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暗語
“風(fēng)間!”這下是忘言的聲音,沒有了他一貫的鎮(zhèn)定。 我抬頭一看,我去??!那老蝙蝠自己慌慌張張、大力撲閃著翅膀朝天外逃去,左邊的翅膀邊緣上卻懸掛了一個人——正是風(fēng)間! 天哪,他是怎么把風(fēng)間裹挾到他的翅膀下面去的!只見風(fēng)間兩手死死拽著蝙蝠的翅膀,兩條腿徒勞地在空中踢蹬著,被蝙蝠越帶越高,已經(jīng)聽不清楚她的哭喊聲。 怎么辦!怎么辦??! 我的右肩輕輕一沉,紫霞陰沉道:“你可以做很多事情——只要你愿意?!?/br> “我不愿意——我利用他的能力,只會讓我越陷越深、萬劫不復(fù)!”我咬牙恨道。 “那——你隨意?!弊舷缄幝暤溃骸芭?,那姑娘要掉下來了,她撐不住了……好,她已經(jīng)掉下來了。” 我的心停跳了一下,我看著天空中的風(fēng)間在蝙蝠的忽閃之下,終于松開了最后那只手,直墜下來。 “紫霞!去救她?。 蔽液拷械?。 “我力有不逮?!弊舷祭潇o沉聲道:“我擅長的是讀心術(shù)……” “藍龍!老枯!快救風(fēng)間!”我連番喚道。耳朵里聽到忘言亦在呼喚紅龍。 話音未落,已見紅龍一個騰躍,閃身將下墜的風(fēng)間堪堪接住,我一口氣呼了出來。 再看那蝙蝠,已逃竄至天邊,我大聲喝道:“藍龍!將那蝙蝠帶回來!” 狠事他做了,狠話我們說了,若不與他當(dāng)面厘清,就這樣讓他回到圣星堡,誰知道他會對圣王如何匯報,到時候吃虧的還是哥哥、落英他們。 “嘿嘿,你也知道權(quán)衡利弊了,肯動腦筋而不是蠻力,倒是有進步……”紫霞陰聲評價道。 “收聲!別自作聰明,再不經(jīng)過我的同意,就讀取我的內(nèi)心,小心我摳了你的眼珠子!”我惡語低聲道。 “何須‘讀取’,都在你臉上明明白白寫著呢!哼!”紫霞不屑冷哼。我肩膀一聳,將他掀了下去。 “不須藍龍插手?!甭溆⒉[著眼,緊緊盯著遠處天邊的蝙蝠,不緊不慢道:“他,畢竟是圣王親自安排的信使,不用藍龍了,我們自己就能搞定,免得纏夾不清,侍同應(yīng)該也會同意我這么做,是吧?”落英說著,轉(zhuǎn)頭朝哥哥望了一眼,哥哥沒說話。 “……好,去吧,把那家伙給帶回來……”落英懶洋洋道。 他話音未落,手一揚,將夾在指間的月魂使遠遠拋了出去。 只見那黑影瞬間幻化成一條繩索,一頭攥在落英手中,另一頭朝著天邊的老蝙蝠直竄而去! “好!”我聽到寄城暗喝了一聲彩。 天知道,我也想喝一聲彩,落英,他剛才那個樣子,實在……很帥。 我盯著那“繩索”,只見它越拉越長,沒有要斷的意思,“繩索”的那一端如同執(zhí)著彪悍的箭頭,一直向上、向上,不扎住那蝙蝠誓不回轉(zhuǎn)! “嘿嘿,我提醒過你,他不簡單……連我都看不透徹?!庇壹缟系幕ǘ洳恢螘r又回來了,陰魂不散。 “你不是‘擅長讀心術(shù)’嗎,這會兒啪啪打臉了。”我低聲嗆道,突然心中一動,這落英,到底有何古怪,連紫霞都承認“看不透徹”? 我將目光從那長而不斷的“繩索”調(diào)到落英身上。他如何知曉那蝙蝠信使與圣王的私密談話,他又是如何調(diào)動這看上去甚是可怕的“升級進化”了的月魂使? 除非……除非……他就是圣王??! 我被這個念頭嚇了一大跳!耳朵“嗡”的鳴叫了一聲。 “美意,看著。”耳邊突然聽見落英懶洋洋的聲音,嚇得我一愣,趕緊朝他望過去。 只見他面色皎潔、眼神冷清,嘴角卻帶了一絲不屑笑意,淡淡地望著我,仿佛在嘲笑:就你那豬腦袋,能猜出什么! 是的,我喘口氣,我“愚昧魯鈍”、看不懂他,但我知道,這小子,絕對有秘密! 他淡淡望我一眼,又轉(zhuǎn)頭去看那已被拉得無限長的黑影“繩索”。 一離開他的目光范圍,我就松了口氣,閉目正要一個深呼吸,突然聽到“砰!”的一聲,一個東西重重墜在地上—— ——是蝙蝠信使! 那黑影幻化成的繩索到了還是追上了老蝙蝠,將他捆縛、抓了回來。 我看著那捆縛住老蝙蝠的“繩索”已被拉扯得極細,蝙蝠落地,那“繩索”如同一簇尾巴沒有窮盡的細細黑蛇,簇溜溜地快速收縮,一直縮回到落英的手指中間。 這升級進化了的月魂使好生厲害! 我忍不住長嘆一聲,與此同時,我聽到老蝙蝠也是一聲長嘆,心灰意冷。 “多說無益,任君處置。但凡我還能有機會再回到圣星堡……”蝙蝠啞聲說。 “你當(dāng)然能回去……不過,你已經(jīng)用兩次機會證明了你自己,你,不配做圣王合格的信使?!甭溆⑷允菓醒笱蟮恼f。 “配不配也不是你說了算——你到底是誰,怎么知道圣王對我說的話、竟然還能調(diào)動這……這月魂使!”蝙蝠面色灰敗,神情委頓。 “呵呵,這你不用管,你還是多cao心下你自己,待你回到圣星堡、面見圣王的時候,對你這種公私不分、曲解圣意、違抗圣令的‘信使’,你說,圣王會怎么處置你,嗯?”落英的聲音漸漸變得冷起來。 “你明知圣王對美意的態(tài)度有疑,更應(yīng)該謹(jǐn)慎收斂,而不是激化矛盾,更不是揣測圣意、替圣王做主!圣王已經(jīng)提醒你,種下這月魂使,必是極度的痛苦,種在穿云身上,已是要極大的忍耐,你、你怎么就敢往美意身上種呢?!”落英的聲音聽上去可怕起來。 這……這是在為我出頭嗎?我有感動,不假,但,我更多的是迷惑。 “罷了,侍同是不合適對你做些什么,他畢竟要保持他的中立,但,我不同,”落英一邊說,一邊緩緩蹲下身子,將指間的黑影慢慢舉到蝙蝠的面前,聲音冷得瘆人:“我是王者候選新君,我的立場就是:我們這個團隊是一體的,誰若傷害了我們中的一個,那就是傷害了我,就是傷害了圣族的未來,就是傷害了圣族的千秋萬代,那,我就會,這么做……” 他一邊說,一邊拈起指間的月魂使,將那黑影精準(zhǔn)無比地按在蝙蝠的胸口,輕輕一個使勁,黑影沒入蝙蝠胸中,消失無蹤。 …… 黑夜再次降臨這片水澤。無星亦無月。 我站在水澤邊,夜風(fēng)卷過森林,如同深紫色的沉沉海浪,淹過我。 在我身后、森林深處,我聽到動物的隱隱哀鳴和我的血族同伴們吸吮時發(fā)出的難以抑制的貪婪之聲。 “他們……他們,已經(jīng)餓成那個樣子了……”風(fēng)間語氣輕顫著說,掩飾不住的厭惡、嫌棄……和懼意。 忘言不說話,拉著風(fēng)間,走到一邊去,同我保持了一定的距離——難道是怕我難堪? 紫霞在我肩頭陰聲冷笑:“他們,同那惡靈有什么分別!” 我聽著哥哥、jiejie、寄城和落英此起彼伏吸吮血液的聲音,心中仿佛是木的,彎下腰,從身邊地上、仙女小奈給我準(zhǔn)備的食物中,拿起一塊填進嘴里,開始咀嚼。 我也餓了,我也需要食物。卻食不知味。 我同他們有什么分別呢?不過都是想要填飽肚子、盡量活著。 他們是血族,千萬年來,他們都是以血為生,用鋒利的牙齒咬開其他生物的血管,吮盡被吸食者的血液,毀掉被吸食者的生命,以換來自己的永生。 他們那雪白皎潔的面容、花瓣一般的嘴唇、瀲光盈盈的眼眸,經(jīng)過千年仍然如同17歲般清秀挺拔的身姿,是靠著無數(shù)生物的汩汩熱血滋養(yǎng)著的啊。 我長嘆一聲,仰望夜空,眼中一片空茫。 親愛的神,若這一切都是出于你,請問你,意欲何為? 你在他們的身上打下這黑暗的記號,讓他們在猙獰的暗地里活到天荒地老,這到底是懲罰還是放縱?是棄絕還是戲弄? 我低下頭,腳邊一個清清楚楚的坑,那是蝙蝠信使砸下的坑。 在最后一絲暮光消失之前,落英將月魂使種入了蝙蝠的胸膛。 蝙蝠嘶聲怪叫、縱身而起,不知是太過痛苦,還是羞惱成狂,在鐵青的暮色里、在眾人的頭頂,振翅盤旋,久久不去,狀若瘋癲。 “我罪不至此——”蝙蝠的聲音聽上去暗啞凄厲,令人不忍。 “美意亦然。”落英不為所動。 “我沒有侍同的900年歲月加持,我怎么承受得??!”蝙蝠的聲音已完全變形。 “那也只能忍耐,待那月魂使與你合而為一,你就不覺痛苦。”落英的臉在沉沉的暮色里暗了下去。 “圣王啊,圣王!”蝙蝠的聲音,如同在哭:“也就是你才能炮制出如此陰毒之物……哈哈!不想我這只老蝙蝠今日就栽在這里、成了一只死蝙蝠……你……你到底是誰!我若不能知曉,那我……死而不服!” “你死不了,”落英在暗藍色的沉暮里朝蝙蝠招了招手,那手如同一朵花,雪白素雅,卻暗含殺氣,讓人不寒而栗。 蝙蝠不再張狂,屈就著俯身而下。 落英稍稍靠近蝙蝠那巨大的耳朵,看得見他的嘴唇在暗中翕動,卻完全聽不到他在說些什么。 只見落英的嘴唇剛剛閉上,仿佛他已經(jīng)預(yù)感到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他的身子順勢往一旁閑閑一閃,那老蝙蝠就一個跟頭、扎扎實實栽到地上!硬是把地上砸出一個大坑! 事情到此,我心中已有隱約不忍,但,那落英是在為我出頭,至少表面上如此,且,這月魂使最終沒有種在哥哥的身上。但這只老蝙蝠落到如斯地步,也非我所想。我心中一陣惶然,沒了主意。 “沉住氣,且看?!弊舷級旱土寺曇?。 老蝙蝠一撞之下,恍如清醒了,奮力掙扎著、撲騰著,要從地上起身。 寄城面有不忍,跨前一步,伸手幫他托舉了一下翅膀,他牙一咬,鋒利的白齒在暗中一閃,身子終于掙騰起來。他奮力扇動,左搖右擺,終于控制住了平衡,飛了起來,越飛越高,越飛越遠,湮入夜空,自始至終沒有回頭。 “你那暗語,我已聽得清清楚楚?!北娙松形词栈啬抗?,我提前轉(zhuǎn)身,朝著落英,篤定道。 “哦,聽到就聽到了吧?!甭溆⒆兊靡馀d闌珊,既不驚訝也不辯解。 “美意,我倒是很想知道,落英君到底對那老蝙蝠說了些什么,讓老蝙蝠如此失態(tài)、再不糾纏,哎,快說出來聽聽!”風(fēng)間心癢難耐,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在黑暗中熠熠發(fā)亮。 “我現(xiàn)在只想飽餐一頓,然后啟程,不知諸君意下如何?”落英望都沒望我和風(fēng)間一眼,對著哥哥懶洋洋道。 “好!”哥哥、畫海和寄城異口同聲道。 落英不再廢話,轉(zhuǎn)身朝森林走去。 一個名字突然從我的記憶里跳脫出來。我盯著他的背影。 “……無涯……你就是無涯吧?”我在他身后輕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