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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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穿著?一?件禮服登上城樓,銀線穿珍珠的重?繡異常繁復(fù)隆重?。 眼前城下是一?片恢弘壯大。 是他無數(shù)次想象過?的,武帝時萬國?來?朝才會有?的人間盛景。 高桅的巨船,如山的貢品珍寶,稀奇的動物、各國?長相各異語言嘰里呱啦的使臣。國?庫的錢糧已裝不下,軍隊嚴(yán)整,百姓生活安定富足踏花郊游,小孩子們讀書習(xí)字游學(xué)經(jīng)商。所?有?一?切他能夠想到、甚至想不到的繁花似錦。 城樓風(fēng)很大,宴語涼回過?頭看身邊。 他的身邊侍立六部百官、五官將領(lǐng)。有?溫文爾雅的奚卿徐卿,有?活潑的胡璐狐貍,有?微笑著?的師律和皇太弟。 唯獨沒看到嵐王。 宴語涼不禁微微有?些心急。他想問他人在哪?可城樓的百姓山呼萬歲還在等著?他。 他保持微笑跟他們招手,往下面丟鮮花和銅錢,卻一?直在想嵐王人呢? 他覺得他一?定不會走遠。 他肯定就在附近,就在某個不遠處的地方正等著?他。他只盼著?這祭禮快點結(jié)束,他便可以脫下這一?身沉重?而華麗的外衣,一?身輕快地跑去找他。 他是一?國?天子,肩負重?任,一?路帶著?這個國?家?從泥濘走向繁華,從來?不后悔一?度只為這個國?家?、為黎民百姓活過?。但如今這盛世終于一?如所?愿,天下不負。所?以他以后,是不是終于可以任性一?點。 去想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喜歡自己真正想要喜歡的人。 …… 宴語涼醒來?的時候,身上衣服已經(jīng)穿好了。 就連靴子也已經(jīng)穿得整整齊齊的。 人在嵐王懷中。干干爽爽,明?顯已被再度擦洗整理過?。 嵐王清瞳中有?些擔(dān)心:“阿昭,你適才昏過?去了?!?/br> “都怪我?不好。阿昭身子雖養(yǎng)好了許多,但氣血還虧?;厝サ媒o你找醫(yī)者把把脈才是,喝些補氣養(yǎng)血的參湯?!?/br> 宴語涼恍惚了一?小會兒。 他還在想那個夢。 夢境里最后他跑下城樓去找嵐王,卻無論哪里都找不到。 找得他焦急又心痛。孤零零站在城墻下時又突然想起來?,他曾經(jīng)教育過?一?個什么人,應(yīng)該是個大夏附屬國?的王侯,他跟那人說—— “一?個人的心,就只有?兩只掌心托得起的那么大而已?!?/br> “若裝得了仇恨,便裝不下?lián)磹壑耍欢粞b得下愛人,就再裝不下不雄心壯志;而倘若想要一?并裝得了國?事家?事、黎民蒼生,則無論是仇恨或是心底喜歡的那一?個人都再不能有?了?!?/br> 依稀記得他說這句話的時候,人還很年輕。 說得也是云淡風(fēng)輕地篤定。 以前的錦裕帝,大概就真的是很年輕又清醒。 大夏歷史上年少便清醒的皇帝后來?皆是成就頗高。宴語涼在史書中看他們時,佩服他們的功績,卻也能在字里行間隱約看到他們的凌厲脆弱、聰慧隱忍、多疑傷人、高處不勝寒。 這可能就是帝王家?的宿命。 才會一?直有?人說來?生不入,生生世世不入。 …… 身子一?輕,嵐王把他抱起來?。 天色已近黃昏有?薄暮與霞光,該趁著?入暮之前出?發(fā)?回城了。嵐王懷里很暖和,宴語涼緊緊靠著?。 他在夢里到處找不到他,現(xiàn)實中卻不用找,嵐王一?直肯默默守在他身邊。 心里酸酸澀澀,他問他:“嵐嵐,你能不能不走?” 以前的錦裕帝或許云淡風(fēng)輕,但如今卻是真的有?了心,害怕夢里的那一?幕成了真。嵐王聽出?他聲音啞澀,停下來?認(rèn)真聽他說。 “嵐嵐,你能不能答應(yīng)朕,留在朕的身邊,永遠不走。” “朕也答應(yīng)嵐嵐,以后好好做人?!?/br> “就算前塵全?想起來?了,也一?定好好做人。不會猜忌你,不會……不聲不響從背后□□一?刀?!?/br> “史書上說,文帝為江山穩(wěn)固離盡身邊人,惠帝為平衡儲位誅殺心愛之人??呻抟?直覺得《君王策》寫那些不是給后世帝王學(xué)的,是給后世帝王拿來?引以為戒的?!?/br> “朕會學(xué)前人那些好的,不跟他們學(xué)那些壞的。” “所?以嵐嵐你,可以不可以不要……對?朕心灰意冷?!?/br> 林中沙沙聲。 嵐王:“傻子?!?/br> “你是不記得了,小的時候,太傅拿《君王策》讓太子效仿時,就是你與太傅在那唱對?臺戲?!?/br> “太傅說帝王要學(xué)會心冷無情,你卻說有?的帝王宅心仁厚可談笑間杯酒釋兵權(quán)。太傅說帝王不信旁人,你說前朝皇帝和高丞相手牽手。氣得太傅讓你太廟罰跪。” 宴語涼確實不記得這一?段了。 莊青瞿:“阿昭本性如何,我?一?直清楚知曉。” 他沉默了片刻,似有?些話說不出?口。 宴語涼:“你說。” “那我?說了,阿昭不準(zhǔn)笑我?。” “我?曾想過?,便是有?朝一?日阿昭因功高震主而‘賜死?’我?,會不會等一?夢醒來?,我?就被送去了某個山清水秀的小村落。” “然后我?就在那里等著?你。” “等幾年這天下更好了,到時候你把事情都交給英王,就會來?找我??!?/br> “……” “我?對?阿昭,從未曾有?過?片刻的心灰意冷,這么些年來?,也不曾有?一?瞬想過?離開。只是偶爾也想過?,若是真的死?了,我?只怕……做鬼都不會放過?你?!?/br> “每天去楚微宮鬧鬼,質(zhì)問你憑什么別人行就我?不行。” “是不是有?點可笑?” 宴語涼不覺得可笑,宴語涼心疼得都快哭了。 嵐王:“你看,早知道不說了。” 他哄他:“但阿昭,其實以前真沒有?你想的那么不好。你別瞎猜,才打了勝仗不準(zhǔn)哭喪著?臉。嗯?都不像你了?!?/br> “你當(dāng)年已足夠包容我?。反倒是我?,也做了許多惹你生氣的事,等你都想起來?了不準(zhǔn)嫌棄我?才是?!?/br> “但反正也是我?的人了,嫌棄也沒用?!?/br> 他把宴語涼抱上馬。 尚且沉浸在心疼與自責(zé)中的錦裕帝:“……………………” 朕的龍臀?。?! 龍臀炸了。他時至此刻悚然想起來?,他哪是氣血虧需要參湯?他根本就不是因為氣血虧才昏過?去的。 是這個男人他一?遍一?遍又一?遍!從石頭到柔軟的青草地,他沒勁了、求饒嗓子都啞了,從下午直到黃昏根本不是他睡過?去的,是運動過?去的! 錦裕帝要瘋了。 他剛才還想說嵐嵐這么知書達理的溫雅公子,以前根本不可能做什么事惹他嫌棄。是他大意了! 嵐王:“我?抱著?你的腰,你坐不住的話,力氣便往我?身上放?!?/br> 實在是幽瀾城距此說遠不遠說近不近。走路是走不回去的。 宴語涼欲哭無淚,踢他,沒踢到自己還齜牙咧嘴。 天邊晚霞一?片火燒的柑橘紅。 馬兒慢慢走著?,嵐王:“我?本還想帶你去一?個地方的?!?/br> 宴語涼還在對?抗從下身直竄天靈蓋的種種不適,沒空搭理他。 “有?一?個地方就在附近,阿昭會想去?!?/br> 宴語涼繼續(xù)氣。 “阿昭雖記不起那人了,但若有?朝一?日記起,一?定會怪我?沒帶你去看他?!?/br> 第65章 燎原火色,時光荏苒。 宴語涼雖然龍臀疼,??但他好奇心重。 “是誰?” 莊青瞿垂眸:“師律的兄長。帝師,師云?!?/br> “是我們兩個……亦是荀長、宇文、澹臺,我們所有人的師父?!?/br> 師云。 宴語涼曾在本朝史冊曾看到過這個名字。 錦裕一年他剛繼位時,??莊青瞿和師律都還只是十五歲的青澀少年,??還遠沒有到沙場揚名的時候。 那個時候大夏軍隊的三足鼎立國之棟梁,是太尉莊薪火、內(nèi)斂謹(jǐn)慎的老將軍夏侯烈,以及武安侯師云。 其中師律最為年輕,??卻最為前途不可限量。 就連“大夏戰(zhàn)神”的名號,在嵐王之前都是屬于師云的。 宴語涼:“可朕記得這個人……” 他記得師云戰(zhàn)死了。英年早逝,??史官扼腕嘆息。 師云死在錦裕一年。那一年發(fā)生了好多事,??北漠sao擾,瀛洲不安,國庫空虛,百姓饑寒,??皇帝根基不穩(wěn),莊氏和澹臺氏把權(quán),??眼睜睜看著附屬國越陸被落云侵占而不能救。 一件件一樁樁,如黑云壓城,哪怕是今日回首宴語涼都深覺難以招架。 實在是難以想出當(dāng)年二十一歲的自己究竟是怎么熬過來的。 就在那一年的冬天,??師云戰(zhàn)死在北疆的茫茫大雪中。將星隕落、舉國皆哀,??大夏前路更是渺茫如風(fēng)中殘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