們大概率是不太會盡職盡責的。 何況今夜,蘇陌憶還不在。 房里的燭火閃爍愈烈,素白的床帳被風吹得嘩啦翻動。 燈火“噗——”得一聲滅了,天邊響起第一道驚雷。 天雨乍落,風嘯漸起,屋檐下掛著的燈籠將飛灑的雨幕照得如幽靈之舞。 林晚卿隨意找了根頭繩將長發(fā)束起,扣門離開。 巡邏的人不知聚在哪個屋檐下喝酒避雨,林晚卿沿著燈火照不到的角落前行,很快來到大門緊閉的卷宗室。 衣衫已經(jīng)被雨水浸透,滴滴答答地落水。她摸出兩根鐵線,插入鎖孔。 “啪嗒!”鎖開了。 做著虧心事,林晚卿到底還是忐忑。她將手上的東西扔到一旁的矮樹叢,小心掩好,才推門走了進去。 四下盡暗,唯有被風吹得亂顫的燈籠微光。屋外的雨越下越大,隱去了一切聲響。 她摸索著找到燭火和火石,嚓一聲,火光點燃。 這里就是大理寺卷宗室,藏著十二年前的蕭家冤案。 這一瞬間,她想哭,又想笑。 只覺得有風從窗縫漏進來,吹得她鼻頭發(fā)酸。但她明白,現(xiàn)在不是觸景傷情的時候。 林晚卿用手抹了抹濕淋淋的臉,將鬢邊的亂發(fā)理開,掌燈開始竄梭在林立的書架之間。 許是怕她不能放下,林伯父對于父母的事一向諱莫如深,不肯多談。 故而到了如今,林晚卿對蕭家一案的了解僅僅停留在天啟叁十七年,中郎將蕭景巖一族滿門抄斬。 但按照蘇陌憶的排序習慣,照著時間線查過去,應當不難找。 天啟叁十五,天啟叁十六,天啟叁十七…… 噪雜的雨聲中,林晚卿手中光亮一晃,在一排木架的右上方,她看見中郎將蕭氏的卷名。 她心中一凜,隨即放下手中的燭臺,踮腳要去取那卷案宗。 猛然一陣驚雷響起,風聲一烈,撲的一聲,燈光全滅了。 屋外幾個原本就飄搖的燈籠也被打翻在地,滾出幾聲后,整個卷宗室暗了下來。 林晚卿怔忡,俯身想再去點火。然而遠處,一片雨聲嘩啦中,她聽到一聲幾不可聞的落鎖響動。 “啪嗒!” 像一只手,猛然扼住了她的呼吸。 她隨即也不再去找燭火,黑暗之中摸著那排林立的書架,靠著墻根穩(wěn)了穩(wěn)。心跳混著暴雨,此起彼伏,林晚卿屏住了呼吸。 出乎意料的,那人沒有點燈。 若是大理寺的人,無論是巡邏還是翻閱資料,進門落鎖卻不點燈,著實太奇怪了。 來者什么都沒做,進門之后除了落鎖,再也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響。 疑慮更甚幾分,林晚卿試著往門口的方向進了幾步。 雷鳴夾雜著暴雨如注。如此的環(huán)境之中,她聽到那人粗重的喘息,難耐中夾雜痛楚,而他卻在生生忍耐。 有淡淡的熟悉氣息逼近,越是離得近,那股氣味越是清晰。 轟然雷動,天邊炸開一線光亮,卷宗室內(nèi)的情景霎時分明。 借著光,林晚卿終于看清了眼前的這個不速之客。 他背靠書架而坐,撐在曲起腿上的手掌拽成了拳頭,青筋暴起。 濕透的衣袍緊緊地貼在身上,散亂的鬢發(fā)貼上潮紅的臉頰,下頜微仰,隨著喉結(jié)的上下滑動,微張的薄唇間透著沉重的呼吸。 像一條脫水的魚。 “蘇……蘇大人?”林晚卿不敢置信。 眼見如此狼狽的蘇陌憶,她心里一堵,隨即又突突亂跳起來。像是暴雨匯成的溪流被巨石堵住,轉(zhuǎn)而引起更大的水花。 她往蘇陌憶的額間探了探,冰涼的溫度,然而他的雙頰卻緋紅,身上透著熱氣,浸透的衣袍幾乎氤氳起水霧。 “蘇大人?”她又伸手去把他的脈,不像是中毒的樣子。 林晚卿松了口氣。 呼吸之間,一股甜冷華艷的味道竄入鼻息,躲無可躲地,讓她有一息的暈眩。 桃花醉。 蘇陌憶被人下藥了。 黑暗中,林晚卿心跳一滯。 她早年研讀一些邊塞奇聞之時了解過。桃花醉,是瑤疆邊塞的一種蠱藥,是藥亦是蠱。 它的玄妙之處就在于,既能做催情之用,亦能做cao控之事。若是服藥之后,叁個時辰內(nèi)不與人交合,效力一過,這藥便成了讓人沉淪rou欲,濫交傷身的蠱…… 看來下藥之人,是抱著得不到就要毀滅的心態(tài)。 從蘇陌憶現(xiàn)在狀態(tài)來看,藥力應當是已經(jīng)過了大半,剩下的時間不多了。 耳邊雷聲又起,林晚卿心悸,嚇得微闔了眼睫。 怎么辦? 她該怎么辦 ? 余光落到方才還沒來得及碰的那卷案宗,它就靜靜地躺在書架上,十步之內(nèi),伸手可得的距離。 林晚卿知道,她大可帶上卷宗一走了之。再用一輩子的時間蟄伏,尋求下一次機會。 可是蘇陌憶呢? 過了這個時機,他也許再沒有機會。 他會深陷丑聞,身不由己。 從此南朝官場上,將會少了一個嚴苛執(zhí)法不近人情的狗官,多了一個沉迷女色醉生夢死的紈绔。 不知為何,那日在平康坊,蘇陌憶醉酒之后朗聲背誦《洗冤錄》的情景又浮現(xiàn)眼前。 他言之朗朗,聲如洪鐘。眼含日月,目露星光。 在那么一片的聲色犬馬里,林晚卿靜靜站著,默默聽他背完了全部。 她甚至有過一息的晃神,倘若當年,當年蕭家的案子是蘇陌憶主審呢? 結(jié)局會不會不一樣? 一閃而過的念頭,她被自己嚇到了。而后那點說不清的情緒,就變成了無奈和自嘲。 時間仿佛被屋外的大雨沖刷,飛快地流逝,林晚卿陷入了從未有過的天人交戰(zhàn)。 眼前的人,依舊苦苦忍耐,轉(zhuǎn)而低低一嘆,像終究會歸于寂靜的大江奔流,留下一個虛虛的影,被身后的大雨吞沒。 “離我……遠一點……” 蘇陌憶斷斷續(xù)續(xù)地囈語,讓林晚卿清醒了幾分。 王虎案也好,jian殺案也罷。蘇陌憶是唯一一個信她的人。 今日的事,就算是她投桃報李,回了他的知遇之恩吧。 思緒倏然清明,林晚卿俯下身來,在一片黑暗和雨聲中靜靜地捧住了蘇陌憶的臉。 她放緩呼吸,朝著面前那個已然快要堅持不住的人靠了過去。 林晚卿覺得有一瞬間的窒息。 淡淡男子氣息逼來,松木,青草,桃花,酒香……一切都是恰好,林晚卿覺得自己也怕是醉了,不然怎么會荒唐地對他的味道,生出一絲渴望。 耳鬢廝磨,溫軟而又濕潤的氣息微亂,她只一瞬便起了微汗,濕漉漉地沾著亂發(fā),酥人的癢。 “你……是誰?”他問,熱氣拂在耳畔,帶著撩人的甜冷。 她吻住了他,也堵住了這個她無法回答的問題。 黑暗中,溫軟濕潤的嘴唇相貼,像一朵帶著雨的云,邈遠地掠過她的領(lǐng)地,留下濕暖曖昧的痕跡。 蘇陌憶有一瞬間的茫然,本能地去推。可是當唇瓣上的氣味悄無聲息蔓延的時候,他一怔,似是尋到了什么讓他心安的熟悉,從抗拒變成索取只消一息。 他狠狠咬住了她。 咬住。 齒在唇上,將那兩瓣柔軟反復碾磨,輕吮。他像是尋到血腥味的餓狼,捕獲到她的氣息,狠決犀利,一擊即中。 舌頭上一個輕巧的叩擊,無聲地叩開她的齒關(guān),長驅(qū)直入。 靈巧的舌,好奇地探索一切隱密,在她的唇齒間輾轉(zhuǎn)流連。 林晚卿一時什么都忘了,耳邊雨聲雜亂,混著他濕熱的呼吸和清冷的氣息,一時手足無措地僵在那里。好似自己化作了窗外的一朵雨花,落入溪流驚起水花,水波蕩漾,引起一陣一陣地顫栗。 黑暗中,她聽見彼此的心跳,砰砰震蕩耳畔,混著沉悶的雷雨蕩漾開去,悄無聲息的擴張,變成這無聲世界里唯一存在的聲音。 林晚卿被他吻得窒息,略微掙扎間卻覺一只火熱的大掌伸過來,將她纖細的手指拽在手心,細細摩挲,反反復復。 她這才發(fā)現(xiàn),他的掌心光滑細膩,指尖微涼,執(zhí)筆之處生著一些薄繭。每每掃過她的手心之時,就像砂紙輕輕摩擦,細微地酥癢。 指尖順著濕透的衣袖輾轉(zhuǎn)到腰際。長指一挑,耳邊是衣衫簌簌滑落的聲音,一聲悶響。 他冰涼的手指探了進來,落到她的背脊,微微一麻,像窗外舔舐嬌花的雨。 酥癢的感覺清晰又模糊,從腰際一路向上,沖入腦中。 理智消弭殆盡,只?;馃岢翜S。 當衣衫一件一件滑落,最后只剩原始的胴體,四肢交纏,呼吸相聞。 他溫軟的舌品嘗夠了唇瓣的香甜,掠過林晚卿濕淋淋的鬢邊,來到她起伏搏動的側(cè)頸。 “你是……” 依舊是不甚清晰的囈語,面前人仿佛死守著最后一道防線,饒是在如此狂亂的氛圍中,都保持著自持。 林晚卿不動聲色地起身,跨坐在他身上。 蘇陌憶一怔,雨聲和閃電中,他只能看見女子起伏有致的曲線,聽見她微微難耐的喘息。 當他的火熱炙硬碰觸到她的濕潤瑩軟,最后一根緊繃的弦。 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