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燃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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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這么在意巫影族王的那件袍子嗎?”我耳語問道。 “‘在意’?笑話!這天下有真正值得我在意的事?”身邊那人溫言冷笑,傲慢從骨子里滲透出來。 “那倒是?!蔽乙嗬湫Α?/br> “巫影族猶如原上野草,除之不盡,數(shù)千年來,藏身暗處,與我族為敵,總是不肯消停。若能得了這巫影族王的咒語之袍,那事情就變得容易多了,還怕那些螻蟻不肯聽命?”身邊那人的聲音悅耳又冷酷,每一個字都像凍脆了的小蟲子,在我心頭密密麻麻地爬過,觸角竟意外的鋒利——我被扎得無處可躲。 “螻蟻?多謝你的提醒,我差點忘了自己‘螻蟻’的身份?!蔽业穆曇糇兊酶稍?。 “小小年紀不用學著說話這般含諷帶刺,”身邊那人溫言道“是巫影族又不是什么羞恥的事情,追隨我,與我同在,到時候,翻手為云,覆手為雨,還不是你美意一句話?還怕有朝一日得這天下不若探囊取物?” “我怕,我當然怕!”我再也忍耐不住,揚聲道“我真怕有一天縱使我身在萬人之上,還不得不屈身在你這一人之下!” “怎么?野心如此之大!尚未拜師,便要將師父踩在腳下?”那人悅耳輕笑道。 “去你的‘師父’吧!我美意怎么可能拜你為師?!我巫影族怎么可能同你血族……”我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面前的窗戶突然大開,三張臉出現(xiàn)在我的面前。 左邊那人面色黃白,骨瘦如柴,手拉在窗欞上,眼睛里透著驚恐,正是剪雪。 右邊那人一張斯文的容長臉,神情強自鎮(zhèn)定,但一雙眼睛躲躲閃閃,望著窗外,驚魂不定。他是關(guān)風。 荒樹站在他二人中間,一手抵在剪雪后背,一手掐住關(guān)風后頸,面有喜色,沖著窗外低聲嚷道“是我王嗎?我聽到你的聲音!” 身邊那人一聲嗤笑“哎呦,怪不得這般氣硬,原來封了王了!” 只聽他長笑一聲,提住我身,越過三人頭頂,躍入房內(nèi)。 仿佛有袍袖帶風,在我眼前忽閃而過,我只覺面上一涼,隱身的偽裝瞬間被撕去,我大喇喇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 與我一同現(xiàn)身的還有提我進屋的他。 “……圣王!參見圣王!”關(guān)風剪雪二人面色驟變,不敢再看,低頭呼喊,便即下拜。 我看著身邊一身黑袍、面色蒼白冷峻的少年(20000多歲的少年?),就是他,這個剛才隱身同我一道趴伏在窗外的人,不是別人,正是血族的圣王無涯! 他連眼角都沒有瞥一下關(guān)風剪雪二人,只是居高臨下地望著我,抿著他那淺色薔薇花瓣一樣的嘴唇,像是在嘲笑我“我看你還能跑到哪里去?” 我定睛一看,一粒小小的半開的淡綠色茉莉花竟然別在他的耳后! 我探手過去,伸向他耳畔,嘴里啐道“果然是你拿了荒樹的茉莉花!快快還給她!” 無涯一把擒住我的手,將臉湊近我,嘴角一抹冷笑,聲音格外悅耳“隨我去圣星堡!到時候一切都是你的!你已經(jīng)耽擱了我太多時間——咦?你的皮膚之下,為何有瑩瑩綠氣縈繞?” 他正自疑問,突然頭也不回,另一條胳膊向后,袍袖一扇,將一個人掀了起來,那人飛出去,跌落在屋角。 是荒樹! “偷襲我?你也太不自量力!這些年,你偷偷摸摸在我圣族出沒,還真以為我是瞎子?不過騰不出手來而已……好好待在那里,現(xiàn)下還輪不到你?!睙o涯說著話,眼睛卻并沒有離開我,攥住我的手也沒有松開。 他的眼神從我的臉上慢慢轉(zhuǎn)到了我的手上,仿佛在研究什么。 我看著無涯的手,像瑩白的冰條一樣固著我,我動彈不得。 我的胳膊豎著,衣袖從手腕上朝手肘滑了下去。 我看著軟在墻角的荒樹,一動不動,心中又急又惱,大聲道“荒樹!你沒事吧!” “喂!快松開我!”我又朝著無涯喝道。 無涯充耳不聞,只是盯著我的手,面色深寒。 我看到荒樹一點點把頭抬起來,嘴里囁嚅著,聽不到她在說什么,只看到她的嘴唇在奮力掀動。 我盯著她的嘴,仿佛有一只鳥拍打著巨大的翅膀,從我的腦海里呼嘯而過,翅膀扇動的頻率好像跟荒樹的唇語合而為一,一片羽毛飄搖落下,幻成了一句古怪的話——那是一句咒語,荒樹曾經(jīng)在我耳邊說過,并且告訴我“你得召喚,就像海岸呼喚浪潮。” 咒語在心中翻滾,我沒有任何遲疑,從口中無聲念出——這一刻,我知道自己成為了一個真正的巫影族,而且是巫影族之王。 命運的浪潮推涌著我,將我卷入深海,我,再也回不到岸邊。 別了,那個酣睡了十六年的人類少女,美意。 從這一刻起,我是巫影族王,美意。 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保護我的族類。 當靜默的咒語說完了最后一個字,我眼睜睜看著自己潔白裸露的胳膊變成了藻綠色,一串又一串古怪的符號像是風浪劈開了海草、顯露出來的巖石,因為重見天日而顯得分外驕矜。 咒語的力量就積蓄在嘴角,只等我的命令。 就在我張開嘴的一瞬間,胳膊上顯露出來的咒語從我的眼睛傳遞給我的腦海,幾乎未做任何停留,那咒語就劃過腦海,迫不及待沖口而出! 天知道這咒語是什么意思! 也許我根本不需要知道它是什么意思——只要有效。 一股宏大的力量從心房竄向我的臂膀,然后直奔那只被攥住的手,被無涯攥住的手。力道排山倒海,我被帶得幾乎站立不穩(wěn)。 無涯面色突變,猶如遭受重擊,忽一下松開我的手,身子無可自控地朝后趔趄而去! 我瞥了他一眼,只見他面色煞白,一張臉襯著黑袍,像是暗地里一捧千年不化的雪,一雙眼睛死死盯著我,又黑又深,幾乎看不到眼白,我不知道那里面沉著什么,不敢再看,轉(zhuǎn)身朝荒樹奔去。 剛一轉(zhuǎn)身,突然撞進一個人的懷里。 那人一把將我攬住,口中狂喜、亂嚷道“原來巫影族的咒語袍子在你這里!天哪!天哪……是我的……是我的!誰也不能拿了去……” 我抬眼一看,是關(guān)風!他正兩眼放光、盯著我像狗盯著rou骨頭一樣! 我心中一陣厭惡,伸手一推,嘴里不知嘟噥了一句什么,只想讓他離我遠一點。 只聽“啊呀!”一聲,關(guān)風身子飛了出去,確切說,是朝上飛擲而出,然后就是“轟”的一聲,他撞上房間屋頂,生生撞出了一個大洞! 關(guān)風從那洞中飛了出去。 我完全驚呆了。幾乎忘了屋角的荒樹,只是愣愣仰頭看著飛出房頂?shù)年P(guān)風,耳邊聽到的是他的連聲驚叫。 我低頭看看自己的手——發(fā)生了什么事?我不過是心中厭惡,將他推開而已。 正自疑惑,突然眼前一暗,“通!”的一聲,關(guān)風又從那破洞中墜了下來,沉甸甸砸在我面前的地上!嚇得我朝后一閃。 “我王威武——”荒樹窩在墻角,竭力出聲,聲音又驚又喜,驕傲無比。 我……竟然這般厲害了? 關(guān)風被摔得七葷八素,勉力從地上抬起頭來,仍是一臉癡迷,嘴角都撞歪了,兀自斷續(xù)道“……果然厲害……真是見識到了……那咒語袍子只有我知道是一層皮……你過來,只要你肯給我……” 給你?將我的皮剝下來給你? 我心中一陣翻涌,看著他丑態(tài)百出的樣子,原本因為寄城的緣故、又害他重重摔了一跤的愧疚也蕩然無存了。 我縮回了本來想向關(guān)風伸出的手,伸向了荒樹。 “……圣王!你的手……”剪雪一聲驚呼。 我回頭一看,只見無涯一身黑袍,站在一邊,神色凜凜,將他的一只手舉在胸前。 就是那只剛才攥住我的手,骨節(jié)清奇,膚色晶瑩,在那五個指尖之上,正靜靜燃燒著藍綠相間的火焰。 他一動不動,面無表情,也不知道他是否痛苦,仿佛這天下最耐心的園丁,等待著火焰之花的盛放——不惜以自己的手掌做了肥料。 地上傳來焦灼的低吟,我低頭一看,關(guān)風,他終于感覺到痛苦了。 只見他面孔揪成了一團,身子縮也不是,展也不是,痛苦輾轉(zhuǎn),只是聲音在盡量克制著——畢竟是血族的一堡之主,再痛苦,也不肯大聲呼叫,給自己留一分尊嚴。 有一簇藍綠相間的火苗從他掙扎的懷中溢了出來! 又是火苗。無涯和關(guān)風為何都在燃燒? 有人在我耳邊低聲道“我王,你剛才念的應該是‘燃咒’?!笔腔臉?,不知何時,她已從墻角站起,來到我的身邊。 “這‘燃咒’是我巫影族最古老的咒語之一,不是每一個巫影族王都可以將它喚醒、施用,連先王都無能為力,你……我的王,你竟然做到了!”荒樹激動得難以自抑。 “可我并不想燒死他們?!蔽业驼Z道“告訴我,如何滅了這火?” 我一邊說,一邊看著無涯,如果關(guān)風如此痛苦,那么無涯也不會好過,他不過是強忍著罷了。 “這是短咒,火并不會無休無止地燒下去,讓被落咒的人感受到燒灼的痛苦,待得片刻,那火自然熄滅。不至于死?!被臉淦届o地看著地上的關(guān)風,不為所動,聲音沒有起伏。 “你這個兇殘的巫影族——”關(guān)風聽著我們的對話,抬頭從牙縫里說。 “彼此彼此。”荒樹平靜回了他一句“將我巫影族先王的那片衣袂還來,我替你向我王求情,你便少遭些罪?!?/br> 不等關(guān)風回答,我湊到荒樹耳邊,低聲道“一碼歸一碼,關(guān)風已無力與我們對抗,一定能將那片衣袂拿回來。就這樣眼睜睜看著他們在我眼前燃燒,我……我受不了,這算是酷刑嗎?” “哼!”無涯一聲冷笑,聲音卻悅耳,仿佛在同我商量著什么“連‘酷刑’你都知道,美意,你真是常常令我驚奇。你什么都好,就是對敵人太過仁慈,你瞧瞧你,剛才關(guān)風還想要剝了你身上這層皮,這一會兒,你又心軟,怕火燒痛了他,真是好沒有出息!” 我沒理會他,只是問荒樹“若我出手,可否即刻熄滅這火?” 荒樹頓了一下,點點頭“看著火焰,心中所想,必能實現(xiàn)?!?/br> 我俯下身子,向關(guān)風伸出手,他不知是燒糊涂了還是身子痛苦得無法自控,不等我靠近,他身子一縮,滾開了。 我起身,看著無涯的手,黃綠相間的火苗在他手指上正燒得爛漫。 我心一橫,便要伸手握住他的手。 他嘴角一抬,嘴唇如花瓣盛開,春風無限。他避開我的手,伸出另一只手,握住自己燃燒的手指,再緩緩松開,火焰,熄滅了。 原來他不是做不到,他只是沒做而已! 根本勿需我出手,他完全有能力熄滅我落在他手上的“燃咒”。 我訕訕垂下手臂,被他一把握住,聲音悅耳,柔和的令人心酸“美意,不要相信任何人,除了我。巫影族還是血族,并不重要,我可以將我畢生之力授予你,到時候,這世間一切,上至天邊,下至地極,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們的……都是你的。” “圣王,關(guān)風將那片從巫影族王身上扯下來的衣袂……縫在了他自己的肩膀上!”剪雪突然說。 我回頭一看,只見剪雪蹲在地上,兩只手牢牢按著正在燃燒的關(guān)風,關(guān)風的一邊衣袍亦被扯開,露出了肩膀,一片暗綠色的、像是布片又像是皮膚一樣的東西正附在他的肩膀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