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安的日記
魯是一個很奇特的人,他自稱來自于東方,至于具體什么地方,他不肯說。他有著和這片大陸上完全不同的武技和神奇的物品,甚至是習(xí)慣:比如:他喜歡整潔、喜歡舒適、喜歡美食、喜歡幫助別人、也喜歡夜晚沒事的時候看我們頭頂?shù)男强?、同樣也喜歡聽我說故事。 我覺得魯經(jīng)歷過很多事,只是他藏在心里不肯說出來,魯每天教導(dǎo)我的武技,更是教我做事的道理,甚至還教導(dǎo)我讀書認(rèn)字。他有時沉穩(wěn),有時卻又像個小孩子,有些奇怪的想法,但是,我覺得他更像我的哥哥,我的家人,因為他讓我忘記了以前作奴隸的時光,讓我成為了一個真正意義上的自由人,而不是那些只知道服從、殺戮、打獵、熱血的獸人。 夜星月(12月) 5日夜 我和魯不想睡在野外,夜晚繼續(xù)趕路,在野外湖邊遇到了一位年老的巨人。他不同與其他放牧和驅(qū)趕野獸的同伴,他顯得很悲傷,一個人獨自坐在泛著白氣的湖邊,身邊有一頭早已死去的老年猛犸,皮膚上無數(shù)的皺褶,昔日烏黑的頭發(fā)胡須也變得灰白,身體上面有數(shù)不清的裂口和劃痕。 我們路過他的身邊時,他沒有起身驅(qū)趕我們,只是抬起他那低垂的頭顱,靜靜地看了我們一眼,又重新收了回去,我卻在他那悲傷的眼睛讀出了一種感情~孤獨。年老的巨人不時驅(qū)趕著那些想要在猛犸尸體上下嘴的野獸和飛鳥,每當(dāng)完成了這些動作,他又會重新回到猛犸身邊,伸出粗糙的大手輕輕撫摸猛犸的皮膚,像是對待一件稀世的珍寶。 我們停了下來,注視著老年巨人的舉動。魯說,也許這只猛犸是巨人從小到大一起成長的伙伴、朋友,因為年老無力的緣故,巨人被趕出了自己的部落,陪伴他一起出走的是同樣年老的猛犸??赡苁且驗樘^衰老的緣故,猛犸最終還是老死在了路上。巨人舍不得拋棄同伴而去,選擇獨自陪伴在它的身旁,渡過自己最后的時光。 魯說的話讓我想哭,為了掩飾自己的失態(tài),我急急忙忙去路邊采集了許許多多的鮮花,鋪就在猛犸的周圍,將它們圍成一圈。最后,魯抬手放出了一顆光球,懸停在猛犸的上方,光球被月光照耀,灑下的光芒不再清冷,卻是稍帶著一點溫暖,讓這個悲傷的夜晚有些暖意,他說,這是月光的祝福,期待死去的偉大靈魂能夠得到永生。 期望這光能給老巨人以后的生活帶來點光彩吧,也許在已死的心中,依舊有希望的存在。 朝陽月(2月) 1日日 冬天過去了,北地依舊寒冷,好多地方依舊是冰雪覆蓋,去年出發(fā)的商船今年一早回到了港口,他們從東邊遙遠(yuǎn)的晨風(fēng)省南部帶來了當(dāng)?shù)氐奶禺a(chǎn)。被整個冬天弄得煩悶的旅途,讓我們在晨星城的泰伯斯利棧休息了足足一個星期。 美酒、美食、唱歌、跳舞、游吟詩人、漂亮的侍女、享用晨風(fēng)省的美味,甚至還有來自黑沼澤的血龍果,這是貢獻(xiàn)給孤獨城女王的禮物。當(dāng)然在金錢的攻勢下,商人拿出了自己的私藏品,換來的是金錢的消耗一空。 我向魯抱怨,這些足足能夠使用幾年的金幣,就在一個星期之內(nèi)被我們瘋狂地花光,實在是太不節(jié)制了。魯卻笑著說,身為一名武者或者是勇士,最重要的技能就是賺錢,而我需要掌握一門賺錢的技能,當(dāng)我充滿歡喜的問他是什么時,魯說這種技能沒有一成不變,要根據(jù)當(dāng)?shù)氐那闆r來決定,結(jié)果他提出的解決方法是~挖礦! 我在賽洛帝爾的山區(qū)私人礦場就是擔(dān)當(dāng)洗衣工,這件工作再熟悉不過了。我向魯抱怨這個工作又累又苦,魯卻說道,真正的武學(xué)大師都是在日常的普通工作中鍛煉自己的意志,有砍柴種地的、鋪路修橋的、挑水做飯的,挖礦不算什么。 我懷著懷疑的心態(tài)接受了魯?shù)慕ㄗh。結(jié)果事實證明我錯了,魯通過挖礦讓我很快的就感覺到了體內(nèi)有氣的存在,并迅速的熟悉了它們。一個一個重復(fù)的動作,讓我體內(nèi)的氣連接起來,在身體里運轉(zhuǎn),全身變得熱乎乎的,非常有勁,很多平時做不到的動作也變得順暢起來。 “勞動是最好的老師。”魯說,我記下了這句話,甚至有點愛上了這樣的生活。 朝陽月(2月) 17日日 武技進(jìn)步,力量見漲,每天挖礦量非常大,附近的幾個無人小礦,很快就被我們挖空了,錢包又重新鼓了起來。我從冒險者手中買到一份新的礦場圖,那同樣是一個無主的礦場,位置有些偏遠(yuǎn)。 魯要為我采摘藥材,每天工作結(jié)束后,我都要用這些藥材熬制的藥水沐浴,浸泡全身,所以用量很大,魯都在野外去找,現(xiàn)在挖礦已經(jīng)變成武技的修煉,不再是賺錢的方法,所以這次的新礦我一個人去了。 通往礦場的小路偏僻而又曲折,我在樹上跳躍,借著樹干避開了地面的荊棘和灌木。嗯?我忽然聞到了一股風(fēng)干的腐rou味道,有些像是人類的。 “混亂的天際~圣靈在上,愿逝者安息~”我嘟囔了一句,躍下大樹,發(fā)現(xiàn)樹的主干向下有個大洞,比較淺,一眼就能看到底部,最里面有兩具緊緊相擁的白骨。 我小心的探查了一下,四周沒有什么危險,便彎腰走近,一股刺鼻的臊味,這個樹洞應(yīng)該原本是個xue熊的巢。 我仔細(xì)端詳著兩具尸骨,發(fā)現(xiàn)上面有多處折損,干涸的血滲進(jìn)了骨縫里,說明這是生前造成的。兩人的指骨深深嵌進(jìn)了對方的臂骨中,看上去,兩人在死前的痛苦經(jīng)歷面前依然緊緊相擁,死亡也沒有將兩人真正的分開。 我在尸骨周圍翻了翻,大一點,看起來像是男子的尸骨旁邊有一個破爛的皮囊,數(shù)十枚金幣,再也沒有其他東西,只找到兩封殘缺不全的信。 上面寫著: x愛的xxx xx父親不xxxx,xxxxx。x偷了xxx金xx,私xxxxx! xx你的xx 另一封信上只有一個“好”字能看清。另一具是一名女子的尸骨,我大概猜到了發(fā)生了什么。兩名相約私奔的戀人,在野外遇上了猛獸,危險來臨的時刻,誰也沒有拋棄誰,一起葬身與獸口之中。 我在尸骨旁邊擺了幾朵紅山花和幾顆漿果,正準(zhǔn)備出去。忽然身后一暗,一陣腥風(fēng)撲鼻而來。洞xue的主人回來了!我回過頭來,一頭足有兩米高的xue熊站立起來,遮住了洞口的陽光。 我的心情很不好,順手拍斷了那只xue熊的脊梁骨,割下了它的前爪和膽囊,繼續(xù)挖礦。 傍晚,我回來忍不住向魯說出了我今天的遭遇,魯嘆了口氣,說出了他遇到過的一個小故事。 同樣是相約私奔的情侶,女子拿著包裹在野外苦苦等待戀人的到來,只可惜戀人沒來,等來的是兇殘的強(qiáng)盜,枯骨中埋葬著多少悲傷的故事,那位不知名的戀人究竟是故意失約,還是因為其他原因沒有完成赴約已經(jīng)無人知曉,只有山林中那具可憐女子的尸骨在述說著這段被掩藏的往事。 “這就是生活。記住,弱小就是原罪。你是掌控生活還是被生活掌控,取決于你的強(qiáng)弱?!濒斪詈笳f了這句話,我把它深深的記在腦海里。 暮陽月(11月) 11日日 游歷天際省一年了,今天又是一個陰沉的雪天。我和魯并肩走在冬堡飛雪的圓石街道上。 “這冷冷的陽光讓我的胃不舒服,這時候來上一杯美酒該是多么美妙的事情啊?!鄙磉呌謧鱽眙斒煜さ谋г孤?,現(xiàn)在他除了美酒和美食,其他的一點也不上心。我便轉(zhuǎn)身走向冰封熔爐酒館厚重的橡木門,想進(jìn)去和他一起喝一瓶諾德蜜酒暖暖身子。 果然,和往常一樣,冰封熔爐壁爐里的粗木頭在火焰中噼啪作響??諝庵袕浡股馈⒔饚拧⒚歪锬汤液惋L(fēng)干鹿rou的味道。 我像往常一樣走向木桌,卻聽到了一個醉醺醺的聲音。 “啊!又一位旅!今天真是個不錯的日子,難道不想請哈里喝一杯嗎?” 我循聲看去,發(fā)出聲音的是一個歪在長凳上的醉漢,他的頭發(fā)和胸前的衣襟一樣充滿油污。“是個醉酒的乞丐~”我心里默默的下了個定義。 “拿著它,我的朋友?!蔽覐陌锶〕鲆黄科咸丫?,那是我本來準(zhǔn)備拿來清洗手上的血跡用的。 醉漢哈里一把接過它?!霸杆杉拥碌臉s光永遠(yuǎn)照耀你!”他含糊地高呼一聲,咬掉瓶塞就把酸甜的酒液倒進(jìn)嘴里,還一邊高興地哼哼著什么。 我叫過老板娘,“來兩瓶黑荊棘蜜酒,順便打聽一下,”我指指哈里,“他是誰?” “他是哈里,自從三年前他的未婚妻伊芙琳跟一個盜賊跑了,他就一直這樣了?!崩习迥锇?,年輕時是個挺有名的吟游詩人。歲月流逝帶走了她的美貌,卻沒有帶走她柔和的聲音,一邊說一邊看了看遠(yuǎn)處醉醺醺的男子。 “真可惜...又是愛情嗎...”我若有所思地倒了一杯蜜酒,走過去遞給哈里,“愿意和我聊聊伊芙琳嗎?” 哈里的反應(yīng)活像有人當(dāng)頭給了他一錘,“什么!”他漲紅了臉,“他們都說她跟一個叫維克托的盜賊跑了,是因為我窮,不能給她帶來富裕的生活...他們都是在胡說,伊芙琳絕對不會因為貧窮就拋棄我,她愛著我就像我深愛著她一樣!”他甚至激動地跳了起來,想要用他油膩膩的臟手抓住我的衣服,“你也相信了那些無聊的鬼話!嗯?!” “放松伙計,”我一掌拍開哈里的臟手,腳尖輕輕點在哈里的腿彎,這個乞丐一般的男子頓時無力的重新坐回到自己的原位?!拔覜]有惡意,我只是希望你好好生活,不要像這樣整天醉酒?!?/br> 哈里頹然地趴在餐桌上,似乎失去了全身所有的力氣?!昂煤蒙??!彼卣f,“沒有伊芙納,生活的一切還有什么意義?” 看著哈里又一次舉起酒杯,我無奈地?fù)u了搖頭,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咱們?nèi)ヌ肆压瘸前伞!币恍r后,我做出了決定,推開冰封熔爐酒館的大門,回頭對魯說道,“盜賊工會的頭頭,威尼斯女士,可能知道點什么?!?/br> “沒有問題,安,一切如你所愿?!濒斖祜L(fēng)雪,隨后邁出了酒館。 晨星月(1月) 30日日 裂谷城這天陽光不錯。“我很詫異,安,你越來越成熟了?!濒?shù)穆曇粼谖冶澈箜懫稹_@半年以來,魯出手越來越少,越來越普通,好像變成了一個真真正正的普通人,絲毫沒有初遇的那種威嚴(yán)和壓迫。 無論什么事情都是我自己解決,那些倒霉的龍和遠(yuǎn)古祭祀同樣在我手中喪命不少,但是我學(xué)的越多,無機(jī)越來越純熟,越知道自己和魯之間的差距。以前自己還以為和魯之間隔著一座山,現(xiàn)在發(fā)覺這是大地和天空的距離,但是,我是不會放棄追趕你的腳步的。 我微微一笑,沒有回答,鉆進(jìn)了城市下面的鼠道中,七拐八拐便繞到了盜賊工會的據(jù)點門口,一個叫破碎的大酒壺的地下酒館。 “維克托?我有幾年沒聽過這個名字了?!逼扑榈拇缶茐乩?,威尼斯女士把手放在桌子上,十指相扣,狹長的雙眸在兜帽里閃著姜黃的光。 “幾年前他到我這來,出售了一批不太常見的稀罕玩意兒?!闭f到這里,威尼斯的話突然斷了。 “然后呢?”我掏出幾枚寶石放在桌上,雙眼注視著威尼斯。 “我問他這東西哪來的,他說在離這很遠(yuǎn)的北方的一個山洞里,這是那個山洞的名字?!蓖崴箯亩放窭锍冻鲆粡埣埰?,細(xì)長的手指握著筆舞動,像是水蛇,而桌上的寶石早就消失不見。 我低頭看著紙片,上面纖弱的線條漸漸組成了幾個字,妖精的秋天。 “謝謝你。”我拿起紙片,放在燈火上點著?!坝忠淮蚊半U,嗯?勇敢的獸人?”威尼斯收回目光,揚起眉毛,略帶嘲諷地看著我。 “不?!蔽艺酒鹕韥?,敲了敲魯身前的桌面,示意他起身?!拔抑皇窍氚菰L他,有位老朋友想讓我轉(zhuǎn)達(dá)他的問候?!?/br> 威尼斯也跟著我們站起身,在陰影里整理著斗篷?!安还苣闳ジ墒裁矗倥?,維克托的匕首經(jīng)常喂著毒,小心一點,那錢不好可賺。” 次芽月(5月) 22日日 經(jīng)過多方的打聽,終于找到了這個地方,希望旅途的終點就是這里,為了那次心血來潮的想法,自己和魯由北向南,又由南向北,奔波了半年多的時光,是該有個了結(jié)了。 “你很有擔(dān)當(dāng),已經(jīng)是一名合格的武者了?!濒?shù)穆曇粲忠淮雾懫?,無論我做出什么決定,魯都支持我,支持我這個充滿熱血的獸人少女。 “你覺得會看到什么?jian夫**的安樂窩?裝滿財寶和機(jī)關(guān)的密室?還是一大波強(qiáng)盜的據(jù)點?”我自言自語地說著,拿出棉布將手清潔了一下,以示對即將死去的人的尊重,“愿松加德的榮光永存?!蔽业驼Z著,慢慢向洞xue中走去。 光!轉(zhuǎn)過一個轉(zhuǎn)角,迎面而來的是刺目的藍(lán)光。我瞇起眼睛后撤,一邊抬手拍出一道氣浪,抵御可能的法術(shù)攻擊,一邊氣勁運滿全身,防止被敵人偷襲。 會是什么?閃電陷阱?霜龍的龍息?法力汲取?還是什么未知的寶藏? 然而什么也沒有發(fā)生。我的雙眼適應(yīng)了藍(lán)光,首先看到的是一面四周夢幻似的冰壁~妖精的秋天是一個冰洞,陽光透過純凈的冰壁,折射下一道道藍(lán)色的光輝。也許這就是這個洞xue得名的原因吧?這種藍(lán)色的確容易讓人想起涼爽的秋日里,那碧藍(lán)如洗的萬里晴空。 但是接下來看到的東西就沒那么美好了,我在一具干枯的女尸旁邊蹲了下來,戳了戳她曾經(jīng)姣好的臉龐。 女子尸體生前似乎正在拉車,車架四周散落著幾個空瓶子,幾枚銅板。僅此而已,不大的洞**,只有石頭和稻草。而寶藏、財富、金幣、寶石什么都沒有。 我在女子尸體上翻出了一本日記,輕聲地讀了起來: 親愛的哈里: 很抱歉我之前欺騙了你。但如果不這樣,你肯定不會同意我和一名盜賊一起賺錢。 每次我們提起未來生活的拮據(jù),你的愁容都像陰云一樣壓在我的心上。盡管我從未挑明,但我明白你為了我們的將來已經(jīng)疲于奔命。這次就讓我為我們的家庭做點什么吧,更是為了我們以后的孩子! 傳聞?wù)f這邊的洞xue里有很值錢的東西~我親眼見到維克托賣給盜賊工會的!隨后我便央求好心的維克托帶我來到這里。等我賺夠了錢,我就馬上回去,祈求你的原諒。 你摯愛的 伊芙琳 信不長,很快讀完了。風(fēng)在通道里流動,四周的冰壁還回蕩著落款的名字,像是在低聲的哀嘆。我和魯走出洞xue時,他面帶笑意的看著我,沒有說話。 “讓我們把這本日記帶給哈里吧,再加上點我們的寶石和金幣?!蔽掖蚱屏诉@個沉默,“給他一個喝最后一杯的理由:他從未遭到過愛人的背叛。” “如你所愿?!濒?shù)穆曇粢琅f清澈,好似一道清泉流過我的心底。 出發(fā)前,我抬頭看了看天邊的陰云,天際省似乎更加寒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