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節(jié)
薛崇訓對于這樣的凄清卻是很受用,他的喜好很奇怪,像昨兒在府里開的那種歡宴,他很不習慣;反倒是現(xiàn)在這樣的寂靜,雖然無趣了點,卻反而能心平氣和一些。 上午他去含元殿參加過朝會,當時拜完汾哥后正想和宰相們?nèi)ヒ娞焦?,不料被宦官魚立本告知太平偶感不適,今天不見朝臣了,細問之下是腹痛,但御醫(yī)說是受涼所致并無大礙。宰相們回身去政事堂,薛崇訓只得回家。他身上的職務(wù)除了隴右節(jié)度使,在京里還掛著左衛(wèi)大將軍的頭銜,但南衙十二衛(wèi)平時是沒兵的,幾乎無甚正事,他也就懶得去管南衙里的瑣事。 現(xiàn)在朝會比以前要有樂子一些,除了有板有眼的規(guī)程,大伙主要是看皇帝汾哥李守禮出洋相,留心一下會發(fā)現(xiàn)他很多好笑的小動作或者疏漏。 好在李守禮到底皇帝,大伙只是在心里笑,平時在公眾場合并不敢拿他取笑……要是某朝臣落下那樣的笑柄情況就不同了,那些官員平時坐一起肯定要說出來當辦公之余的調(diào)劑,比如某人上朝時帽子戴歪了,善意的人也會拿出來玩笑,遇到古板的御史還會彈劾一二。 汾哥經(jīng)常失禮,初時御史臺的官吏還直諫一下,后來發(fā)現(xiàn)他本來就是那樣的人,說了也白說。而且每次大臣們當面說汾哥的不是,皇后高氏會很不高興。汾哥雖然無實權(quán),但聽說高氏和太平公主的關(guān)系不錯,常常還有往來,于是眾人也多少有點忌憚。 高氏是洛陽人氏,在汾哥做幽州刺史的時候是他的偏室,因賢淑而素有美名。后來汾哥的正妻亡故,而高氏的出身人品都還不錯,汾哥便把高氏扶正做了正室。他登基之后,高氏便自然而然地冊封了皇后。汾哥有個正派的正妻也是福分,高氏沒少為他與太平公主親近關(guān)系穩(wěn)定宮廷格局。 ……薛崇訓在家吃過午飯,一面回憶上午半天的見聞一面準備休息一會,但他躺下之后毫無睡意。無聊之下看見書案上放著一本冊子,便隨手拿起來翻看。 原來是昨日來參加宴會的人的名單,主要是記錄送禮的名目。應該是薛六找董氏或者裴娘送進來給薛崇訓看的,關(guān)系財務(wù)的賬目問題……不過這種東西薛崇訓平時是不看的,后來放權(quán)讓自己的丈母娘參與管賬,與薛六相互牽制,他就更不管賬了。 只不過巧好這時薛崇訓不知該做什么,看看史書吧心里又懶洋洋的沒心思,便隨手翻看賬目。 這份冊子明顯是整理過的,名單的先后順序按照官職大小地位高低。薛崇訓一路看下去時,忽然見到黃門侍郎那一處寫著“缺”字。他心里異樣:自己現(xiàn)在正到了當紅的時候,大凡在京的大臣,就算本人有事沒來,禮金是會送來的,這黃門侍郎是怎么回事? 本來就算有人不給面子,薛崇訓不會計較這樣的小事,但他很快想起來,黃門侍郎不是催日用么? 薛崇訓想起是崔日用,就不得不多注意了一下,崔日用確是老熟人,去年和他們家發(fā)生過不小的矛盾,薛崇訓還謀害人家的嫡長子;另外他的幕僚王昌齡以前也是崔日用的門客。 他越想越不太對勁,崔日用平日看來是能屈能伸的主,怎么這會竟明擺著不給面子?他想罷便喚人把管家薛六叫來問。 待白胖的薛六進屋之后,薛崇訓便指著冊子問道:“黃門侍郎崔日用這處寫著個‘缺’字,你們有沒有下請?zhí)???/br> 薛六忙道:“大凡京里四品以上的官,老奴都下了請?zhí)??!?/br> “確定?”薛崇訓又問了一句。 薛六不得不重視起來,沉吟片刻抬頭恍然道:“老奴忽然想起一件小事,當時寫帖子的時候,有人問我崔家和郎君不甚對路,要不要寫?老奴便說郎君沒有額外吩咐,自然都要寫。所以確定是給崔侍郎發(fā)了請?zhí)摹删奘汤赡沁呌泻螁栴}?” 薛崇訓拍了拍書案上的冊子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不來就不來罷,下回他們家有個紅白事,咱們也省了份禮金便是?!?/br> “是,郎君說得是。”薛六附和道。 “沒什么事了,你下去忙你的罷?!毖Τ缬枔]了揮手,靠在椅背上隨意地說了一聲。 這種小事要是在薛崇訓忙碌的時候他肯定是不會去多想的,偏偏在安靜孤獨的時候人就容易多想。他尋思:去年崔日用的嫡長子崔莫被雷|劈|死了,難道崔日用知道了真相? 雖然整件事做得比較嚴密,但并不是一點馬腳都沒有。當時堪劾現(xiàn)場的有兩個官員,一個京兆府的官,另一個是已經(jīng)做了宰相的李守一,他們都發(fā)現(xiàn)了蛛絲馬跡,只不過后來為了顧全大局掩蓋下來了。 如果崔日用現(xiàn)在才知道真相,很顯然就是從李守一他們倆人中的某人口里漏出去的……不過這些猜測毫無憑據(jù),薛崇訓只是從冊子上那個“缺”字靠直覺想出來的而已,或許只是自己多想了而已。 正想著,家奴送信進來了,是在隴右的宇文孝的信。他有了事兒,就把剛才無聊瞎猜的那茬暫時給拋諸腦外了。 但過了幾天上朝薛崇訓碰到李守一時,又想起了那件事。走到龍尾道上的當口,他便追上叫住李守一:“我有件小事想問問李相公?!?/br> 李守一這人平時很古板,和他私交不錯的人很少,聽得薛崇訓上來說話,便站定反問:“王爺有何事?” 薛崇訓看了一眼他紫袍下擺上的泥點和未燙平的衣料皺褶,說道:“去年崔侍郎家出了事,李相公和京兆府某官去現(xiàn)場堪劾……那件事你可記得?” “記得。”李守一突然眉頭一皺,“王爺……”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正巧后面有幾個官員陸續(xù)上來,他便說道,“一會朝會之后咱們再說幾句如何?老夫也正好想對王爺說那事,可一直沒找到機會?!?/br> “如此甚好?!毖Τ缬栆欢亲蛹{悶和好奇,但還沉得住氣。 等無甚趣味的朝會之后,大員們習慣性地往北走,薛崇訓和李守一反倒向南行了一段路,在一處空地上說話。 李守一的神色不太好,有些愧疚地說道:“兩月前京兆府一舊僚生辰,因未逢整十,就在家中請了幾個以前幾個交好的舊友飲酒,不料酒后大伙說異聞趣事說得興起,王少尹就把去年崔家以銀絲引雷的事兒說了出來……” 薛崇訓的臉色驟然一變,冷冷道:“李相公不是說此人靠得住,不會泄漏?” 李守一正色道:“我是囑咐過王少尹事情利害,叫他切勿說出去的,哪想得他酒后失言?!?/br> 薛崇訓責問道:“兩個月前的事,你竟然瞞我這么久?” “事發(fā)當晚老夫便叫幾位同僚勿要提起,而王爺尚在隴右,哪來得及告知?時日一長,發(fā)現(xiàn)并無異樣也無流言,老夫便未特別重視,只待機會恰當之時知會王爺……您今日為何突然問起,難道有何風聲?” 薛崇訓道:“前幾日我在府中設(shè)宴遍請同僚宴飲,獨有黃門侍郎崔日用沒有來,連份禮都沒有。我只是直覺不太對勁,今日正逢李相公,便隨口一問,哪想得果然事出有因。” 李守一的神情有些驚訝,大抵是沒料到薛崇訓竟然如此細心,嗅覺很強。他皺眉沉吟片刻:“凡事都要真憑實據(jù),此案已結(jié),就算有何風聲也只是空xue來風。” 薛崇訓冷笑道:“李相公做了丞相之后果然分不清黑白了?!?/br> 李守一老臉微微一紅,吹著凌亂的胡須瞪眼道:“老夫幫著王爺掩蓋此事,可曾得過什么好處?不過在其位謀其職而已!若非顧及本分,老夫便將此案刨根問底有何不可?” “李相公這會可沒有以前管馮元俊時那般底氣十足了,您可知為何?”薛崇訓心里很不爽,便挖苦道,“因為您現(xiàn)在自己也分不清正義……李相公可以分不清,可崔日用他們家發(fā)現(xiàn)親兒子死得不明不白,他們可分得很清。后面會發(fā)生什么事?” 李守一皺眉道:“崔侍郎應能顧全大局。” “你敢保證?”薛崇訓瞪眼道。 其實薛崇訓也不認為崔日用會干什么,要在桌面上鬧,他沒證據(jù);謀反?他們家是山東門閥,干這種高風險的事兒也得掂量掂量整個家族的興衰存亡不是。 讓薛崇訓心里添堵的是,這件事如果私下里流傳出去,對他的名聲不好,主要還是擔憂自己在士族門閥心里會留下很不好的印象。這對他的前程安危十分不利,因為此時的世家大族很有影響力,就如明朝的文官集團一樣的能量,連皇帝都會明智地拉攏他們。 第十章 秋高 從李守一口里確認到那事兒讓薛崇訓心里有些添堵,但總算不是什么太大的麻煩;當他們說完話準備去紫宸殿見太平公主時,又被告知太平身體不適不宜見客,沒見著人,這時候薛崇訓心里就很有些不安了。 五天前的朝會就沒見到母親,當時聽御醫(yī)說無礙,人總是有傷風感冒等微恙的時候,薛崇訓也沒在意,可是這都五天了怎么還沒好?他是明白母親的,她雖然掌權(quán)但自知是女人與法理不符,所以平日并無懈怠,入住大明宮后幾乎沒有閉門謝客的時候。 一行宰相等七八人聽宦官魚立本傳了旨意,都回身準備去政事堂,唯有薛崇訓叫住魚立本道:“我想去寢宮視探母親大人。” 魚立本那清瘦的臉上的神情有些為難:“王爺是殿下的長子,雜家自然不好勸阻,但是……這樣罷,王爺隨雜家去承香殿,雜家進去稟報說王爺已經(jīng)到門口了,瞧瞧殿下見您不?!?/br> “如此就有勞魚公公了?!毖Τ缬柨蜌獾卣f道。其實此時的唐朝宦官沒什么權(quán)力,一個官宦根本沒膽子和能耐阻攔勛親大臣,魚立本不讓大伙見太平公主,只是充當了個報信的角色,傳遞太平公主的命令而已。不過薛崇訓有前世記憶,知道宮里的宦官有時候是很強大的,所以平時對魚立本等人還算客氣。 “沒事沒事,嗨呀,雜家和王爺是什么交情?只要雜家能做到的,自然盡心。”魚立本那張清秀而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紅色,心情的很好的樣子。他總覺得大臣們內(nèi)心在鄙視他是個宦官,獨獨這個王爺薛崇訓對自己一向都很尊重,讓他感覺很好,話里流露出的友誼倒有好幾分發(fā)自內(nèi)心。 二人一面向承香殿走一面說話,薛崇訓想從魚立本口中打聽點實情,但很快發(fā)現(xiàn)魚立本也不甚清楚,也就作罷。 走到承香殿外面可作馬球場的空地上時,薛崇訓忽然抬起頭看了看天色,魚立本見狀也好奇地抬頭看,只見天空中烏云重重,仿佛要壓住宮殿的飛檐一般。 薛崇訓嘆了一氣道:“本應秋高氣爽的季節(jié),不料天兒這么低。” 魚立本沒搭腔,也不知道他是在感嘆天氣,還是在感嘆世事無常風云莫測? 進了承香殿,薛崇訓在太平公主的寢宮外面等了一會,魚立本便出來,面有喜色道:“王爺進來罷,殿下聽說您都到門口了,就說見見?!?/br> 薛崇訓抱拳以示謝意,然后提起紫袍下擺跨過門檻走進殿中,周圍的宮女見是薛家長子,都微微屈膝見禮,薛崇訓沒管她們,向前看去時,見母親時常坐的那上位的軟塌空著。這時一個聲音道:“我在這邊?!?/br> 是太平公主的聲音,薛崇訓轉(zhuǎn)過頭,循著聲音望去,東面樓臺上拉著一道暗金色的簾子,只能看見里面人的輪廓,太平公主是坐著的,并沒有躺著,看來并非嚴重得下不了床。 薛崇訓忙走上前去,跪倒在地板上說道:“兒臣拜見母親大人,問母親大人安好?!?/br> 里面沉默了片刻,她才緩緩說道:“別跪了,起來說話罷,我并無大礙?!?/br> 但薛崇訓覺得奇怪,母親在寢宮里又沒有外人,好好的拉著簾子干嗎?況且她平日里接見外臣也是不避諱的,直接坐在上頭和大臣們談笑風生,并不拘謹。 他很關(guān)心母親的健康狀況,便躬身道:“母親大人,兒臣能進來么?”太平公主忙道:“最近身體不適,不便見人,咱們就這樣說吧。” 薛崇訓皺眉道:“我是您的兒子,有何關(guān)系?” 太平公主沉吟片刻這才同意讓他進去,薛崇訓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步子很沉重,他突然很擔心本來風姿猶存的美麗mama變了樣子,變成隨時可能離他而去的模樣,他的內(nèi)心充滿了彷徨……這時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是多么依賴母親。 太平公主正當壯年,薛崇訓從未擔憂過她,此時的擔憂,在短短的一段距離里,讓他仿佛走在虛無之中,走了一段很長的心理歷程。 他唾棄自己的自私,因為他無法騙自己,對親人的憂心竟然建立在失去保護傘的失落和恐慌上。 輕輕掀開暗金色的金絲簾子,薛崇訓滿懷復雜心情地看向太平公主,發(fā)現(xiàn)她的容貌并無太大改變,這才稍稍寬了一口氣。但細看之下,能發(fā)現(xiàn)她的臉消瘦了一些,也未化妝施脂粉,皮膚上細細的皺紋無掩蓋地暴露了出來。她那發(fā)白的嘴唇不知是不是未涂胭脂的緣故,已不再像以前那般朱紅艷麗。 太平公主輕輕回頭看了一眼薛崇訓,繼續(xù)轉(zhuǎn)頭看向樓臺外面的成片宮闕,她的神情顯得有些傷感。 薛崇訓忙問道:“母親的身子真的沒關(guān)系么?” 良久沒聽到太平公主的聲音,薛崇訓抬頭細看時,只見她雙手按在腹上,緊咬著牙,額頭已然沁出了汗珠。薛崇訓大驚,忙道:“母親大人……您忍忍,我叫御醫(yī)!” “崇訓!”太平公主突然一把抓住他的手,咬著牙,“別嚷嚷!” 薛崇訓看著她痛苦的神色,他也是滿臉惶恐,就算前年被敵軍圍困時他都沒有現(xiàn)在這么畏懼惶恐。這時聽的太平公主道:“時常有陣痛,過一會就好……現(xiàn)在越少的人知道越好,我還沒準備好?!?/br> “母親……”薛崇訓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御醫(yī)診斷出是什么病沒有?” 太平公主沒有回答,只說道:“你的手很暖啊……來按住我的腹部,能減輕一些疼痛?!?/br> “是?!毖Τ缬柨戳艘谎厶焦?,猶豫了片刻,但想著是自己的親娘,此時還忌諱什么?他便把手從她的上衫下擺伸了進去,把寬大粗糙的手掌按在太平公主的小腹上。女性容易手腳冰涼,但男子的手一般都是熱的,薛崇訓此時捂住她的腹部,倒和敷熱毛巾差不多的效果……而且兒子的手,不僅能暖肚子,也能暖心罷? 過得一會,太平公主繃緊的身子軟了下來,松了一口,大概是陣痛過去了。她呼出一口氣道:“其實這事瞞不了多久,只要不見人,大臣們遲早能打聽到。” “嗯……”薛崇訓沉悶地應了一聲,“母親得的是什么病?” 太平公主鎮(zhèn)定地說道:“太醫(yī)署的周博士診脈是腹中瘡腫,無藥可醫(yī)?!?/br> 薛崇訓的腦子“嗡”地一聲,脫口道:“那個周博士定是庸醫(yī)!” 太平公主搖搖頭,臉上露出一個慘然的笑意:“整個大唐的太醫(yī),多出于周博士門下,天下無出其右。” 薛崇訓眉頭緊皺:“他說無藥可醫(yī),是他自己沒辦法,高人多隱于市井,像那個名聲很大的李鬼手,說不定他有辦法?!?/br> “無論是鬼手還仙手,終究是凡人,這一切都是大限?!碧焦黝j然地說。 薛崇訓急道:“我先找李鬼手的徒弟宇文姬來,她是我的……人,保密自然沒問題,母親不必憂心。先讓宇文姬看看,再讓她設(shè)法聯(lián)系她的師父李鬼手。” “草莽之中或許有高人,但能高到哪里去?”太平公主搖搖頭,她抬頭看著樓臺外的云層,仿佛在思索著什么,“世間悲歡離合如煙云一般,昨夜還在歡宴上歡笑一堂,今日就可能看見烏云密布凄風慘雨。我這一生見過不少風浪,倒也習慣它們的變幻莫測了?!?/br> “母親春秋鼎盛,開創(chuàng)大唐前所未有的盛世、威服四海流放千百世的功業(yè)尚未完成,您一定不要放棄,會有辦法的!”薛崇訓緊緊抓著她的手。 太平公主低頭看了一眼薛崇訓握住自己的手,淡淡道,“你也在害怕?” 薛崇訓默然。 太平公主道:“你是我親生的兒子,但我姓李,你姓薛……有些事不能做,明白?但我想在有生之年多準備一下,以免死不瞑目?!?/br> 薛崇訓忙道:“兒臣現(xiàn)在只想母親大人安然度過難關(guān)……母親,兒臣這就叫魚立本親自去宇文家把宇文姬先請來瞧瞧?!?/br> “盡快回來,我還有話想和你說?!?/br> “是?!毖Τ缬柋孓o,一把掀開簾子,疾步向外走。 魚立本是太平公主身邊的老宦官了,還算靠得住的人,薛崇訓交代了幾句,又返身回到寢宮見太平。 他現(xiàn)在的腦子十分混亂,正如母親所言,前不久他還在家中宴請賓客歌舞升平,哪想得事情毫無預料,先是崔日用那事出了紕漏,然后更大的危機接踵而至,什么閑情逸趣頓時就消失得干干凈凈。 太平公主仍然坐在剛才那榻上沉思,見薛崇訓回來,便抬頭說道:“此事先不要讓你武家的兩兄弟知道,薛二郎還在河東,倒不會知曉得太快……你們是我生的,我不會完全不管,明白么?” 薛崇訓的鼻子一酸,險些哭將出來,心道母親雖然把二弟貶到河東去了,卻是沒有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