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節(jié)
等了許久,先來了個宮女請旨,然后只見一個身著大紅色鮮卑長裙的女子便在宮女的簇擁下進來了。薛崇訓知道她是慕容冬,這時卻愣了愣幾乎認不出來。慕容冬哪里還是幾年前那個瘦弱的小丫頭?簡直像變了一個人,早已出落成了一個非常漂亮的大姑娘,個子比周圍的宮女還高半個頭,迷人的眼睛比她jiejie不逞多讓,一笑一顰之間真是風情萬種,皮膚更是有鮮卑人的白,身材凹凸有致,胸前鼓鼓的,在鮮卑窄裙的襯托下身段呈現(xiàn)出一道流暢的線條,十分美好。她穿著一身大紅色,金玉配飾喜氣洋洋,還真把自己打扮成了一個新娘。 “臣妾拜見陛下?!蹦饺荻羁畹厍バ卸Y,聲音如同來自西北天山雪中,發(fā)音是標準的長安口音。 薛崇訓怔住了片刻,回過神來忙指著旁邊的凳子說道:“冬兒過來坐,一起吃飯。”慕容冬微笑著循規(guī)蹈矩地謝恩,高興地走了過來。桌子上得菜雖然簡單,不過看得和誰一起吃,能吃山珍海味的人也很難與天子單獨用餐。 “果然女大十八變?!毖Τ缬柡呛且恍Γь^說道,“酒呢,拿壺葡萄美酒來,這頓飯怎么能沒有酒?”其實是他自己吃飯很少喝酒的緣故,真怪不得當值的宮人。 慕容冬輕輕坐下,微微帶著撒嬌的口吻笑道:“陛下,我的長安話說得怎么樣?” 薛崇訓點頭道:“要是單聽聲音不見人,多半以為你是漢人,還是在關中生長的漢人。” 慕容冬輕輕說道:“我在伏俟城一切都準備好了,語言、禮儀等等,就等這一天?!彼f得非常肯定,薛崇訓不禁看了一眼,正好夕陽從直欞窗外灑進來,她的臉上浮現(xiàn)出了色彩鮮麗的流光,美若仙人。她又接著說道:“兄長曾對我說,慕容家和天子家已經(jīng)有聯(lián)姻了,朝廷不會再冊封吐谷渾的公主,但是我知道你一定會娶我,只有你。” 薛崇訓聽她說得挺玄乎的,不禁說道:“吐谷渾汗王言之有理,你怎么知道使團會帶你到長安來?” 慕容冬笑道:“我能感覺到?jīng)]發(fā)生的事,陛下也從來會如期出現(xiàn)。上次伏呂還想送我去吐蕃和親呢,都到贊普的王帳了,但我知道你一定會來救我,伏呂和jiejie都不信,后來陛下不是帶兵來了嗎?” 薛崇訓道:“那是因為我們本來就認識,所以我才會救你。記得第一次見面時是個雨夜,你打著傘經(jīng)過,我們素不相識,你甚至不知道我是不是江洋大盜,卻出手相助,那事才非常難得?!?/br> “我第一眼看到陛下,就預知你不是歹人?!蹦饺荻匀说匦χ耙磺卸际巧咸彀才诺?,我不遇到陛下,也不能回到吐谷渾。” 薛崇訓情緒復雜地說道:“我會好好待你的?!?/br> 沒見面時他還想著把慕容冬當成家人一般,因為他原以為慕容冬只是出于吐谷渾的政治聯(lián)姻,那想得她說得那么玄乎,早就想嫁給自己,那他還能把慕容冬當meimei一樣看待么?況且眼前完全是個美貌的女子。薛崇訓心里的念頭變換得沒那么快,此時自己反而覺得有些別扭,反而慕容冬看起來十分大方,一切如理所當然。 第十二章 孟姜 “皇上又沒上朝,杜兄可知他在哪里?”兵部侍郎張孝貞在家中接待剛回京不久的杜暹,開門見山就問了一句。張孝貞作為兵部侍郎也算很重要的京官,但平日根本見不著皇帝,也就只有問內(nèi)閣和政事堂那幾號人,所以只能問好友杜暹了。 杜暹道:“沒去哪里,我在內(nèi)朝那邊聽說皇上一整天都在大明宮里,陪著剛來長安的吐谷渾公主游玩?!?/br> 張孝貞皺眉道:“今上午河北采訪使楊思道有奏章到尚書省,數(shù)地百姓聚眾公然抗拒征丁,地方州縣官吏恐引起暴|亂毫無作為,張五郎的特使束手無策。照這樣下去今年春開修長城的決策就沒法施行下去,這里面干系重大,杜兄得設法見到皇上進言才對?!?/br> 杜暹沒有開腔,沉思著什么。 張孝貞又道:“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杜兄可得有所準備,否則事到臨頭才幡然醒悟為時已晚!構筑河北防線拒蠻夷于國門之外,這可是杜兄提出來的方略,一旦這事兒施行不下去,興許還到不了讓杜兄出來承擔罪責的地步,但你從此再難和張說等人平起平坐是板上釘釘?shù)氖隆!?/br> “聽說我在營州時,多次有官吏御史彈劾我都是政事堂的人慫恿的?” 張孝貞道:“那還能有誰,不然張五郎是怎么會接替杜兄的?之前攻占營州和這次構筑河北防線的決策政事堂一直是不贊成的,而支持者首先就是杜兄你,皇上和一部分京官也贊同。如果現(xiàn)在的事兒最終沒辦成變成一紙空文,張說等人的威望又會有一個提升,這些人幾朝元老、長期把持南衙三省六部,要想撼動其地位更是難上加難,皇上也得依靠他們穩(wěn)定局勢。而杜兄提出的方略讓皇上也蒙受決策失誤的影響,加上蘇晉正在主持科舉改革,以后皇上的期望就會轉向蘇晉,杜兄……茲事體大啊?!?/br> 杜暹的臉色不怎么好,一絲怒氣沒控制住暴露了出來。他心里的想法是老子在邊關浴血|拼殺真刀真槍搏的功勞,不就是圖個出將為相;政事堂一幫人怎么弄的相位?坐在廟堂上動動嘴皮子。這還不算,還背地里算計老子,想把老子打壓下去。杜暹就算再沉得住氣這時候也冒出一股子無名火來。 張孝貞是信得過的人,既是世交又是姻親,一榮俱榮的關系;不過杜暹知道他也有私心,說幾朝元老張孝貞也是干過幾朝的京官了,熬資歷熬到侍郎的位置,想再進一步上面的路已經(jīng)堵死輪不到他,什么時候他才能做到丞相的位置?眼前能看到的希望只有杜暹,杜暹深受皇帝信任是心腹之一,皇帝也有心支持一個信得過且有能力的人替代唐朝過來的宰相,最近杜暹屢樹大功威信上升很快,他無疑是皇帝心目中的人選之一。所以張孝貞一心想幫助杜暹蓋過政事堂宰相一頭,有一天取而代之,能到那時候的話上面堵死的路就重新敞開了。 當然張孝貞的私心和杜暹的抱負并不沖突,他多次帶兵冒著刀槍箭雨拼殺,血里火里趟過來圖個什么? 杜暹安奈住心里的火氣,拿起茶杯喝一口又深吸一口茶香到腹中,沉默了好一陣,才問道:“張兄讓我覲見皇上進言,說什么好?” 張孝貞平時也是個隨和大肚的君子形象,這時候眼睛居然有點紅了,那是燃燒的欲|望之火:“還能說什么,揭穿張說的險惡用心,建議皇上一定不能向他們妥協(xié),經(jīng)過中書門下省的決策一定要施行下去!下面征丁受阻,地方官肯定是受人指使!” “這樣說是不是太過了?”杜暹漸漸冷靜下來,“張說的人彈劾我,大多時候只論事,回想起來多少有點分寸。況且他在前唐時就投了太平公主,皇上也很倚重他的……” …… 第二天一早,大臣們?nèi)?nèi)朝轉了一圈沒見到天子,然后各回各衙,宰相們則回到宣政殿旁邊的政事堂,上午首先閱覽奏章。按照正規(guī)流程,朝廷和地方的奏章先交由尚書省官員閱覽,然后交由門下省審議,最后才由中書省交由皇帝批閱。但是自唐朝到晉朝權力格局已經(jīng)有所改變,尚書省的大員同樣掛著中書門下的官銜,所以流程就更簡潔了,幾個宰相看完就等于三省閱覽審議,直接往北面遞;不過晉朝的朝局比起前朝又有一番不同,多了個不屬于三省六部的內(nèi)閣,這奏章還得過一遍內(nèi)閣。 楊思道的奏章昨天就閱覽過了,今天早上要討論,弄出個處理的法子出來才送宮里,如果皇帝認為大臣們的處理辦法不錯就批復“準奏”。 遇到這種有爭議的折子,因為政事堂幾個大員的立場不同,多半都是要扯皮的,最后怎么搞一般看誰的人多,要么就是張說拍板,他是中書令。首先是李守一出來罵一通,大家都習以為常了,這老小子就是個憤青,一臉為民做主的調調;然后戶部尚書劉安覺得地方官吏執(zhí)行不力,應先予以警告,之后還不能政令通暢就拿一些人查辦。 兵部尚書程千里經(jīng)常打醬油裝深沉一言不發(fā),張說看了蕭至忠一眼,老蕭就語重心長地說:“諸公可知民間有個傳說叫孟姜女哭長城?百姓認為去修長城是九死一生,征丁不順利是情理之中,咱們應該讓地方上的人想辦法勸導,而不是一味地逼迫。逼反了,誰來負責?” 竇懷貞也不甘落后,面有神秘的樣子:“皇上這兩天在做什么?自打吐谷渾的宮女到長安,皇上就寵愛有加,大伙都知道的。既然這樣,吐谷渾請旨朝廷調北庭河隴精兵五萬南下的事兒多半就成了!明年開春西北軍費開支龐大,要是河北咱們自己又逼出事兒來,諸位是嫌天下很安定了不是?” “皇上寵信哪個女人,和國政有什么關系!”李守一很看不起竇懷貞的做派。 竇懷貞同意鄙視地看了一眼李守一那亂糟糟的胡須和皺巴巴的官服,沒好氣地說:“不信咱們走著瞧……咦,我說李相,您這話的意思是不用怕逼反河北百姓了?剛才您可是另一番態(tài)度,您究竟怎么個看法?” “別爭這種口舌之利,毫無益處,咱們就事論事?!睆堈f抬起手掌平復他們的口角,他看了一眼李守一心里忍不住泛出一絲不快。李守一這廝怎么那般遭人嫌呢?張說覺得他比常常和自己意見不合的劉安還要惹人嫌,瞧瞧人家劉安才在朝里當多久的官,老家修起豪宅京里兩座園林宅邸,家里隨時二十多房妻妾侍候著,什么都有了,不是照樣是能臣賢臣?千里做官誰不圖點財,政事堂權力那么大誰的屁|股都不干凈,偏偏李守一這廝一副窮酸相,故作清高讓所有人都很不舒服。大家都又沒說不準你撈,你堂堂一個宰相,多少人求爹爹拜奶奶都想給你送房子送錢送女人,張說算是服了他。 程千里一直“嗯”“唔”點頭,張說想著自己已經(jīng)有三個人意見統(tǒng)一了,再拉程千里表態(tài),四個人意見一樣這事兒也就名正言順地辦了,當下就轉頭問程千里:“程相覺得呢?” “咱們身居廟堂,不能不考慮天下百姓,蕭相之言很有道理;不過劉相說得也不錯,地方官執(zhí)行朝廷決策不力也有一定的原因。”程千里一本正經(jīng)地說,一邊說一邊還若有所思的樣子。 張說拉著臉,心里一個念頭“說了等于沒說”,不過還好,程千里算是兩邊都支持,算起來蕭至忠的意見還是有小小的優(yōu)勢的,加上他自己是中書令,雖然不好乾坤獨斷不過他的意見分量更重。 李守一吹胡子瞪眼睛道:“唐朝以來從不修長城,也不見胡人占領了河北,你們偏偏要折騰這勞命傷財?shù)氖拢柕让夹南胂?,大筆一揮要多少民丁,會有多少死在異鄉(xiāng),多少妻子失去丈夫多少兒女失去父親!” “李相公!”張說正色喝道,“構筑河北防線拒胡人國門之外是皇上主持大臣商議過的決策,權衡過利弊得失,決策之前你干什么去了?你反對過,怎么反對的,有用嗎?好像整個朝廷就是你李相知道為民作想,咱們這么多人都是干嘛吃的,尸位素餐?政令已經(jīng)下了,封疆大吏也派了,現(xiàn)在咱們應該干的是什么,是怎么讓決策施行又不出事!” 李守一的胡子都氣得豎了起來,眼睛瞪得很圓:“中書令,你怎么想的別以為我李守一是傻子!” 一場討論就這樣搞得很不愉快,但事情還是辦了。散伙之后張說把蕭至忠叫到辦公書房,問他:“東市棋館的那個窈娘你碰過沒有?” 蕭至忠臉上有些掛不住,他當初作為主審崔門一案的主審官又是刑部尚書,就是看中人家有姿色才網(wǎng)開一面的,碰過沒有…… 張說觀察他的臉色,便說道:“叮囑窈娘,你們的事兒以后別提了,你也盡量少去那地方,更不能再沾那女人,不就是個婦人嗎蕭相心里應該有分寸?;噬先ツ堑胤綆滋肆恕噬献铍y容忍的是什么?” 蕭至忠知趣地答道:“有人窺欲他的女人,以前的崔莫就是例子。” 張說點頭道:“還有一個,別人逼迫他改變已經(jīng)決定的事!所以李守一如果要上書河北的事,由得他,咱們千萬別在那事上說半個不妥,該怎么辦就怎么辦。” “中書令所言極是。”蕭至忠看了一眼張說,只見他正望著窗外沉思著什么。 蕭至忠知道幾個宰相看似靠山很深,既有太平公主在皇帝那里關系也不錯,但事實并非那么穩(wěn)當:掌握南衙大權的他們并不是皇帝的心腹嫡系,冒出來個內(nèi)閣,里面的人升得非???,讓張說壓力很大。 第十三章 鐵槍 初春的大明宮的冬意還未褪去,景色猶如冰宮雪國。薛崇訓和滿臉幸福的慕容冬在太液池畔散步,他站在慕容冬的面前拉了拉她的貂皮立領,關切地問道:“冷嗎?” 慕容冬抬起頭微笑著搖搖頭:“不冷,比起吐谷渾的冬天好多了,風還小?!?/br> “你沒去過華清宮,就在長安城外幾十里地,那里和春天一樣溫暖,聽說由于氣溫溫和濕|潤,花朵兒都提早開了。”薛崇訓淡淡地說道,“再過一年,等今年年末若是天下更加承平了,我?guī)Ф瑑喝トA清宮避寒。” 慕容冬頓時想起了什么,忙說道:“我聽說吐蕃人在西北威脅吐谷渾和晉朝,陛下要和大臣們商量國事吧?可是陛下一連兩天都陪著我,會不會影響正事?。俊?/br> 薛崇訓淡定地說道:“正事不只我一個人在做,就算我不辭辛勞同樣忙不過來的。大晉朝地廣萬里人民數(shù)以千萬,必須要大臣們cao|持著……”他若有所思地說,“我離不開他們特別是有能耐有經(jīng)驗的人?!?/br> 忽然起了一陣疾風,周圍的樹枝搖動,掛在上面的雪花紛紛飄落下來,頓時漫天都白花花一片,就如晚春的落櫻一般好看。慕容冬臉上一喜,“好漂亮呀!”嚷了一句就猶自跑到薛崇訓前面去了,在樹下的雪花中轉起圈來,裙裾隨著靈活柔美的身體飛揚。此情此景薛崇訓似曾相識,那是幾年前在晉王府金城公主在落紅繽紛中翩翩起舞的美好,他不由得嘆了一口氣。 就在這時后面響起了“嘎吱嘎吱”急促的踩在雪地里的腳步聲,宦官楊思勖走了過來,弓著背在薛崇訓側后小聲道:“皇上,神機署令蕭旦進京來了,正在丹鳳門外求見。” 薛崇訓神色一變,轉身問道:“我交給他的事兒辦好了?” 楊思勖道:“好像是,具體奴婢也還沒詳細問,先趕著報皇上這兒來了。” 慕容冬停下來,別具異域風情的眼睛看了看臉黑瘦小的宦官,又把目光投向薛崇訓:“皇上有正事要辦么?” “是有點事?!毖Τ缬枏娜菪Φ溃翱墒俏掖饝隳闳煸诖竺鲗m好好轉轉,這才第二天。這樣吧,你隨我去見個人,見完了咱們?nèi)バ溟T外的草場上騎馬玩。楊思勖,你即刻傳旨,讓蕭旦到溫室殿覲見?!?/br> 楊思勖忙道:“是,奴婢馬上去傳諭。” 溫室殿在內(nèi)朝,離后宮近離南邊的丹鳳門遠,薛崇訓有點迫不及待了,先就到了地方。慕容冬和他一起來到這座偏殿,和中軸線上的紫宸殿的宏偉比起來,溫室殿確實有點不夠氣派,不過殿內(nèi)有假山水池種著各種植物,卻比光禿禿的廣廈大殿更加舒適。慕容冬聽說他要接見大臣,知趣地婉拒了一下,不料薛崇訓的心情很好,他非得帶她一起,嘴里還前后念叨了兩句:“我等的就是這個,希望蕭旦不會讓我失望?!?/br> 進了溫室殿,慕容冬就見到香案一側坐著兩個女的,一個穿著大紅衣服珠玉華貴、一個穿著青紅相間的圓領袍服頭戴幞頭但一看就是女子,她們正在提著朱筆慢慢地寫著什么。慕容冬心情好就熱情地打招呼:“兩位jiejie是在幫陛下處理政事嗎?”薛崇訓指著姚婉道:“她卻不是你的jiejie?!币ν駥⒚P擱在硯臺上,行了一禮:“拜見吐谷渾公主,我只是陛下身邊的一個奴婢?!蹦饺荻€沒被正式封后妃,所以姚婉也不能叫什么娘娘。河中公主笑嘻嘻地贊揚道:“小公主真是美麗,你的jiejie慕容昭媛(慕容嫣)也這么美吧?”慕容冬自然還搞不清楚狀況,就順口答道:“jiejie比我漂亮多了。”河中公主笑道:“嘖嘖,了不得。一個meimei進宮來就讓我哥哥魂不守舍了,如果jiejie不是留在伏俟城,咱們大晉朝的后宮還了得,娘家不姓李肯定姓慕容了?!?/br> 薛崇訓看了meimei河中公主一眼,說道:“冬兒你先留在這里,你不是很想學寫漢字么,去看姚婉寫字。我出去一下,傳諭蕭旦來了直接帶到花園里的廊道上來?!?/br> 他沒有久等,蕭旦和宦官楊思勖沒多久就小跑著到長廊上來了,蕭旦上來二話不說“撲通”一聲就伏拜在地,高吼皇上萬壽無疆。楊思勖沒法,見人家都跪了也只好跪在冰涼的石板上行禮。薛崇訓道:“平身,說正事。” 蕭旦沒起來,興奮地從懷里掏出一疊紙來雙手捧到頭頂:“托陛下的福,遵旨用了鋼皮鍛裹‘火槍’槍管,能承受住火藥的爆炸,鉛彈能穿百步之外的木板,請陛下過目?!?/br> 楊思勖趁機從冷冰冰的石板上爬起來,接卷宗遞上去。在官吏面前,薛崇訓壓抑住內(nèi)心的興奮,拿著那疊紙仔細地翻閱,上面圖文并茂,記載了尺寸用料和試驗數(shù)據(jù)。蕭旦還跪著,沒見薛崇訓肯定他的研制成果好像還懸著一顆心,大氣不出一聲。楊思勖也躬身立于一旁。 “這是火門槍,而且又長又重估計要兩個人才能發(fā)射?!毖Τ缬柕?。 蕭旦瞧瞧擦了一下汗:“陛下畫的火繩,微臣一時想不出用什么材料,也沒能造出機關。楊公公催得緊,所以微臣只好先做出這樣的火槍,請陛下降罪。” 楊思勖皺眉道:“雜家催你,意思是讓你不要懈怠,可沒有叫你拿不合要求的東西糊弄陛下!” “算了?!毖Τ缬枖[擺手,“飯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你能這么快做出這樣的成品已經(jīng)不錯了,朕以為你做不出來的。帶了實物進京來?” 蕭旦忙道:“有、有。微臣進京隨行攜帶第一批成品火槍十二桿,并有實際參與鍛造和試驗的工匠十余名,都在宮外侯旨?!?/br> 薛崇訓把圖紙卷宗遞給楊思勖:“紙上的東西比不上親眼所見,你叫他們?nèi)バ溟T校場,朕要親眼看看。如果確如你描述的那樣,朕決不食言,你馬上就升任北衙四品軍器監(jiān)?!?/br> “謝皇上隆恩,臣不敢有半點虛言!”蕭旦大喜道。 薛崇訓又對楊思勖說道:“叫殷辭帶人馬隨朕去玄武門,搬一些木板到校場做靶子?!?/br> 安排妥當,薛崇訓便回到溫室殿書房,叫上吐谷渾公主慕容冬一起,說要去玄武門騎馬。他們出了溫室殿坐玉輦北行,慕容冬與他同車以示寵愛。薛崇訓說:“咱們漢人過年有個習俗,搬來竹桿砸破‘噼里啪啦’地響,既熱鬧又有破除舊年壞運氣的兆頭。今天我陪你去看另外一種更刺激的東西,你可別被嚇得摔下馬啊。”慕容冬揚起下巴道:“鮮卑族的女子騎術很好,我不會那么容易摔下馬的!” 二人有說有笑地去玄武門,殷辭已經(jīng)帶領一隊神策軍騎兵前來迎接。薛崇訓下車,讓將士牽馬過來,一腳踩到馬鐙上就翻身上馬身法十分矯健。慕容嫣也同樣麻利地翻上一匹白馬,還不服輸?shù)貙ρΤ缬栠f了個眼色。薛崇訓哈哈大笑,對眾將士道:“她是吐谷渾汗王的meimei,現(xiàn)在是朕的嬪妃。大家以后立了大功,朕讓吐谷渾公主親手給你們賞賜寶物?!北妼⑹柯犃T一陣哄笑。薛崇訓策馬向宮門奔去,慕容冬也隨之跟上,一眾鐵甲騎士啟動戰(zhàn)馬頓時馬蹄聲轟鳴聲勢雄壯。 來到玄武門外的草場上,慕容冬和殷辭分左右位于薛崇訓的側后,其他兵馬列隊在后,只見遠處已經(jīng)立好了木板。等了一會兒蕭旦等人就騎馬帶著一輛馬車來了,向薛崇訓稟報,隨即讓他們展示新式武器。薛崇訓轉頭對殷辭說道:“這種火槍天下僅有,第一批就裝備神策軍,你要加緊訓練,也許很快就能派上用場。”殷辭抱拳應答。 蕭旦忙活著指揮手下表演新玩意,只見他們從馬車上抬出幾桿馬槊一樣長的東西出來,每桿槍兩個人抬著到校場中間,看樣子是鐵玩意比馬槊重多了。馬槊的槍桿是木頭的,校場上的槍除了一截木柄其他部分黑漆漆的好像全是鐵的。那些工匠拿著量具舀火藥從前段往槍管里裝藥,然后裝鉛彈,最后還要木條送一團什么東西進去堵死壓緊。忙了一會兒才裝填完畢,兩人一組在木板的百步開外排列成橫排,隊列不太整齊,不過他們不是軍士也就不用要求太高了。每桿槍有兩個cao作,其中一個的肩膀上墊著厚布,扛著槍管,反方向站立面對著拿槍柄的那個人,手里拿著火鉗夾一塊燒紅的木炭,好像負責點火;另一個人瞄準。 準備好之后蕭旦一聲令下,扛槍的人紛紛用火炭點火,只聽得“砰砰砰……”幾聲巨響,濃煙騰起,薛崇訓等人座下的馬匹沒見過這種場面受了驚嚇揚蹄亂跑,校場上混亂不堪。 眾將士忙勒住戰(zhàn)馬,過來護駕,但是薛崇訓和公主的騎術都不錯,已經(jīng)控制住馬兒了。大伙面面相覷,轉頭向校場中間望去。這時幾個騎兵已經(jīng)策馬向前跑去取木板。 有的木板上沒有洞也沒有任何痕跡,估計打偏了沒打中,有兩塊上卻清晰地印著兩個窟窿,二指寬的木板在百步之外直接被洞穿,那鉛丸要是打在人馬身上,效果就不言而喻了。 第十四章 快刀 軍士抬著兩塊被鉛丸洞穿的木板過來讓薛崇訓看,蕭旦也伏倒在地解釋:“工匠們沒有掌握準頭,大多打偏了,請皇上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