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栓狗的鐵鏈
我這是…… 蘇云從昏迷中醒來。他依稀記得自己在和部門跟團游中,一個不小心摔下了山頂,這里……是……陰間嗎? “醒了,娘啊,蘇云醒了!” “誒喲,天老爺保佑啊。蘇云啊,你這要是死了,我怎么向你死去的爹娘交代啊?!?/br> 蘇云聽著婦人的哭訴,愣了一下,什么?我爹娘死了?等等,這話的意思我沒死?不對啊,她又是誰? 源源不斷的信息,匯集到了蘇云的腦海之中。這個跟他同名同姓的蘇云,乃是寧國潁州的一個寒門子弟。家中父母早亡,母親臨終前特地囑托隔壁家的姚嬸照顧蘇云。 本來兩家人也算是平平淡淡過日子,可自打蘇云跟姚嬸家的小子上了書院,這禍事便接踵而至了。 “啪!啪!” “疼!娘,疼??!” 一旁趙春秋的呼喊,將蘇云神游的意識拉了回來。 “我說了多少遍了,不要和王家的紈绔爭,就是不聽。之前扭傷了手,這次蘇云被砸得頭破血流,你是要氣死我才甘心嗎?”姚嬸拿著藤條,重重地打在了趙春秋的屁股上。 “娘啊,這次真的不怪我和蘇云。我們沒惹那王慶。嗚嗚嗚……” 蘇云抿了一口有些發(fā)干的喉嚨,“水……嬸兒,別打了?!?/br> 趙春秋挨了幾記藤條,屁股早就火辣辣地疼了,趕緊打岔說道“蘇云要喝水!我去倒水!” 姚嬸有些心疼地走到床邊,“云兒你感覺怎樣?大夫說你失血太多,能不能醒來就看命了,這是做的什么孽喲……” 蘇云從記憶里尋找到當初發(fā)生的場景,平靜地說道“馬上臨近縣考了,劉教習見我書藝進步,有望在此次縣考中有所斬獲,就賜我了一方紋山硯,可以增添筆力。我和春秋回家途中遇到那王家紈绔一伙人,要借教習賞賜給我的紋山硯,我不肯,他們就來搶,最后我和春秋打不過他們幾人,我這額頭的傷,是被那王慶用山硯砸傷的?!?/br> 趙春秋端著水,有些心疼地看著一旁碎成好幾塊,還沾著血的紋山硯,嘆氣道“這王慶真是混蛋!教習說了,本來云哥兒憑借這方紋山硯,或許還有機會考上個童生,現(xiàn)在徹底沒戲了……” 姚嬸聽完兩人的描述,心里也是苦。寒門難出貴子,她供趙春秋、蘇云上書院,本來就不是想讓兩人飛黃騰達,而是能識字明理,這樣就足夠了,現(xiàn)在看到,這書院怕是也待不下去了。 “我去找劉教習,讓他替你們主持公道!” “姚嬸,別去了?!碧K云喚住了抹淚的姚嬸,“莫要讓劉教習也為難?!?/br> 蘇云也明白,昆縣貧寒,這德山書院一大半的資金來源,都是由當?shù)剜l(xiāng)紳王昌其,也就是王慶家的老爺子資助,之前他們和王慶起了爭執(zhí),劉教習礙于王家顏面,也不敢過于責罰,這才助長了王慶如此囂張跋扈。 這一次見蘇云有出頭機會,就更加心狠手辣地將這方紋山硯砸毀了,這一砸,砸碎的不僅僅是一方硯臺,更是一個寒門子弟的前途,此等手段,何其狠毒! 趙春秋擦了擦鼻涕,替蘇云打抱不平,“不行!我要去王家,替云哥爭個公道來!” “去不得!” “春秋,站住!” 蘇云和姚嬸同時喊住了要奪門而出的趙春秋。 姚嬸是心疼自己的兒子再出什么差錯,蘇云也是同樣的意思。 “這件事,就這么算了?!碧K云眼神有些沉穩(wěn)地說道。 姚嬸有些咋舌,她萬萬沒想到,本來還不知道如何勸蘇云釋然,反倒是蘇云先不了了之。要知道,上一次王慶惹事,蘇云和趙春秋心里一萬個不服,差點要去縣衙告狀,好說歹說這才罷休,這次蘇云居然說算了,難道是被打嚇怕了? 趙春秋握著拳頭,有些憋屈地說道“蘇云,你是怕了那王慶了?” 蘇云看了眼灰頭土臉的趙春秋,雖然他傷得最重,但是趙春秋在幫他反抗的過程中,也是被打得灰頭土臉。 “那倒不是,只是我突然想明白了一個道理。” “什么道理?” 蘇云直起身體,臉上雖然沒有血氣,可依舊從容有余,“不能因為一條瘋狗總來咬你,你急了就去咬他一口?!?/br> 撲哧—— 姚嬸搖頭笑道“你啊,這個時候了,被人打破了腦袋,還有心情開玩笑?!辈贿^見蘇云釋懷了,沒有將這事壓在心上,她也舒了口氣。 趙春秋不理解了,“云哥,這……這就算了?” 蘇云將碗放在一邊,擦了擦嘴,“當然不能這么算了。我們雖然不能去咬狗,但總得找根狗鏈子將狗拴住,防止他再咬人啊?!?/br> 趙春秋老實巴交,點頭道“好,我這就去找狗鏈子!” “你個笨腦子,蘇云說狗鏈子,你還真去找狗鏈子?”姚嬸罵了一句趙春秋,心說同樣都是一個地方的水土養(yǎng)育的,這倆娃的差距怎么就這么大呢? “蘇云啊,你可不要誤入歧途???”姚嬸擔心地說道。 “姚嬸放心,我沒事。” “好,天色也不早了,我去給你們做晚飯,到時候我讓春秋給你把飯端來?!?/br> “辛苦姚嬸了。” “都是一家人,說什么辛苦不辛苦的。”她看了眼地上的硯臺,有些心疼地拿起來,“我去想想轍,看看能不能找人幫你拼好?!?/br> “沒用了。硯臺碎了就失了養(yǎng)墨的功效,就算拼得再天衣無縫,總有瑕疵,不僅沒了功效,反而容易傷墨?!碧K云脫口而出。 趙春秋一愣,“蘇云,你……你聽誰說的?” 蘇云一愣,連他自己都不清楚為什么自己會曉得這些,“劉,劉教習告訴我的?!?/br> “這樣子啊?!?/br> 姚嬸見蘇云情緒一直很穩(wěn)定,站起來說道“行了,我去給你們做飯,春秋,你照顧著蘇云?!?/br> 見到姚嬸走出蘇云家,趙春秋才坐在床邊,摩拳擦掌地說道“剛才我娘在,我知道云哥你不敢說,現(xiàn)在我娘走了,你說吧,準備怎么教訓那姓王的?難不成拿鐵鏈子抽他們?” 蘇云看著血氣方剛的趙春秋,說道“春秋啊,你真的覺得是王慶咬的咱們嗎?” 趙春秋一愣,心說蘇云是不是被硯臺砸傻了,“怎么不是?云哥你不記得了?” 蘇云說道“咬了咱們的不是王慶,是貧寒?!币豢陂L氣嘆出,蘇云望向窗外,籌劃著這一世,該如何過。 趙春秋體會著蘇云這句富有哲理的話,然而沒有感覺到很有道理,反而更加憋屈了,眼淚嘩嘩留下來。王慶打了他們,他可以去打回來,但是貧寒令他們受辱,該如何報復呢? 難道就活該忍著? “不行!云哥,我真的忍不下這口惡氣!”趙春秋忿忿道。 蘇云說道“等我拿到了栓狗的鏈子,自然替你出這口惡心?!碧K云思來想去,如今唯有考取童生,才能讓王慶這種紈绔不敢來招惹他們。 “考取童生談何容易啊。連劉教習都說,云哥你憑借這方山硯,勉強去碰碰運氣?,F(xiàn)在山硯碎了,劉教習不責怪已經(jīng)很好了,總不能再去討要一方來吧。” 蘇云笑了笑,“我自然有準備?!彼行┢v地躺下來,失了這么多氣血,這原本有些瘦弱的身子骨,更加乏力了。 然而當蘇云閉目的時候,腦海之中忽然出現(xiàn)了一塊黑色的石碑。 蘇云瞳孔一睜,“這……這是!” “啊?云哥你說什么?” “沒事,你去看看飯菜好了沒?!?/br> “哦……” 蘇云從原有的信息中得知,這是一個不一樣的時代。當世文人,一分為二。一種是蘇云所熟悉的儒家。這一點,倒是和他所認知的儒學治世無二,而另一種確實被單獨劃分出來的書法家。 這和蘇云前世影響之中的書法家有別。這個世上的書法家,并非單純在紙上舞文弄墨的普通文人,相反,書法家擁有墨膽書心,匯天地墨韻于己身,化筆墨為刀斧,擁有經(jīng)天緯地之力。 蘇云聽劉教習講過,寧國當朝的布衣大將軍蕭不惑,就是一位祭酒級別的大書法家,當初鄰國犯境,屢破邊陲重鎮(zhèn),寧國一度有亡國之兆。然而蕭祭酒就是以一人之力,筆力千鈞,一篇洋洋灑灑的《從軍行》,氣勢凜然,殺敵無數(shù),立下了汗馬功勞,如今更是上朝不跪,賜座議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想到這里,蘇云不免有些激動起來。這次縣考,一定要去考書科! 這個世道,只有書法才是王道! 才是那條栓狗的鐵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