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救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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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霧繚繞之中,蘇陌憶輕笑,緩緩解開了腰間的系帶。 燈火之下,男人精壯流暢的線條一路延展,終結在腰腹間的粼粼水波之上。 “這傷……”章仁見狀愣了愣。 因為蘇陌憶的身上除了腰間一塊刀傷之外,胸上、背上、乃至于手臂之上,都有大大小小的傷痕。 蘇陌憶一臉無覺,漫不經心地往自己身上澆了瓢水,“章兄不知道吧,周某是行伍出身,調任兵器庫之前,在安西都護府任職。上過戰(zhàn)場,自然身上有疤。方才不愿意寬衣,也是怕這一身的傷有礙觀瞻,惹章兄不悅。” “哦!呵呵……無妨……”章仁面露尷尬道:“男子漢大丈夫為國捐軀,戰(zhàn)場上的傷都是榮譽,不存在什么有礙觀瞻一說?!?/br> 蘇陌憶沉默地笑著,靠在浴池上,手一揮,將葉青喚到跟前。 “你回去跟小夫人說一聲,本官今日與章大人在外談事,回去的晚些,讓她別鬧脾氣?!?/br> 清淡無波的語氣,葉青卻是聽得心中一緊。 因為這是兩人在出發(fā)之前就約定好的暗號。 若是蘇陌憶覺得此行兇多吉少,便會安排他回去將林晚卿帶走。 葉青咬了咬牙,愣怔片刻之后,拽緊手中長劍,轉身直奔章府。 屋里滅了燈,林晚卿卻沒有睡。 她于黑夜之中靜坐窗下,透過窗扉上的縫隙,呆呆地看著天上的月亮。 小小白白的一個,像錦緞上被香灰不小心燒焦了的一塊。 “咚咚——咚!” 黑暗的空間里響起窗欞的敲擊聲,兩長一短。 林晚卿趕緊從坐榻上跳了下來,來不及穿鞋,徑直跑到后屋,推開了窗戶。 不出所料,葉青撐臂躍入。 他面色凝重,將一把匕首遞給林晚卿道:“拿著防身,跟我走!” “等等!”林晚卿冷不防被他這么沒頭沒腦地一拽,踉蹌兩步,扒開他的手道:“怎么回事?” 葉青面露難色,一副火燒眉毛的樣子道:“大人的身份有可能暴露了?!?/br> “什么……”林晚卿瞳孔巨震,聞言止不住地抖了抖。 “怎么會?怎么可能?”她扯住葉青的袖子,焦急道:“他到底怎么了?” 葉青蹙眉,語氣沉重,“章仁帶大人去了溫泉池,想借機查看大人身上的傷口。如此一來,說明有人已經懷疑來洪州的不是別人,而是蘇大人了?!?/br> 林晚卿覺得眼前一白,差點順著墻根倒下去。 若是對方已經懷疑他就是蘇陌憶,那么他們必定知道更多蘇陌憶的弱點,或許會一一試過。 如此看來,確實兇多吉少。 “快走吧!”葉青看著呆愣的林晚卿,忍不住再次扯住了她的衣袖。 “可是我們走了,蘇大人怎么辦?”林晚卿拽住葉青的手,急聲探問。 “不用擔心,”葉青從懷里搜出一個小盒道:“這是出發(fā)前皇上給我的虎符,若是洪州之行身份敗露,我可以憑借此符前往任一臨近州府調兵?!?/br> 他說著話扯住林晚卿,“你快跟我走吧!晚了可就來不及了!” 林晚卿卻拖住了他的腳步。 葉青怔了怔,聽見她沉聲道:“向益州調兵,最快也要兩日。若是大人身份真的暴露,到時候他早已淪為人質,我們要怎么救?” “可是,”葉青道:“難道還有別的辦法嗎?” 氣氛一時焦灼起來,兩人各自靜默了一會兒,林晚卿抱臂而行,眉頭緊鎖。 片刻,她道:“有!” 葉青驚訝,看著面前那個神色認真的女人,仿佛自己聽了個什么醉話。 林晚卿將虎符塞到他手里,把他推得轉了個身,“你現在就拿著虎符去益州調兵,一刻都別耽擱?!?/br> “那你呢?”葉青問。 “我去找大人?!?/br> “什么?!”葉青以為自己聽岔了,趕緊拉住林晚卿的手,不敢置信道:“你現在去找他,無異于自投羅網!” “那可不一定。”林晚卿推開葉青,目光堅定,“章仁還在試探,那就說明他并不肯定大人的身份。而且同時,他也不想放棄兵器庫周逸樸這一條線。既然如此,那我們就還有希望?!?/br> “可是……”葉青依舊在猶豫,“明知前方艱險,勝算渺茫,你若是去了……” “反正無論我去不去,事情都已經這樣了不是嗎?”黑夜之中,林晚卿逼視葉青,分毫不讓,“試一試總好過坐以待斃吧?” 葉青依然沒有回應。 林晚卿看著他,聲音里染上一分不常見的懇切,“大人今早與我辭別的時候,亦是知曉前路兇險,可是他并沒有因此退卻。故而虎xue也好,狼巢也罷,就算失敗了,我也想陪著他?!?/br> “這……” 千言萬語,葉青只覺如鯁在喉,他掙扎片刻,拽著林晚卿手還是松開了。 林晚卿立即將他往外一推,催促道:“快走吧!我們若是失敗了,你是最后的希望,不許拖后腿!” 窗扉應聲而閉,清冷月色下,葉青緊緊拽著手里的虎符,沿著廊廡一躍而去。 林晚卿看著朦朧中那個遠去的身影。 洪州這個牢籠里,如今只剩下她和蘇陌憶了。 * 另一邊,熱氣氤氳的湯泉館里。 沐浴結束之后,兩人身上只披著一件松泛的長袍。章仁叫來了歌姬和樂師,在雅間內擺上了酒宴。 琴聲錚鳴,嘈嘈切切。伶人低吟淺唱,花娘媚態(tài)橫生。 章仁與蘇陌憶對坐,手握酒盞,隨意靠在曲起的右腿上。他悠閑地閉目聽曲,另一只手輕叩著面前的案幾,發(fā)出有一搭沒一搭的“篤篤”輕響。 生出一種與那樣的琴曲并不相融的詭異。 蘇陌憶凝神端坐,臉上還是那樣一副玩世不恭,風流不羈的神情。 章仁聽了一會兒曲,忽然看著蘇陌憶輕輕一笑道:“周兄今日可是乏著了?” 蘇陌憶對著他淡笑,“客隨主便,章兄興致高昂,周某自然作陪?!?/br> “哦?” 不輕不淡的一聲鼻音,像暗光下的毒舌吐信。章仁的目光,落在了蘇陌憶面前那杯從未動過的酒盞上。 澄黃清亮的液體,在燈火下輕晃,散發(fā)出一股淡淡的幽香。 對于深諳審訊之道的蘇陌憶來說,他只一眼就知道章仁在這酒里放了什么東西。 那是一種叫做“惑心”的迷藥,對于那些無論如何都撬不開嘴的犯人用上一點,在他們意志力最薄弱,或是沒有戒心的情況下,可謂是能求仁得仁。 蘇陌憶早料到章仁或許會有此招,故而也提前做了一些防備。 可是方才沐浴更衣,為了防止暴露,藏在衣服里用于裝酒的暗袋被他偷偷取了下來,如今是不能用了。 而腰間的香囊雖然可以醒酒,但也抵不住太長時間。 再加上酒中含有的“惑心”,蘇陌憶暗自推測,他能夠經受住的酒量,頂多不超過十杯。 可是箭在弦上,又不得不發(fā)。 思及此,他只能會意一笑,對著章仁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章仁什么都沒說,看著他笑笑,抬手讓一旁的話娘接著給他倒酒。 酒水叮咚,很快一杯又被滿上。章仁也不勸,只是探問道:“周兄可聽說過大理寺卿蘇陌憶,蘇大人的名號?” 蘇陌憶怔忡,好在反應夠快,神色上并未露出什么異樣。他只呲笑一聲道:“盛京官場怕是沒有人不知道他的吧?!?/br> “周兄對那蘇大人有幾分了解?”章仁問。 蘇陌憶劍眉一蹙,看向章仁的眼中就帶了點不解,“周某對那蘇大人的了解自然也是僅限于傳言,我與他在前朝并無來往和結交的需要?!?/br> 章仁笑著點頭,隨即抬了抬手中的酒杯,蘇陌憶跟上,又是一杯下肚。 他放下酒盞,眼神緊盯蘇陌憶道:“章某聽說近來盛京之中,蘇大人稱病告假了?” 蘇陌憶神色無異,思忖道:“是么?什么時候的事?” 章仁依舊是笑,燭火下他的目光令人發(fā)寒。 片刻后,他才緩聲道:“算算時間,大約是在周大人出發(fā)之后的事,故而周大人定然是不知曉的?!?/br> “哦?”蘇陌憶問,“那章大人提這話的是什么意思?” 他一邊說著話,一邊將目光落在蘇陌憶手中的酒杯上,抬手一延道:“沒什么意思,喝酒?!?/br> 靜默思忖之間,又一杯酒被滿上。 蘇陌憶扯了扯衣襟,儼然覺得身上有些發(fā)熱。 看來這章仁為了確保萬無一失,“惑心”的劑量下得比正常更重。 如此一來,他很有可能連五杯都熬不過。 叁杯下肚,章仁依舊在勸,蘇陌憶抬手阻止了一旁的花娘道:“不知是今日這酒厲害,還是周某長期不飲,怎么覺得才叁杯,就好像已經喝了叁壺呢?” 章仁聞言大笑,卻并不理會,只向一旁的花娘使了眼色,讓她繼續(xù)。 眼看再一杯酒被斟滿,琴樂之聲逐漸朦朧,蘇陌憶整個人仿若沉入湖底,一雙手已經微微有些發(fā)涼。 他暗暗攥緊了拳頭,用力咬了咬后槽牙。 看來若是再不想出辦法脫身,這趟洪州之行,只怕是真的有去無回。 “周大人?”章仁略帶著冷意的聲音響起,依舊催促著他,緊咬不放。 蘇陌憶沉默,并未應聲。 不能再喝了。 確實是不能再喝了。 “周大人?”章仁喚他,燭光下一雙眸子幽暗,像靜待捕獵的鷹隼。 “周……” “周逸樸!” 屋外一陣不合時宜的吵鬧打破了兩人之間的僵局。 “周逸樸你給我出來?。?!” 聽見女子的聲音,章仁和蘇陌憶都怔了怔。 嬌嫩哀婉的女聲哭鬧著跑近,被外門的侍衛(wèi)攔下之后更是撒潑打滾,音量之大,感情之凄切。一時間,就連屋內的奏樂都被打斷了。 不待里面的人反應,雅間的門被豁然拉開了。 林晚卿紅著眼抽泣,一對羽睫沾濕,淚珠將落未落,一副慘遭負心漢拋棄的模樣。 她看了蘇陌憶片刻,隨后一個箭步沖進來,抄起案幾上的碗碟杯盞就是一頓亂砸。 一邊砸,一邊哭,“男人都是不要臉的東西!只有睡你的時候才會甜言蜜語!” 碗碟驚響,碎瓷亂飛。歌姬和樂師見狀,嚇得抱頭逃竄。 在場的侍衛(wèi)大約也沒見過此等醋壇子被打翻的排場,一時也不知該怎么辦才好,相互使著眼色也不敢上前,任章仁怎么催促也沒用。 他干脆自己去拉她。 “啪?。?!” 驚天一響,當場之人皆被這一掌扇得一愣。 下一刻,蘇陌憶攬住了林晚卿的腰,將人拉到自己懷里。 兩人對面,章大人一臉錯愕。 然而他的臉上,一個緋紅的五指印正rou眼可見地浮起…… —————— 卿卿:先打你,再教你做人,沒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