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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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藍星光劍寒氣迫人,如同一扇冰墻,排山倒海而來! 我只覺面上一凜,發(fā)髻已被劍風劈散,一頭長卷發(fā)在劍風中亂舞。 我隱約感覺到青蛇化成的長簪沿著我的頸脖向下墜去,但很快,我就感覺不到其他了,因為—— ——劇痛呼嘯而至、垂直劈下! 我只覺神魂歸位,頭要爆炸! 只聽“嗤”的一聲輕響,藍星光劍似乎刺中了我額頭正中的靈翅。 感覺到額頭仿佛幻化成一枚兇悍的翅膀,怒不可遏、奮力撲閃,要帶著我拔地而起! 眼前的水澤、深林“忽”一下變得遙遠,我兩腳不再踏實,只覺虛空——我果然被帶到了半空中! 我翻眼上看,天哪,原來不是幻覺,我的額頭真的伸展出來一枚巨大的翅膀,大到如同華蓋,將我嚴嚴掩??! 我身懸空中,已然忘記呼吸,向下望,水澤、森林,還有岸上的眾人,漸漸隱去;向上望,幾乎什么也看不到,我扭動著腦袋,從那巨翅的羽毛縫隙中隱約看到,那藍色的星光之劍,正直貫而下,穩(wěn)穩(wěn)地、死死地釘在我的額頭翅膀上! 我已不覺疼痛,痛到極致,是一種鈍鈍的木感——又被落英說中,我,已經(jīng)是一個戰(zhàn)場,成了天上地下、各路神魔的必爭之地。 將我懸至半空,在我的額頭上開戰(zhàn),痛得我只想靈魂和**分離! 訓斥我、命令我、引誘我、折磨我! 說著我根本就聽不懂的深奧話語,還非要做出掏心掏肺、“一切都是為我好”的姿態(tài),我呸! 呸!??! 有誰問過我的意見沒有?! 讓我死去吧,或者變成一個吸血鬼也好,沒有靈魂,任何人也不會對我有期望,我就蝸居在紅薔堡的那個有著白色窗簾的小小房間,聽哥哥念書,或者聽他輕輕哼唱,直到地老天荒…… 到底還有完沒完!這他媽太折磨人了! “疼死我了……”我用盡最后一點力氣,吐出了四個字,然后雙眼一翻,什么都不知道了。 在我徹底昏死過去之前,我依稀聽到了一聲極輕極輕的嘆息。 …… 生命是什么呢? 生命是,不要停止奔跑,不要回顧來路,我卻頻頻回望,恐懼著前方。 生命是,時時刻刻不知如何是好,是疑惑,為什么不能酣睡,一直到老? 我在不情不愿中醒過來。 鼻息里是淡淡的香氣,觸目所及的是一雙細長的眼睛,清亮閃爍,正專注地凝望著我。 而我,正靠在他的臂彎里,他輕輕摟著我。 我大叫一聲,再次閉上眼睛,這一定是夢,我昏死過去后,尚在夢境。 問題是,這樣溫柔清甜的夢,好意思嗎? “美意!你明明醒過來了,怎么又裝死!賴在忘言懷里不起來!”風間生氣大叫,聽得出來是真惱了。 我猛一下睜開眼,一個骨碌從某人的懷抱里掙脫出來。 望望四周,除了落英,大家都在。 額頭突然一個抽痛,我心中一動,伸手向額頭摸去。 與此同時,抬眼望向夜空。 果然。 頭頂上的那顆藍色星辰已不見了蹤影,一片烏藍色的云遮在我們的頭頂。 而我的額頭正中,那枚翅膀,仍然牢牢嵌在我的血rou之中。 星辰隱沒,勝負已分,我勿需糾結,安心做一個——魔。 還是忍不住從睫毛縫里偷偷看向哥哥,他面色平靜,哀而不傷,見我看他,伸手招呼我。 我一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要做什么。 我乖乖走到他的面前,轉身,后背對著他。 他五指當梳,開始溫柔地梳理我那一頭亂糟糟的長卷發(fā)。手指劃過我耳畔,觸感冰涼又熟悉。 我突然想到當初醒過來的那一天,他站在我身后,也是這樣為我梳理,耐心又溫柔。 如同一個儀式,只在我和哥哥之間發(fā)生的儀式。我蘇醒,如同重生,他用梳頭來開始;此時此刻,魔在我心中扎根,那個平凡的美意,如同逝去,他用梳頭來告別。 眼淚終于一滴一滴墜落下來。 我突然轉身,盯著哥哥的眼睛,問道:“我是怎么從空中掉落下來的?為什么接住我的是忘言,而不是哥哥?” 哥哥伸手擦拭我的臉龐,溫聲道:“那藍星光劍原本釘住了你額上翅膀,將你帶上了半空,越帶越高,而你額上翅膀亦越展越寬,到后來,實在太高太遠,又被云層遮擋,根本無法看得真切,突然就見那光劍倏然撤回,星光隱滅,那顆藍色星辰倒退回深深夜空,一片云迅速游來,將它淹住,然后就看到你的身影,你那額間巨翅緩緩扇動,將你送了下來。待你落地,那巨翅也收縮成原來尺寸,鑲在你的額間?!?/br> “哥哥確實是第一個搶身上前,要將你護住,但是,”畫海聲音清脆,半邊臉隱在星光黯淡的夜色里,有一種收斂沉著的美。 我豎著耳朵,聽她話語中的轉折。 “但是,你緊緊閉著眼,仿佛是昏死過去,卻清晰地從你嘴里冒出來兩個字……”畫海的聲音仍然清脆,卻脆得可恥,仿佛一折就斷,毫無韌勁。 “……忘言?!彼f。 “嗬!哥哥你都不要,閉著眼睛叫‘忘言’——喊都喊了,忘言能不理會你嗎?他一向善良,從來不忍拂他人之意!但你……你……”風間濃眉豎起,眼角上挑,瞪著我,恨恨有聲。 “我什么都不知道?!蔽姨拱谉o力地說,知道沒有一個人信我。 “你會不知道?!”風間惱怒道:“忘言一將你攬在懷里,你閉著眼睛就笑了!” 我笑了,怎樣!我真以為那就是一個夢,在夢中笑一笑都不行? “那你待如何!”我突然心中一陣惡意,走到忘言面前,對著風間大聲說:“你不就是覺得你家忘言抱了我、吃了大虧,那好,我現(xiàn)在抱還他,看你還有什么說!” 我一邊惡狠狠地說著,一邊伸手將忘言死死抱住。 忘言一驚,伸手過來推我。 我把頭埋在他的懷里,胳膊環(huán)住他的腰,兩手緊緊相扣,絕不丟手。 藍星隱去,我心中正濁氣翻騰。牽掛著落英,惦記著至今尚未完成的第一個任務,我將再次開啟隱藏在我身上的魔之能力,我也知道,這能力,我每啟動一點,我就朝那黑暗的深淵又滑進去一點。 已經(jīng)是心亂如麻,風間這個小丫頭還在為這不相干的屁事——誰抱了誰,誰又多看了誰一眼——嘰嘰喳喳! 我就偏要當著她的面,抱著忘言不撒手,好好煞煞她的氣焰! 忘言的手撐在我肩膀處,倒也沒有掙扎得太過厲害,給我留了兩分面子。 他將我推開一點,看著我的眼睛,溫和地說:“風間是個任性的小孩子,口無遮攔,你別在意?!?/br> 說著,又轉頭朝向風間,半笑半惱道:“總是這樣的不分場合,沒的叫人笑話!咱們答應了族長,同穿云君他們一同前去尋物,自是同心協(xié)力、合意互助,不僅僅是美意,換了任何人,需要助一臂之力的時候,都不會推脫,以后別再說那種任性的傻話了!” 我看著他同風間說話的形狀,很像哥哥對我,又聽到他的話音里,那種對我和眾人“一視同仁”的態(tài)度,突然就被得罪了。 我一把推開忘言,冷笑道:“好了!你覺得忘言抱了我,吃了大虧,現(xiàn)在,我抱了他,我也吃了大虧,兩不相欠了!” 忘言被我推的一個趔趄,站穩(wěn)后,臉上仍是溫和神情,不惱不躁——真是看不透這個人! “小奈,請將地圖取來!”我豪氣喚道。 小奈應聲道:“地圖一直就在這兒?!币贿呎f,一邊將攤開的地圖舉到我的眼前。 我凝神細看,說實話,我并沒有看出個清醒頭緒,這水道如此復雜,再加上小奈說的,里面可能還埋伏著未知的“可怖”東西,在這種情況下,仍然愿意下水,看來是真愛才能驅(qū)動。 仙女姑姑走了兩遍,只為了能與自己最喜愛的朋友生死與共;小葵數(shù)次嘗試不肯死心,只為了找到姑姑,將她帶回?,F(xiàn)在,我們終于要縱身其中,為自己亦為了朋友,已經(jīng)沒有退縮的余地。 哥哥湊近地圖,指著一處問道:“入口是這里嗎?” “是?!毙∧位卮稹?/br> “看上去就在這水澤的下面?!备绺缋^續(xù)問。 “是?!毙∧未鸬溃骸疤煜滤澜詾橄嗤ǎ械穆?,游著游著,就將你引向死地去了。這是姑姑用命淌出來的一條水路。” “什么是‘死地’?而且,既然你都說了,天下水路相通,那么只要不停地游,總有一天會到達你想要去的地方,不是嗎?”畫海脆聲問道。 “‘死地’就是死亡之地,當十條岔路擺在你的面前的時候,可能有九條都能將你帶到你想要去的地方,但第十條,看上去它仿佛同另外九條沒有任何不同,但其實,它不過是一條幻象中的路,就像那湮滅的精靈古國一樣,身在其中的人不覺得有什么兩樣,但世人再也看不到、他們自己也永遠出不來,仿佛懸浮在另一個空間,除非你能尋到跨越空間之門,當初那口井,精靈古國的那口井,應該就是跨越現(xiàn)實世界和湮滅王國的門?!毙∧卫潇o地說。 “我們?nèi)暨x了第十條路,”小奈繼續(xù)道:“對我們自己來說,根本看不到任何區(qū)別,我們?nèi)匀皇窃谒乐杏我?,以為總能尋到出路,但是,真實的情況是,我們會被圈禁在那條水道里,來來回回,永無止盡,直到累得精疲力竭,然后死去?!?/br> “如果你說的并非危言聳聽,我想知道,如何辨別這正常的九條路和第十條路的區(qū)別?不論是仙女姑姑還是仙女小葵,不論她們一路上遭受了什么兇險磨難,但至少她們的目的地沒有偏移,她們都回到了古國和水澤,她們是如何避開那引向‘死地’的第十條路的?”畫??邶X清晰地問,思路也甚是清晰。 “沒有辦法辨別?!毙∧味⒅媲暗牡貓D,老老實實地說。 “姑姑能做到,我想是因為她道行深,她的機警和本能,使她能在復雜的水道中準確地判斷出該走哪一條路?!毙∧握f。 “至于小葵,”小奈繼續(xù)道:“她曾經(jīng)告訴我,當無數(shù)條岔路出現(xiàn)在自己的眼前,就像是一個個誘惑,你必須沉潛到最深最黑最狹窄的水底,充滿勇氣,憑著極大的耐心,還有,以愛作為指引,才有可能選出正確的那條路,而避開引向死地的那條路?!?/br> “小奈,你說了這么多,我就只想問你一句話,這地圖,到底靠不靠譜?”風間揚聲問道。 “怎么這樣問呢,當然靠譜。這是姑姑親身游過、親手所繪,怎會不靠譜?”小奈有些不悅。 “既然靠譜,那我們就按照這地圖所繪制的路線,一路前去就好了,干嘛還要擔心會走錯、會選擇了什么引向死地的‘第十條路’?”風間繼續(xù)咄咄地問。 “你沒有沉潛到地下水道中去過,你可能不知道,水道如同迷宮,它甚至能隨著穿巡其中的人的心意,比如信心或者恐懼,而變幻改道,當初,小葵按照這張地圖,三次出發(fā),三次返回,直到第四次才終于到達精靈古國永恒之井的井下。她說,她每次出發(fā),就察覺水道有所變更……”小奈一邊回憶一邊細述。 “你別再說了,”寄城突然出聲,語氣里帶著沮喪(但我不知為何,竟聽出一些些的興奮,他興奮什么?):“我預感我們永遠也別想走上正確之路、找到精靈古國,說不定我們會同那古國一樣,不知不覺中走向死亡之地,湮滅在這世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