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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天可汗在線閱讀 - 第240節(jié)

第240節(jié)

    第八十章 憤怒

    李適之的心情無疑是非常憤怒,想想這天下本是他們李家的,現(xiàn)在被外姓霸占大權(quán)也就罷了,竟因嫉賢妒能就要出此惡毒手段。他自覺從未參與過對付薛氏的陰謀,只是順從形勢,哪想得堂堂高祖后裔連容身之地都沒有,更別談實現(xiàn)抱負(fù)。

    但他并沒有被憤怒沖昏頭腦,打小就自視甚高,自認(rèn)為人中之龍,當(dāng)然不甘心因此束手就擒。耳邊的風(fēng)聲呼嘯,他的心里也在飛快地琢磨:殷辭得到消息后肯定會順勢將殺人罪栽贓到他身上……其實也不全算栽贓,確實李適之殺了人,不過他自己當(dāng)然沒有負(fù)罪心理,因為宋校尉先要取他性命,不過是自衛(wèi)。

    接下來肯定在各個關(guān)口檢查捉拿他!這河套地區(qū)現(xiàn)在在唐人手里,雖然水草豐盛,但唐人是農(nóng)耕民族,在草原控區(qū)本來人口就少,從邊關(guān)路口來往的人就更少,要抓一個身份清楚的人簡直易如反掌。

    李適之頓感有些悲觀,在草原上他靠什么生存?他急忙檢查了一下馬匹上的物品,還好有些食物、衣服、工具等物,短日內(nèi)倒也無饑寒之憂,只是過得一段時間就麻煩了。

    往遠(yuǎn)了想前途渺茫,而眼下最迫急之事是如何逃過官兵的追捕?李適之左思右想,發(fā)現(xiàn)只有一條路可走:往北!

    而且還得趕緊翻過陰山,不然連這么一條沒前景的生路都會堵死!除了北方,東西南三個方向過去都是唐朝控區(qū),遲早抓住他李適之;而陰山以北就不再有唐軍活動,山南分布著一些堡、哨據(jù)點作為邊防預(yù)警,但是大概分布李適之都清楚,在此平靜無事之秋單騎穿越過去并非難事,畢竟地盤有那么大,軍事?lián)c只有那么幾個。不過拖延下去情況就會不同,等官軍布置完畢,肯定會排出游騎巡邏,那時候的危險就更大了。

    不甘與求生之心讓李適之拋開往后的諸多擔(dān)憂,一咬牙掉轉(zhuǎn)馬頭直向北方。

    疾走了數(shù)日,他總算摸過了陰山,從山口下來,他不由得回頭看了一眼。這處山脈看起來并不太起眼,顯得有些荒涼,但是自漢以來的典籍上多次提到陰山,它是漢皇政權(quán)與北方游牧民|族爭奪生存空間的一處標(biāo)志性的地方。

    這時座下的戰(zhàn)馬嘶鳴了一聲,前蹄刨動著土地,李適之踢馬腹它都不肯走。連牲口也戀故土!此時此刻李適之幾乎要淚流涕下,心中一陣酸楚。

    再見了故土,再見了大唐繁華煙云……李適之忍不住大聲吼道:“我會回來的!”喊罷揮起馬鞭猛抽一鞭,戰(zhàn)馬吃痛終于揚起了馬蹄。

    向北、再向北,李適之迷茫地急奔,他有跑馬的方向,卻沒有人生路的方向。從來沒有這樣迷茫過。不過他能預(yù)料到,這樣的漫無目的的行程最后會以落到突厥人手里告終。陰山以北便是突厥汗國的牧場。

    跑累了就慢行一會,沒過多久,忽然“砰”地一聲弦響,一支箭羽帶著風(fēng)聲從耳邊飛過恰好插|在李適之前方的草地,馬匹吃驚長鳴了一聲。身后機理哇啦地一陣人聲,李適之情知對方這一箭并不打算殺自己,但一不留神接下來就很危險,他急忙勒住戰(zhàn)馬示意并不逃跑的意思。

    后方一陣馬蹄響動,就見數(shù)騎追了上來。只見那幾個人著褐、披發(fā)左衽,攜帶角弓,李適之便知是突厥人,但他不會說突厥語也聽不懂,便坐在馬上沒有言語。

    李適之的穿著打扮也同樣暴露了他的漢人身份,一襲白氈儒袍,無論是衣服料子還是身上的配飾都完完全全是唐朝風(fēng)格。一個突厥人指了指他腰間的佩劍,李適之無奈只得自己解了下來,顯然在這地方和突厥人發(fā)生任何沖突沒有好處。他為防誤會,便將劍連著劍鞘一并丟給了那個突厥人。

    突厥人又嘰里咕嚕地說了一陣,顯是很高興的樣子。那劍鞘上鑲嵌著珠寶黃金,本身就是值錢的東西,劍鋒也是上好的好鐵打造。

    就在這時一個突厥人忽然揮起馬鞭向李適之的帽子打過來,李適之眼疾手快伸手抓住虎口頓時火辣辣地疼,但軟鞭的前面依然飛了過來把他的幞頭給打掉了,頭發(fā)梳成的漢人特有的發(fā)髻頓時露了出來。動別人的帽子顯然是非常失禮的事,李適之大怒道:“我既已把劍交給你們,何以再對人無禮?!”

    突厥人哪管這些,再說他們可能根本聽不懂,見李適之反抗,另一個直接丟了一圈繩子過來,那繩子是個活扣一圈住李適之的上身再一拉便綁住了。很快那人便吆喝了一聲策馬反向而走,李適之坐在馬上手無寸鐵無計可施,一受力就從馬上摔下去,頓時被馬拖著奔了十幾步,身上很快就狼狽不堪。

    他的眼睛火紅,怒火中燒,在通常刑不上士大夫的唐朝,他什么時候遭遇過這樣的待遇?等戰(zhàn)馬一停下來,他便掙扎著站了起來,馬上就見一柄長矟指著了他的胸口。在這野蠻之地,四顧了無人煙,取人性命恐怕也不是多大件事。李適之便忍耐著鎮(zhèn)定下來。

    突厥人見他安靜了許多,便未動武,壓著他繼續(xù)行走。走了半天才看到一個營地,內(nèi)有許多人口和牲畜,大概到地兒了。那些突厥人將他押進營地后竟然把他丟進了一個籠子里!

    李適之悲憤不已,怒道:“我堂堂貴族竟淪落至此!”

    就在這時,一個老頭注意到他走了過來,上下打量了一番,問道:“你姓什么,是哪門子貴族?”此人竟會漢語。

    李適之覺得這些野蠻人完全不可理喻,要死也要死得光明正大,便大聲道:“我姓李,大唐宗室!”

    那老頭頓時來了興趣,問道:“叫什么,什么爵位?”

    李適之挺起胸膛道:“高祖之玄孫、太宗之曾孫、常山愍王之孫,李適之?!彼f這番話的時候從內(nèi)心里泛出一種自豪感來,自認(rèn)高貴的那種心理是常人難以理解的。

    老頭笑道:“原來是李公子,我聽說過,數(shù)月前大汗引軍攻西城久而不下,怪之。后知有李家宗室在城內(nèi)聚軍心而守……不錯、不錯,有能耐的人?!?/br>
    “只是李公子何以在此?”老頭的眼睛里顯然有些懷疑,不過他很快就有了法子證實。李適之身上除了穿的衣服,稍微值錢點的東西包括馬匹都被抓他回來的人搶了個干凈,從那些人手里得到李適之的隨身物品,對于一個有見識的突厥人不難判斷結(jié)果。

    于是李適之很快就從籠子里給放了出來,被安置在一個可以過活的帳篷里。突厥人無禮歸無禮,看來倒有些心胸,對于曾經(jīng)的敵人待遇還不錯,當(dāng)然前提是值得他們看重的人。

    和李適之說話那個老頭顯然是突厥汗國有身份的人,因為他告訴李適之要帶他去見可汗。當(dāng)然不是任何突厥人都能輕易見到默啜可汗的。

    李適之對這片草原的了解甚少,兩眼一抹黑根本不知道這片地區(qū)叫什么名字,更不知一開始被看押的營地是突厥哪一部。然后過了幾天又繼續(xù)上路,被帶著向北走去見默啜可汗。

    在路上李適之被告知了目的地:突厥南廷黑沙城。他以前只聽說過,當(dāng)然從來沒有機會到這么遠(yuǎn)的地方去過,黑沙城便是后突厥汗國建立之后的首都。

    那老頭又問李適之怎么會在突厥境內(nèi)被抓住。李適之覺得這些日這個人待自己還不錯,再說那件事也沒什么值得瞞人的,便說了出來:“究其因便是上次守西城,未得寸功反而遭來禍?zhǔn)?。薛氏妒賢嫉能密令心腹大將謀害我,不料遣來辦差的人反被我所殺,我便翻過陰山避禍,遇到了突厥人。”

    “原來是這樣,薛氏當(dāng)國,你們李家的人確實沒啥好日子過。太平公主會不會幫你們?”老頭在言語之中顯然對唐朝政治有些了解。

    李適之道:“一丘之貉?!?/br>
    老頭道:“可汗上次還提過你,咱們突厥國也用漢人,你既然在唐朝遭遇了不公正的待遇,現(xiàn)在為可汗效力如何?保你仍享榮華富貴?!?/br>
    李適之道:“老丈的好意我心領(lǐng)了,只是我身為大唐宗親,絕不可能喪失氣節(jié)為敵謀事?!?/br>
    “敵?”老頭神色一變,“現(xiàn)在突厥汗國與大唐修好,并向大唐皇帝稱臣,朝廷念我國苦寒并輸錢糧幫助,而我國也不再侵?jǐn)_大唐邊境。當(dāng)此情形,何來為敵之說?”

    李適之哈哈一笑:“難道你們竟不明白薛氏議和只是權(quán)宜之計?遲早會有大戰(zhàn),故而突厥汗國始終是我大唐之患。雖朝廷被薛氏把持,但我身為唐人,自然分得清黑白。我趁早說清楚,要殺要剮悉聽尊便?!?/br>
    老頭沉思了片刻,抬頭笑道:“李公子不能把話說得太絕,你既不怕死,何必千辛萬苦逃命,又為何會來陰山以北?”

    李適之頓時默然無語,也許心中并不甘心這樣死去。但要他背叛大唐百姓確實是不能接受的事。

    第八十一章 愛慕

    黑沙城依山傍水,修筑的位置極利防御更有河水解決水源,確是一塊風(fēng)水寶地,當(dāng)初選擇建城地點的人顯然很有見識。不過其規(guī)模景象自是無法與大唐都城相比,恐怕連國內(nèi)稍大一些的州郡城池也比不上。畢竟突厥人居無定所,筑城守土并非他們所長。

    李適之隨同前來覲見的突厥人進得城池,因衣裳破損,那個“好說話”的老頭勸他換一身衣服,但李適之不想穿蠻夷服飾遂拒絕了好意。

    城內(nèi)風(fēng)沙一起,露面塵土飛揚加上低矮的房屋,給人臟亂不堪的印象,總之在李適之看來不是什么好地方。他們走了一會兒,迎面就有一隊人騎馬過來,當(dāng)前一個英姿颯爽的突厥小娘見得老頭就開朗地招呼起來,看來他們本就是熟人,至于是什么關(guān)系李適之就不清楚了。

    突厥小娘說話的時候不斷把目光有意無意地往李適之身上打量,后來用漢語問道:“你是唐朝來的使節(jié)?”

    “我非使者……”李適之不好說自己是俘虜,但見這小娘笑臉對人沒有惡意,他也就禮貌地說道,“在下姓李?!?/br>
    老頭用突厥語和小娘說了幾句話,小娘才一臉恍然,不過仍然關(guān)注著李適之。顯然李適之長得確實年輕帥氣,雖沒有那些突厥漢子高大威|猛,卻舉止儒雅面目清秀,在草原上實難見得這樣的人。

    小娘又說道:“父汗在汗帳內(nèi),暾欲谷叔叔與這位唐朝來的客人進去見他吧?!?/br>
    這句話終于讓李適之搞清了一些有用的信息,原來帶自己過來的這個老頭叫暾欲谷,可能是突厥大臣;而說話的那突厥小娘稱默啜可汗為父,恐怕是個小公主。李適之情知不是所有公主都長得俊俏,不過面前這個卻還過得去,皮膚雖不太水靈但勝在健康有活力,大大的眼睛,開朗討人喜愛的性子都能讓人產(chǎn)生好感。

    一行人進得汗帳,李適之只覺得光線不太好,周圍坐著幾個人多半也是突厥大臣,可是給人的感覺卻很不體面黑乎乎的樣子,正中坐著一個頭發(fā)白了大半的老頭手里拿著個權(quán)杖。暾欲谷等人以手按胸紛紛向他行禮,李適之卻抱拳為禮,只是站著打了個拱。

    暾欲谷與默啜用突厥語說了一陣話,過得許久默啜便將目光轉(zhuǎn)向李適之,用漢語說道:“我們突厥汗國唯才是用,沒有唐朝那么多繁冗規(guī)矩,只要我赦免你,你就可以做大臣?!彼种钢赃叺囊粋€人道,“汪芒也是漢人,已追隨本汗多年了?!?/br>
    李適之毫不猶豫地抱拳道:“可汗的好意在下心領(lǐng)了,恕不能從命。”

    也許他回答的太直接,默啜的性子本來就比較暴戾,頓時就露出了怒氣:“你曾是我突厥汗國的敵人,而今淪為階下囚,我好意赦免你,竟不領(lǐng)情,很好,來人……”

    “父汗!”這時剛剛才認(rèn)識李適之的那公主站了起來,說道,“他是我們的人抓來的,又讓暾欲谷叔叔大老遠(yuǎn)送來,父汗不喜歡那就送給我做奴隸吧?!?/br>
    李適之心里當(dāng)然馬上就明白這個小娘其實是救了自己一命,但他無法忍受侮|辱,昂首道:“我堂堂李唐宗室,豈能為奴?是可殺不可辱,請就湯鑊!”

    這時只見面對帳門的那公主弄眉擠眼地給李適之遞了一個眼色,她背對著默啜,但面對著下面,那幾個大臣都是看見了的,大伙并未言語只是默然瞧著,多半已明白了幾分其中緣故。小娘那樣做有些不夠端莊,但考慮到游牧族的女子更加熱情開放,也就沒什么值得大驚小怪的,李適之明白她的好意心下也泛出一些感激。

    她見李適之不為所動,又跑上王位拉住了默啜央求,默啜顯是很寵愛這個公主,神情已變得和藹了一些,被纏不過只得說道:“那便將你貶為奴隸,送給阿史那卓。”

    李適之這時心道:突厥人名面上稱臣,其實從來都沒自以為軍力強大沒把唐朝放在眼里,不然何以敢隨意將李姓的人這般對待?

    默啜見李適之不想投降,便失去了興趣,并不如何看重。很快李適之便被當(dāng)作奴隸押下汗帳了。

    他被送到了公主阿史那卓的家里,很快公主就回來了,對他十分熱情禮節(jié),哪里有半點對待奴隸的樣子?李適之感嘆道:“在下與公主素未平生,今日初見一面,公主何以先救我性命,又如此對待……我真不知如何為報。”

    阿史那卓笑瞇瞇地接道:“以身相報……”

    李適之怔了一怔,但見這公主滿面輕松的笑意,有玩笑之嫌。不過他在唐朝時也不是沒遇見過被女子欽慕的事兒,心下琢磨恐怕事有蹊蹺。

    這時阿史那卓大膽地說道:“你真是笨,難道沒看出來我喜歡你么?”

    李適之更是無言以對了,沒想到突厥婦人豪爽至此。他默然思索了片刻,忙正色道:“公主若只是玩笑也就罷了,不然還請三思。我在大唐乃有罪之身,而你貴為公主,若是和親聯(lián)姻,又該用什么名義?可汗定然不會同意!”

    “父汗同意不同意沒關(guān)系,只要你愿意就行了?!卑⑹纺亲渴兆⌒θ荩?jīng)地說,“其實我并不是可汗的親生女兒,生父乃上任突厥汗國骨咄祿可汗。骨咄祿可汗病故時,我的哥哥年幼,默啜可汗才自立為王。說起來還是他奪了我們家的王位,不過這些年他對我們兄妹不薄,甚至要把我當(dāng)親生女兒一樣對待,我們也并不恨他?!?/br>
    李適之點點頭:“原來如此,不過無論如何你也是阿史那氏王室之人?!?/br>
    阿史那卓又勸道:“聽暾欲谷叔叔說,你在唐朝的罪名是殺了一個武將。如果你可以和阿史那氏和親,對唐突兩國關(guān)系有利,朝廷說不定會以大局為重赦免你的罪名,你不就可以重新堂堂正正做人了?”

    李適之冷笑道:“朝廷當(dāng)國者乃薛氏,據(jù)我所知,他從來沒想過要改善與突厥汗國的關(guān)系,窮兵黷武生性殘暴之人,所想的無非是將一切威脅他的勢力夷平!”

    阿史那卓疑惑道:“可我聽父王和叔叔們說,咱們突厥汗國不是和唐朝和睦相處了么?”

    “難道突厥汗國就沒有一個有見識的人?”李適之輕蔑地哼了一聲。

    一種自信到自負(fù)甚至裝|必的神態(tài)在不經(jīng)意中暴露了出來,可是卻沒有引來阿史那卓的反感,她的目光反而更加傾慕了,婦人好像會本能地被厲害的男子吸引。

    她柔聲道:“就算不能于國有利,你和我成親便能脫離奴隸身份。唐人要抓你,你只有留下來才有容身之所,難道你想以奴隸的屈辱活在這片草原上嗎?”

    “公主的恩情我實難從命。”李適之自然不愿意給野蠻人做女婿,他深受儒家熏陶打心眼里瞧不起除漢人以外的所有種族,蠻夷在他的理解里就是個貶義詞。

    “就因為我是突厥人么?”阿史那卓嘆了一口氣,“你是李唐宗室,自是心向大唐,人各有志我并不勉強。不過漢朝張騫出使西域,身陷匈奴,不還是娶了匈奴女子成家生子?后人卻并沒有因此詬病,你何必又這樣傷我的心?”

    她說起這個典故倒讓李適之十分意外,并使得他眼前一亮,細(xì)細(xì)一琢磨這公主雖然說得直白,但并不是沒有道理。在非常時候娶突厥女人也不是什么背祖望宗不可原諒的事兒……關(guān)鍵是,能得到這個公主的青睞顯然大有好處,正如今天的情形如果沒有她的幫助,自己恐怕早就身首異處了一點辦法都沒有。

    阿史那卓見李適之沉默不言,知道他已經(jīng)有所動心了,不由得嫣然一笑。

    第八十二章 抉擇

    有時人得靠運氣,李適之在時運不濟之時遇到阿史那公主實在是時來運轉(zhuǎn),他在公主家中以奴隸的身份過得十分愜意。公主對這個英俊瀟灑談吐不凡的漢人公子一見鐘情,對他千依百順,好得無以復(fù)加。在環(huán)境本就比較惡劣的草原上,李適之過得日子恐怕讓大多數(shù)突厥人都眼羨不已。

    但以李適之的心氣,對于這樣消磨時光的日子并不滿意,只是眼下別無它圖罷了。漸漸地他時時便從公主口中詢問一些國家大事,公主也樂意為他提供信息,甚至贊他沒有失去志氣。

    而這時陰山以南的大唐西受降城尚未獲悉李適之的下落。殷辭下令四面圍堵,但多日毫無結(jié)果,他直覺要抓住此人變得越來越不容易了。

    部將們見他如此關(guān)心李適之的下落,卻又未能立功抓住,見到殷辭時只好紛紛請罪。殷辭嘆息道:“事在人為,罪犯竟能從邊關(guān)插翅而飛,我也不能責(zé)怪諸位。”

    事到如今,殷辭心下覺得不能再拖延下去了,得盡早報知薛崇訓(xùn)。事情沒辦利索,他便在密信中多次自責(zé),自稱有負(fù)晉王委托等等。然后差心腹領(lǐng)了通關(guān)印信,攜帶密書快馬趕回長安。

    這會兒薛崇訓(xùn)早都把李適之這個人忘得差不多了,有人提起他才想起來。其實李適之那點實力本就很難對他構(gòu)成任何威脅,只不過當(dāng)時不太放心便囑咐殷辭除掉以絕后患而已。在薛崇訓(xùn)的理念中,凡是潛在的敵人,如果有機會當(dāng)然是將其扼殺在搖籃中最好,有機會還手軟萬一等人強大之后不是自找麻煩?

    他收到殷辭的密信了解來龍去脈之后,略微一想:雖然這事兒辦得不太干凈,人給跑掉了還不知蹤跡;但李適之既然殺了人,把死罪栽在他身上便十分容易,一個見不得光的人縱使文武雙全有天大的本事,怎么施展?難道做匪拉起草莽起義?

    薛崇訓(xùn)笑了笑,李適之那樣的人要做草莽英雄恐怕牛頭不對馬嘴。于是他當(dāng)即就提起筆給殷辭回書寬慰,意外非人所料,既然李適之畏罪潛逃,便將其定案,奏請皇帝除其宗室身份,遲早緝拿歸案。

    回了殷辭的信,薛崇訓(xùn)便很快把這件事給拋諸腦外。現(xiàn)在他心里最關(guān)心的可不是一個只是隱患可能的李適之,而是當(dāng)下最重要的事:聯(lián)兵伐突厥。

    這件事有兩層目標(biāo),除了剪除帝國的一個外患報華清宮被襲的一箭之仇,還有就是蘇晉提出的“盟主”目標(biāo)。后者顯然是他的發(fā)展達到登峰造極過程中極具意義的一步。各國盟主,形似太宗時的天可汗聯(lián)盟,影響非同小可。

    因這個時代交通緩慢,要在戰(zhàn)爭之前集結(jié)聯(lián)軍就需要提前準(zhǔn)備,聯(lián)絡(luò)各國各族首領(lǐng)的事兒已經(jīng)在陸續(xù)實辦了。唐朝對外戰(zhàn)爭借助游牧族的兵力不是第一次,所以此事在宮廷和朝廷都沒有引起人們的質(zhì)疑,當(dāng)然也沒有人會想到薛崇訓(xùn)會野心勃勃地預(yù)謀讓各國首領(lǐng)“推舉”他為盟主。

    不過他已意識到此事并非那么簡單,其中有許多復(fù)雜的問題。他也不能找別個商量,只有自己琢磨,確實常常感到有點頭疼。

    就連始作俑者蘇晉,薛崇訓(xùn)也不能找他細(xì)談。當(dāng)初蘇晉提出這個建議時,薛崇訓(xùn)被點醒,但并沒有贊同更沒有繼續(xù)商議。萬一出了紕漏又不能施展計劃時大可以把蘇晉作為替罪羊,而自己推得干干凈凈。故而蘇晉也不能參與到這個計劃中,這件事cao|縱起來就靠不了幕僚,前期只能是薛崇訓(xùn)一個人的布局,如此才能進退自如。

    ……需要沉思權(quán)衡的時候,薛崇訓(xùn)最喜歡的地方是聽雨湖畔那個清幽的書房小院。上次在氤氳齋和杜暹說別院很安靜,其實他只是應(yīng)景隨口說說,真正能給他寧靜的是內(nèi)府。相比別院,顯然王府的戒備森嚴(yán)更加安全,而安全感正是薛崇訓(xùn)很迷戀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