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衛(wèi)，你可后悔？”

    李衛(wèi)的動作一僵，又繼續(xù)洗臉洗手，他聲音干?。骸安恢溃瓦B恨，也沒有了?！?/br>
    “在咸陽的時候，雪凌的生日上我們第一次見面，你送的禮物是花，是唯獨一個送她花的人，所以你是我唯一在那場聚會上認識的人?！?/br>
    “那時候我認為你們很般配，覺得以后我們生活會有交集，不像其他人，長什么樣子我都懶得去記。”

    公孫策舉著杯，晃了晃酒，一口喝下：“但雪凌那晚就告訴我，你們不可能。她還要回西域，咸陽只是她人生中的一個點，而你的心很大，大的讓她接受不了。我知道雪凌為什么給我說這些，所以從頭到尾我就沒有惦記過你?！?/br>
    “可笑你成為阿亮的親衛(wèi)將，還整天戴了個面具！我視阿亮為弟，他的親衛(wèi)將我怎么可能不做了解？我沒有揭穿你，也沒有報復(fù)你，否則十個你，都不夠死的?！?/br>
    公孫策說著搖頭呵呵大笑，笑聲中有著淡淡的無奈：“沒想到你癡心一片，為情所困！這一點我喜歡，我喜歡每一個真性情的人。我很想放過你，可惜不能?！?/br>
    李衛(wèi)就那樣聽著，一臉微笑，頭發(fā)雜亂披在腦后，這時候開口了：“從我反叛的那一天開始，我就知道自己會死?？晌也缓蠡?，因為死了就徹底解脫。時時刻刻的牽掛，實在是煎熬，讓人生不如死?！?/br>
    雪凌與安夢進來，李衛(wèi)把玩著手中酒壺，專心致志，視二人為空氣。

    “你不能放過他們么？”

    雪凌說著，淚水就流了下來。

    “很難，很多將校都想看到他的死亡。現(xiàn)在我必須要維護這個國家的穩(wěn)定，這些人的集體的意志，我現(xiàn)在很難違抗。若是國家穩(wěn)定，讓李衛(wèi)是生是死都可以，但是現(xiàn)在不行?！?/br>
    公孫策如實回答，這里沒有外人，唯一的外人一會就成了死人，不怕這話會傳到軍中新依附的將校耳中。

    “軍閥？你不是已經(jīng)改革了軍制么？他們的意志怎么還能動搖你的決策？放過他，給他一條活路，好不好？”

    雪凌坐在公孫策旁邊低聲懇求，公孫策回應(yīng)她的只是一嘆。

    “我們當初西行的人中，阿萌和馬成那小子都掛了，還有好多那時候的老兵，也都死了。如果可以，我不想他們死?！?/br>
    抓著雪凌的手，公孫策輕聲說道：“人死了，也不是真正的終結(jié)。你可以看看鬼將李進，李衛(wèi)他只是換一種生存方式而已?！?/br>
    雪凌搖著頭，淚水滿面，哽咽的說出話來。

    “祝你們幸福，祝愿魏國能一統(tǒng)神州，成就萬世基業(yè)。我李衛(wèi)只恨沒有戰(zhàn)死沙場，這樣的死法，確實有些憋屈?！?/br>
    李衛(wèi)一氣飲干壺中剩酒，起身離去。

    “殿下？”

    衛(wèi)劫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低頭詢問。

    “別讓他流血，給個痛快?！?/br>
    “喏！”

    雪凌搖著公孫策，對著衛(wèi)劫大吼：“不要！”

    衛(wèi)劫身子一頓，又闊步出門而去。

    公孫策抱著哭暈過去的雪凌，望著安夢。

    安夢神色哀傷，將一個香囊掏出，放在桌子上：“阿萌隨你出征前暫存在我那里的，他說他若死了，讓我務(wù)必親手交給你?！?/br>
    第八十四章 賢內(nèi)助

    后半夜，公孫策孤身來到了朝陽坡頂。

    這里白骨壘砌的塔基籠罩在一片銀藍交織的星輝中，北斗七星猶如實質(zhì)，繞著塔基旋轉(zhuǎn)，晝夜不停。

    楚萌萌遺留的香囊被他死死握著，他沒有打開，因為沒有必要。

    就像王振說的那樣，他已經(jīng)知道了一切，但需要口供讓他的心堅決起來。

    他實在是沒有想到，自己的堂兄公孫英竟然會泄露軍事機密。

    “或者是武則天開出的條件太有誘惑性，夏王！當初我還不是被王爵所誘惑么？”

    “不對，魏國的王位是從外人手里搶來的！他這個夏王是要從自己人手里搶，搶到了還守不??！真是一個蠢貨，公孫家取得了天下，還會差你一個王爵？”

    公孫策將香囊放在英烈骨磚堆砌的凹槽里，轉(zhuǎn)身下了朝陽坡。

    衛(wèi)劫在坡中待命，就見公孫策緩緩走了下來，雖然慢，但氣勢和上山的時候決然不同?，F(xiàn)在的公孫策就像一頭猛虎，要擇人而噬。

    “傳令郭亮，讓他將李靖等俘虜送至朝陽坡，孤要祭旗！”

    “喏！”

    公孫策來到劉雅蟬的桃宮，劉雅蟬已經(jīng)睡了，他又轉(zhuǎn)身去了李青玄的梨宮。

    李青玄同樣睡了，可公孫策的輕微的腳步聲還是將她驚醒。不是李青玄耳力過人，而是她警惕心很強。

    “殿下？”

    此時天色麻亮，一片黑暗，殿中也沒有燈蠟，她只看到了一個高大的黑影，一邊問著，一邊從枕頭底下悄悄拔出了匕首。

    “是我，你還好吧？”

    李青玄又將匕首藏起來，正要起身，被公孫策輕輕按了回去。

    “殿下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黑暗中公孫策露出一個苦笑：“你還是說假話吧，很久沒聽真話，聽了會不知所措?！?/br>
    李青玄摸著公孫策的臉，輕笑一聲：“過的很好，衣食無憂，而且我的孩子也快降生了。有點恐懼，更多的是期待?！?/br>
    “這是我們的孩子！”

    “可你要把他過繼給別人，他還沒出生，你就剝奪了他的一切！甚至連你的姓都不給他，你有什么資格當這個父親！”

    公孫策長嘆一口氣：“這些以后再說，如今魏國生死就在朝夕之間。我來這里不是惹你生氣的，而是給你安心來的。我只剝奪他的繼承權(quán)，我不想看到他們以后為了一個勞心勞力的位置爭個你死我活?！?/br>
    “都還沒有出生，你怎么知道誰適合當君？”

    “人都是一樣的，教育決定一切。再說，封建制度很難持久?！?/br>
    公孫策抓著李青玄的手，望著她幽暗中的蒼白面孔恨恨說道：“如今亂世初降，人心惶惶，只求安身立命，能混口飯吃。若是神州一統(tǒng)，習慣了無君制度的他們，必然會竭盡全力將我們逼下臺！”

    “他們?nèi)缃窨赡苌钤谧畹讓?，天天都要為吃喝擔憂。不是他們本事不濟，而是我重軍政策以及各方面的壓制，這些人才沒有跳起來。”

    “經(jīng)受過精英教育的他們有的是腦子，肚子里面滿是主意。這些人時時刻刻都在想著往上爬，可魏國的軍官是神將和傳承者，文官多是復(fù)活的儒家、法家以及墨家子弟和他們的弟子?！?/br>
    “就連基層小吏都是軍中因傷退伍的天兵在擔任，他們根本沒有機會爬上來。自負懷才不遇的他們，早晚會恨死我們，因為我們沒有給他們機會！”

    公孫策臉貼著臉對李青玄輕聲說道：“所以我們這個國家經(jīng)不起動亂，一亂，這些人就有了用武之地。他們的手雖然提不起劍，可他們的嘴能讓整個國家四分五裂，亂殺一氣！”

    “你想想，如果諸子爭位，必然會尋找謀士。神將、傳承者都被我管的牢牢地，不敢參與進去。那么這批懷恨在心，生活在最底層的前朝精英分子就是他們最合適的謀士！”

    李青玄搖著頭：“你想的太遠了！”

    “一點都不遠，晉國雖然舉國來攻，但在我眼中就是土雞瓦犬，這一戰(zhàn)我要一統(tǒng)晉州和冀州，徹底獨占河北。只要休養(yǎng)生息四五年，滅掉燕國易如反掌！到時候大軍渡河，誰能擋？”

    公孫策將李青玄按倒，替她拉上被子：“身為上位者，我們必須要比下位者看的更遠！你現(xiàn)在吃好喝好，不必擔憂那些以后的事情。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應(yīng)該由我來承擔?！?/br>
    “嗯。”

    出了梨宮，公孫策見雪凌在挑水。

    見他出來，雪凌也停在青石臺階上，默默望著。

    “你怎么干這些事情？”

    雪凌舀了一瓢冰涼的泉水遞給公孫策，平靜說道：“你試試，我覺得自己挑的水很甜。”

    公孫策舉瓢一氣飲干，牙齒都快被凍掉了，只覺得渾身一激靈，各種煩心事都沒有了，能感覺到的只有純粹的冷。

    雪凌微微一笑：“活該！”

    公孫策摸著后腦勺呵呵一笑：“還是你笑的時候最美。”

    “生活就該這樣，應(yīng)該忘掉各種過去的悲傷。李衛(wèi)他痛苦了一年，現(xiàn)在的死亡對他來說是解脫。我應(yīng)該為他解脫而高興，可我什么時候才能解脫？”

    “生活在這里不好么？”

    “這里什么都好，對于女人來說，這里就是亂世中的天堂。無憂無慮，很安逸?！?/br>
    雪凌盯著公孫策的眼睛緩緩問道：“可你真的懂女人么？五百白袍劍婢已經(jīng)成了八百，等你攻破晉國，可能這里會有一千白袍?！?/br>
    “物質(zhì)生活得到滿足，就會追求精神上的滿足。對于女人來說，有一個疼愛她的丈夫，再看著自己孩子慢慢長大，即使代價是自己會蒼老，失去美麗，可她們依舊樂意?！?/br>
    “這些白袍劍婢你準備養(yǎng)她們一輩子？”

    公孫策想也不想就說：“我給了她們自由，只要想離開，我不會阻止。”

    雪凌搖搖頭說道：“她們都在做著一個夢，夢中的主角是你。即使這個夢很縹緲，遙遙無期，她們也不會醒來。”

    “待在這里，還有一絲可能，代價就是時時刻刻內(nèi)心空虛的煎熬?？呻x開這里，就真正失去了那一絲可能，還要時刻為性命溫飽擔憂。只要她們不傻，是不會離開這里的?！?/br>
    公孫策默然，又問：“你想讓我怎么弄？”

    雪凌淡然一笑，反問：“劉氏是大姓氏，要知道在秦末，劉氏可沒多少。兩千年的繁衍，才成了如今龐大的劉氏。你公孫一族血脈單薄，對于統(tǒng)治很不利。讓她們給你生孩子，再讓你的孩子遍布各地，開枝散葉地發(fā)展下去，不出兩代，你公孫家就不怕沒有親近人可用了！”

    “這個想法很不錯，我可以試試。”

    公孫策貼著雪凌問道：“這是她們的想法，還是你的？”

    “有感而發(fā)而已，看著劉雅蟬撫著大肚子一臉幸福的樣子我也羨慕了?！毖┝枧c公孫策對視：“可你愛我么？”

    “一年級的時候，有個圓腦袋大眼睛的小蘿莉，貌似很可愛的樣子。當然，只是喜歡而已?！?/br>
    公孫策又說：“你剛才的話給了我很大啟發(fā)，是個賢內(nèi)助?！?/br>
    雪凌臉一紅：“你說話總是那么含蓄，你不知道這會錯過很多么？”

    “錯過了，可能會有更好的。亂世以前我是這么想的，現(xiàn)在我還是這么想的。不懂我的含蓄，注定也不會了解我這個人?！?/br>
    “那么，你覺得我了解你么？”

    “你知道的。”

    公孫策說罷，接過扁擔，左肩挑著水，右手拉著雪凌，朝她梅宮走去。

    第八十五章 臨晉首戰(zhàn)

    八月三十，臨晉城。

    晨霧還未散去，晉軍圍三缺一，發(fā)動猛攻。

    羅士信率晉軍二十余名神將組成突擊隊，率先登上北城，晉軍上下士氣如虹，城墻防線先后告破，魏軍失去城墻掩護，與晉軍在城墻上爆發(fā)慘烈白刃混戰(zhàn)。

    “本將羅士信，何人敢戰(zh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