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月光灑進屋里，因此屋里并不算太暗，姜玉燕看著趙有金，一字一句的問道：“那個好心人叫陳冰吧，是爹的好朋友陳海的meimei?！?/br>
    趙有金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即使在那么模糊的光線下，姜玉燕也能看清楚，趙有金臉上的驚慌失措。

    她下意識的坐起來，語氣慌張：“燕兒，你說什么呢？什么陳冰，那個好心人根本就不叫陳冰，你不要瞎說了，趕緊睡覺吧。”

    姜玉燕沒聽趙有金的，繼續(xù)說道：“娘，當(dāng)初家里只能供一個上學(xué)，你怎么不去找陳冰呢？那樣家里的錢供我上學(xué)，陳冰的錢供姜玉龍上學(xué)，不是正好嗎？可你沒有去，在陳冰的名譽和我的前程之間，你選擇了陳冰的名譽，放棄了我的前程?！?/br>
    “等到玉龍讀書沒有錢了，你去找陳冰，那就不怕陳冰和玉龍的關(guān)系被別人知道了？”

    “姜玉燕在你的心里到底是什么呢？為什么只要就要被犧牲呢？”

    “你能告訴我嗎？”

    姜玉燕的聲音不算大，卻一字一句的砸在趙有金的心上，她喃喃道：“燕兒，我是沒有辦法了，我真的沒有辦法了?！?/br>
    “那為什么玉龍讀書你就有辦法了呢？只因為我是女兒嗎，女兒就是不如兒子金貴，是嗎？”

    趙有金說不出話來了，藏在她內(nèi)心最深處的秘密就被姜玉燕這樣說了出來，打了她一個措手不及。

    面對著女兒一句句的質(zhì)問，她找不出一句話來反駁。

    姜玉燕并不是非帶要一個答案，她只是很想問問，為什么趙有金愿意供養(yǎng)別的女人的孩子，都不愿意為自己的女兒想一想。

    這在有些人眼里看來或許是很偉大，可在姜玉燕看來，不過打著偉大的幌子剝削女性罷了。

    “娘，你不用回答我了，我都想開了，你不愿意供我讀書，愿意供玉龍讀書，那是你的自由，我不能干涉。以后咱們就這樣吧，好了，睡覺吧?！?/br>
    “燕兒，你聽我說，不是這樣的，不是因為你是女兒，是因為玉龍他小，我……”

    “我初中畢業(yè)就去做工了，離家之前我提出讓玉龍初中畢業(yè)就去做工，你怎么不同意，或許你不讓我讀書，不是因為我是女兒玉龍是兒子，而是因為我是親生的，他不是，你不能委屈他，不能讓人覺得自己不是一個好人，那些虛無縹緲的名聲比什么都重要?！?/br>
    “娘，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竟然愿意撫養(yǎng)丈夫的私生子，還把他當(dāng)成親生的來疼，以此來彰顯你是一個好女人。姜大山和陳冰造的孽，為什么要由我來承擔(dān)，姜玉燕這輩子最不幸的事，就是遇上了偷情的爹和偉大的娘?！?/br>
    趙有金可以容忍姜玉燕責(zé)怪自己，但不能容忍女兒詆毀已經(jīng)去世的丈夫。

    “啪”的一巴掌，落在了姜玉燕的臉上。

    “你怎么可以這么說你爹，那件事是意外！玉燕，你爹在的時候多么疼你你忘了嗎，就因為一件意外，你就這么多你爹，你還有沒有良心。”

    那一巴掌打的并不算太疼，姜玉燕索性坐起來，直直的看著趙有金：“我給你講一個知識吧，要是真的喝醉了，是硬不起來的。他是好人，你也是好人，陳冰大約也算是好人，就因為你們這些好人，我的一輩子就要毀了。要是我不給人做保姆，我就只能呆在鄉(xiāng)下，嫁給一個不認識的人，一輩子都只能是一個農(nóng)村婦女。”

    “我實在是想不通，我和姜玉龍，要是真的只有一個人可以讀書，不應(yīng)該是我嗎？畢竟我才是你的親生女兒?！?/br>
    趙有金沒想到今天女兒會跟自己說這么多，這些話在她的心里得藏了很久了吧。

    “燕兒，你是我的女兒，玉龍也是我的兒子，我當(dāng)時只想著你年紀大了，玉龍年紀小，我才讓玉龍上學(xué)的?！壁w有金換了一種語氣，與此同時，兩滴淚從她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臉上滑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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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三章

    姜玉燕露出一個諷刺的笑容：“那你回答我剛才的問題,我沒錢上學(xué)的時候你為什么不去找陳冰，等到姜玉龍沒錢上學(xué)的時候，你去找陳冰了呢？不要說你怕破壞成冰的家庭什么的,姜玉龍沒錢上學(xué)的時候你怎么不怕破壞陳冰的家庭了。”

    趙有金說不出話來了，姜玉燕看了她好一會兒,終于說道：“我不是一定非得要一個答案,我只想問出來，既然問出來了，我也就對你這個母親死心了?！?/br>
    “現(xiàn)在你什么都不要說了，我想睡覺了?！?/br>
    這場談話由姜玉燕引起，最后又由姜玉燕結(jié)束。

    她背對著趙有金,聽她在背后深深嘆了一口氣。

    姜玉燕閉上眼睛，流下了一滴眼淚,這滴眼淚是為原主而流的。

    姜玉燕問出來深埋在自己心底的問題，很快就睡著了。

    她不知道的是,身后的趙有金默默流了一整夜的眼淚。

    即使在家,姜玉龍也沒有荒廢自己的學(xué)業(yè),每天五點多就起床,讀英語,背課文。

    每天他起來的時候,趙有金就已經(jīng)起來了，先編一會兒笸籮，等到六點多做飯，吃完飯就去地里。

    今天都快六點了,趙有金還沒有起來。

    姜玉龍在院子里看了一眼，姐好幾年沒有回家，娘跟姐一定有很多話要說,他們肯定睡晚了。今天就由他來做飯吧。

    把手里的書放好，姜玉龍走到廚房燒火做飯。

    等趙有金起來，水已經(jīng)燒好了，菜也炒好了，就剩下鍋里的飯還沒燒好。

    “玉龍，我來做飯，你快去讀書吧?！?/br>
    “娘，我來做吧，你去洗臉吧，一會兒就能吃飯了?！苯颀埌巡裉磉M灶塘，回頭和趙有金說話，一下子就看到了趙有金紅腫的雙眼，“娘，你這是怎么了，你的眼睛怎么腫著這樣了。”

    他一下子就站了起來，湊上前去就要看趙有金的眼睛，嘴里問個不停，“娘，你這是怎么了，娘，是誰欺負你了。”

    “娘沒事，”趙有金擠出一個笑容來：“娘這是高興的，你姐考上了大學(xué)，娘這是高興的啊。你爹臨死的時候就囑咐我，一定要讓你和燕兒兩個讀書考大學(xué)，我沒本事被人騙了錢，你姐只能退學(xué)了，現(xiàn)在你姐考上了大學(xué)，我這是替她高興啊?！?/br>
    jiejie沒能讀書，一直是娘心里的痛，去年娘知道jiejie在省城讀了高中，她高興的樣子姜玉龍現(xiàn)在還記得。

    他和娘一直以為jiejie讀的是高一，高考還要好幾年，誰知道jiejie昨天回來帶回來一個爆炸性的消息，jiejie今年就參加了高考，不但考上了大學(xué)，考上的還是全國都排名非?？壳暗暮４蟆?/br>
    這樣一想，娘為jiejie高興也有道理了。

    姜玉龍又坐下，繼續(xù)添了一把柴：“娘，我知道你為jiejie高興，但是不能哭的太厲害了，那樣對眼睛不好。娘，你去洗臉吧，看看我姐起來沒來，飯很快就好了?！?/br>
    兒子這樣貼心，趙有金被女兒傷的心總算得了一點安慰。

    女兒昨天對她的質(zhì)問還歷歷在目，她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女兒說玉龍不是自己的兒子，可從她決定接受陳冰肚子里的孩子那一刻，玉龍就是她的兒子。

    手心手背都是rou，不讓哪個孩子上學(xué)她都舍不得，她不讓燕兒上學(xué)，只不是她的年紀比較大，當(dāng)時根本就沒想別的。

    至于當(dāng)時為什么不去找陳冰，是因為她不想再打擾陳冰的生活，后來玉龍上學(xué)讀書，她實在沒有辦法了，才去找陳冰的。

    要是有一點辦法，她都不會去找陳冰的。

    要是姜玉燕知道他心里想的，肯定得問一句，女兒沒錢上學(xué)就沒事，姜玉龍上不起學(xué)就是實在沒有辦法了？

    那就是女兒不上學(xué)行，兒子不上學(xué)就不行唄。扯那么多沒用的干嘛，不就是一句話嘛，雖然愛女兒，但到底最愛的還是兒子吧。

    把話跟趙有金說開了，姜玉燕一覺睡到了大天亮。

    姜玉燕洗好臉出來才發(fā)現(xiàn)，姜玉龍已經(jīng)把飯給做好了。

    “姐，娘昨晚哭了好久，眼睛都腫了?！苯颀堁劾镉袑δ赣H的擔(dān)心：“我問了她，她說是因為太高興了忍不住才哭的。姐，你勸勸咱娘，高興沒關(guān)系，但不能哭那么久啊，眼睛會哭壞的?！?/br>
    姜玉燕可勸不了她：“我知道了。”

    姜玉龍做的早飯，炒了一個雞蛋還有一個豆角，豆角是用rou炒的。

    “姐，知道你要回來，娘特意去買的rou，你多吃點。娘，你今天也不要去地里干活了，姐好不容易回來了，咱們給姐包rou餃子吃?！?/br>
    趙有金答應(yīng)一聲：“嗯，給你姐包rou餃子吃。燕兒，等下午你去地里給你爹上個墳，把你考上大學(xué)的事情跟他說一聲，他一定會替你高興的?！?/br>
    她很怕女兒不會答應(yīng)，畢竟女兒昨天說了，她恨父親。

    不過姜玉燕沒讓她為難：“我知道了，讓玉龍跟我一起去。”

    “姐，我陪你一起去?！?/br>
    姜玉燕沒打算在姜家多帶，第三天就要回省城了。

    趙有金心里有數(shù)，知道女兒跟自己已經(jīng)離了心，是不愿意在家里多呆的，姜玉龍滿心歡喜的等到j(luò)iejie回來，還以為她能在家里多呆幾天呢，沒想到她只在家里住兩天。

    “姐，你在家里多住幾天好不好，反正高考都完了，再說了，你在省城能住在哪里，學(xué)校你也不能去了?！?/br>
    姜玉燕笑笑沒說話，收拾東西的手卻沒有停下。

    姜玉龍不是蠢人，姜玉燕回來以后的異常他看在眼里，知道今天她就要走，姜玉龍終于忍不住了，問道：“姐，你和娘之間到底發(fā)生什么了？”

    趙有金在旁邊聽得心驚膽戰(zhàn)，兒子這樣問，要是女兒真的說出什么來，玉龍肯定會受不住的。

    她趕在姜玉燕之前開口：“你姐跟我能有什么事，玉龍，你想多了?！?/br>
    趙有金邊說邊用眼神示意姜玉燕，讓她不要說什么。

    姜玉燕看到趙有金沖著她使眼色，心里嗤笑，就這么怕兒子知道自己的身世，受不了啊。

    “玉龍，我跟娘是親母女，她是我的親娘，我跟她能發(fā)生什么事。我之所以要急著走，是在省城又找了一份工作，幫忙照顧一個老人。咱們家的情況你也知道，能多賺一點是一點。”

    娘和姐都說沒事，那可能真的沒什么事？

    姜玉龍打消了心里的懷疑：“娘，你和我姐沒事就好，我總覺得你們這兩天不太對，沒事我就放心了。”

    趙有金把姜玉燕送到火車站，看著姜玉雅進站，突然喊道：“燕兒。”

    姜玉燕停住腳步，回頭問道：“還有事？”

    火車站人來人往，趙有金緊跑兩步，把女兒緊緊抱在懷里，喊道：“燕兒，燕兒，燕兒?！?/br>
    她的話音里帶著哭腔，手臂收的很緊，抱著女兒像是抱著什么稀世珍寶。

    “燕兒，燕兒，我對不起你，我對不起你?！?/br>
    趙有金哭的情真意切，姜玉燕的心情卻沒有多大的起伏。

    她不是原主，對趙有金沒有那么深的感情，趙有金此時表現(xiàn)的多么悔恨，也不能改變她曾經(jīng)犧牲原主的事實。

    “不用跟我說對不起了，一切都已經(jīng)過去了?！苯裱嗯呐内w有金的背：“火車就要進站了，要是再這樣耽擱下去，我就趕不上火車了?！?/br>
    趙有金只能放開姜玉燕，眼淚簌簌的往下流；“燕兒，你原諒我了嗎？”

    她的眼睛執(zhí)著的看著姜玉燕，誓要問出一個答案。

    姜玉燕手里提著自己的行李，靜靜地看了趙有金好一會兒。

    就在趙有金想問第二遍的時候，姜玉燕開口了：“你應(yīng)該道歉的是從前的姜玉燕，而我是現(xiàn)在的姜玉燕，我沒法代替過去的姜玉燕原諒你?！?/br>
    說完這句話，姜玉燕不再看趙有金的表情，頭也不回的進了火車站。

    趙有金和她身邊的一切，都被姜玉燕拋在了腦后。

    火車慢慢開動，姜玉燕突然站起來，走到了兩件車廂的連接處，沖著遠去的“故鄉(xiāng)”揮了揮手。

    再見了，原主的故鄉(xiāng)，再見了，“偉大”的母親和聰明的弟弟。

    姜玉燕接著就走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再也沒有回頭。

    回到省城，家里跟離去的時候還是一模一樣，就好像她沒有離開這幾天似的。

    在省城，知道她回了老家很快又回來的只有羅自省一個人，至于她為什么這么快就回來，沒在家里多待幾天，羅自省沒有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