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節(jié)
每條巷子從頭到尾總有一兩個聯(lián)通的地方,如同一張大網(wǎng),又像一塊布滿溝壑的耕田。各家各戶的孩子們無論大小,都是放養(yǎng)型的,春天玩彈珠,夏天撲畫片,秋天耍陀螺,冬天打雪仗,小伙伴們的腦袋只想著怎樣變著法子玩,那時候你幾乎隨處可見瘋跑著滿頭汗水泥土的小鬼,有時候也會撞著做事忙碌的大人,父母偶爾呵斥一句也無暇顧及了。 當(dāng)然,這種地形最適合也最容易玩的自然是捉迷藏了,而談起捉迷藏,我就會想起小元。 小元一家不是這一帶的原住民,他和他的母親——一位身體孱弱面黃肌瘦的女人,一同搬家到外婆的隔壁,原來的住戶要去外地,就將這房子租給兩母子了,小元的母親是位非常古怪的人,無論春秋冬夏,她都穿著一身碎花襯衣和薄薄的棕色西褲,每天手里拿著一把碎谷子招呼著她養(yǎng)的幾只比她更瘦骨如柴的母雞。她不太愛和鄰居們說話,不過她經(jīng)常都要靠編制一些竹制品賣錢養(yǎng)活自己和兒子,例如一些掃把,米斗,斗笠等等。她的臉上總是掛著難以名狀的痛苦,猶如得了暗疾的病人,又像是一直等待責(zé)罵的幼童,黃色如小米般的臉龐和青的略有些干裂的嘴唇都讓人看的非常不舒服,每次看見兒子回來,眼睛中無法掩飾的厭惡和恐懼卻與行動上的體貼關(guān)心截然相反。小元母親的說話聲音總是很低,就像是隔著一層頭罩,抑或是從地底發(fā)出來的一樣,在熱天中聽起來像將要斷氣的知了的哀鳴。 這女人雖然不喜歡湊熱鬧,但卻經(jīng)常能聽見她和兒子聊天,但大部分都是她在說而聽不到她兒子回答,不過偶爾可以聽見幾句,因為大多時候白天小元在外面瘋玩,只有晚上,娘兩才在一起聊天。有幾次我起來小解,聽見里面有動靜,就趴在他們家窗臺下面偷偷聽。 只是談話的內(nèi)容頗為奇特,甚至讓我費(fèi)解。 “你放過我吧?!?/br> “你到底還有什么要求?” “你究竟要跟我跟到什么時候,還不走么?”諸如此類,而小元的回答只有重復(fù)的一句。 “不?!?/br> 我對這家奇特的母子感到好奇,但那時候的大人們很發(fā)對孩子多事,即便是將這些東西告訴外婆或者母親,也頂多只是一巴掌輕輕地拍在我的屁股上,然后玩笑似的一聲訓(xùn)斥,接著又去忙碌自己手上的事情去了。 五六歲的孩子腦袋只有問號,對什么都好奇,于是我對小元留了個心眼。 外婆家呆的地方原本是森林,一百多年前清末一些漁民來到岸上,在這里居住了下來,并把這一代喚作方家場,至于為何這么叫,大家早已經(jīng)無法解釋,只是跟著老一輩的人習(xí)慣罷了。 這一帶從五歲到*歲的孩子一抓一大把,所以經(jīng)常玩耍自然少不了,由于大家家境差不多,都不富裕,窮人家的孩子似乎天性喜歡互相幫助,所以小元沒來幾天,就和大家混熟悉了。 只不過他略有一些怪異。 小元的腦袋很大,而且五官奇特,幾乎是平的沒有一點(diǎn)起伏,遠(yuǎn)遠(yuǎn)看去如同一個精細(xì)描繪了五官的人臉后被吹起來的紅色氣球氣球,大而圓亮的腦殼上點(diǎn)綴著幾根濕潤潤的頭發(fā),薄而白皙如同被洗衣粉漂洗多次的布匹的頭皮下一根根吸管粗細(xì)的紫色血管清晰可見。他的眼睛很小,稀稀拉拉的眉毛幾乎讓人感覺到那眼睛像塞進(jìn)一個面團(tuán)里的兩粒豆子??墒撬麉s還喜歡瞇起眼睛說話,鼻子不高,寬而短,還略微向里塌下去,厚厚的略微向上翹起的嘴唇總是掛著油珠子——小元的母親即便自己不吃飯,也要保證兒子天天有rou有魚,實在太窮了,她就*著雙手到附近的池塘逮一些蛤蟆燒給小元吃,哪怕自己的手被蛤蟆皮膚分泌的毒液灼傷。所以我們這幫孩子非常妒忌他。而且他不太愛說話,可每次說話猶如一個大人一般,總是教訓(xùn)同年齡的我們,而大家也對他的話非常信服。小元裸露在外面的皮膚總是腫脹的成半透明色,如撕扯下來的薄薄的豬皮,手上總是濕漉漉的,每次我握著他的手,老感覺滑膩,仿佛握著一塊肥皂。 幾乎每次玩捉迷藏,他總是能夠找到我們,無論我們躲藏到哪里——板車下,竹筐里,小黑屋,還是大樹上,每次自以為躲的天衣無縫,可是沒過多久就被發(fā)現(xiàn)了。 而且每次,小元都出現(xiàn)在你的身后,朝著肩膀重重的拍一下,然后冷笑著說:“我看見你了?!?/br> 按照規(guī)矩本來是被抓到的人去躲,可是小元卻似乎不喜歡躲藏,而大家也樂得讓他去抓,只是游戲這東西,一旦失去了平衡,被抓住的次數(shù)一多就沒有意思了,當(dāng)小元熱情的邀請大家再次玩的時候卻遭遇了眾人的白眼,小伙伴們一哄而散,只留下我一個人,而他則再次瞇起眼睛望了望一個個遠(yuǎn)去的背影沒有說話。 “為什么你總是能找到我們?”我和他順路,自然問了問他。 “你們太笨了,那些地方,我以前躲過無數(shù)次了?!彼幕卮鹨琅f非常不客氣,不過我也習(xí)慣了。 “那,有什么辦法可以讓抓你的人永遠(yuǎn)找不到呢?”臨到家了,小元正要推開木門進(jìn)去,我又問他。 這次小元沒有馬上回答,而是將推開木門的手抽了回來,他笑嘻嘻地走到我面前,伸出雙手,將大拇指輕輕按在我眼睛上。 “弄瞎他的眼睛,像這樣,大拇指用力按下去,他就再也找不到你了。”他的話像錐子一樣,而且手上真的開始用力,我的眼睛很*到一陣擠壓感。 五歲多的我自然哇哇大哭起來,小元似乎也意識到了不妥,立即收回手,走進(jìn)了屋子,留下我一個人小心的按摩著被揉痛的眼睛。 那天晚上,我很晚才睡著,耳朵邊上已然聽不到外婆和母親夢囈似的哄我入睡的歌謠,只是不停的回蕩著小元說的那句話。 “弄瞎他的眼睛?!?/br> “真是個怪人。”我翻了個身,忽然感覺到今天夜里熱的有些厲害,本來夜風(fēng)應(yīng)該非常涼快,而現(xiàn)在卻軟弱的厲害,忽然下身一緊,有些尿意,我從竹床板上爬了起來,揉著還略有疼痛的眼睛去解手。 前面說過,方家場的巷子很窄,一道入夏,房子就如同一個蒸籠,大家都將床啊,竹席擺放到外面來避暑,外婆家在巷子頭,而這里各家各戶都沒有廁所,大的就去一百多米外的公共廁所,至于孩子,一般都在廚房旁邊的水溝邊對付一下算了。 我從床上下來,發(fā)現(xiàn)月亮出來了,由于東西多,我小心的避開堆放的雜物,忽然發(fā)現(xiàn)了那些睡在外面的鄰居。 以前我并沒有過多注意,可能是那天眼睛有些痛,不自然看了一下。 從我站著的地方一直延伸下去,每家每戶的門外都躺著幾個人,大家一動不動,就像堆放著的一堆堆的貨物,看都看不到邊。銀色的月光透過破舊的塑料棚子的裂縫照射在他們裸露的肌rou上,反射著奇異的光,我見過這附近的一個加工塑料人像的工廠——一個專門為衣店制作模特用具的地方。那天他們卸貨,正好大風(fēng),一堆堆碼放好的人形模特裸露在空地上,就像現(xiàn)在一樣,年幼的我有些詫異,幾乎分不清楚那些躺在地上的人是不是真實的。 可是當(dāng)我小解完,我這才留意到唯獨(dú)小元家是不再外面睡的,而且似乎從搬來到現(xiàn)在,無論天氣多熱,他們母子也從未睡在外面過,總是吃完晚飯,就早早的關(guān)門進(jìn)去了。 我剛想過去看個究竟,可是房門忽然嘎吱一聲打開了,一個人影從門縫從貓著腰擠出來,接著直立起身體,又將房門帶上。 我連忙蹲在一個竹樓旁邊,仔細(xì)一看,原來是小元的母親。 她的臉側(cè)對著我,流露出無法抑制的興奮和解脫感,就像刑滿釋放的囚徒,又如同賭博著正在關(guān)注結(jié)果的賭徒。她的手里提溜著一個小布口袋——她和小元搬過來的時候也就背著。 這個女人似乎又不放心地看了看里面,接著小心的穿過躺在弄堂里的人,不過那可不是個容易的事,她似乎猶豫了下,當(dāng)然選擇了從我這邊走出巷子,接著她越過了我躲藏的地方,消失在夜色里。很幸運(yùn),也許她正著急的離開,沒有注意到我。 不過我正詫異她為何深夜這樣小心的離開,那被帶上的木門又打開了。 小元從里面走出來,他的眼睛并不像白天看上去的那么細(xì)小,反而泛著光,猶如貓的眼睛。 “你走不掉的,我最喜歡的就是捉迷藏了?!毙≡穆曇艉艿?,卻猶如一個成年男人的嗓音,如同我的舅舅和外公一般。緊接著,他閃進(jìn)了屋子。我有些害怕,先前感覺的燥熱一掃而空,我雙手揉搓了下手臂上浮現(xiàn)出的雞皮疙瘩,爬上竹床睡去了。 第二天早上,我被家人推醒正打算洗漱停當(dāng)吃早點(diǎn),卻發(fā)現(xiàn)小元的mama端著一碗蓋有荷包蛋的面條遞給坐在小板凳上的小元。 小元的表情很得意,他接過了那碗面條。不過我看見那面條分明朝外吐著熱氣,可是小元卻不怕燙的大口大口吃下去,而且?guī)缀鯖]怎么吞咽,一眨眼功夫,面條下肚,大腕空空了。 而小元的母親似乎對這并不驚訝,只是恨恨地拿過空碗,咬著嘴唇,而小元吃過后就一溜煙跑外面去了,臨走前還叮囑我吃快點(diǎn),趕緊過去和他玩。 我對昨天晚上發(fā)生的事情感到非常的不真實,或許,那只是我的一個夢,壓根就沒出現(xiàn)過,當(dāng)時的我如此安慰自己。 又過了幾天,夏日的溫度開始退卻,我在外婆家的快樂日子也要到頭了,數(shù)著指頭滿打滿算也就是明天了,而小元聽說我也要離開,也只是哦了一聲,然后又邀請大家玩捉迷藏。 孩子們只有在實在沒有別的游戲可玩的時候才會同他玩。當(dāng)然,結(jié)果顯而易見,一下午都是小元在抓人,而且沒漏過一個,而我自然在小伙伴的抱怨聲中和小元一同回家去了。 晚飯過后,大家睡的很早,半夜里,風(fēng)突然變涼,猶如鐵刀刺rou,我閉著眼睛摸了半天的毯子卻沒有得手,結(jié)果卻摸到了一個圓滾滾的rou球般的東西。 猛的睜眼一看,卻發(fā)現(xiàn)小元蹲在我床旁邊,而我的手正在他的大腦袋上,他瞪著眼睛抽動著鼻翼望著我,當(dāng)然,我嚇得叫了一聲,不過很快他用手把我嘴巴捂上。 “跟我來。”他說完背過身,朝外面走去,而我猶如中邪一樣,居然真的跟在他后面。 白天里熱鬧的街道,店面都寂靜無聲,那個年代還沒有酒吧,網(wǎng)吧之類的夜生活,即便是電視,也是少部分人的奢侈品,這個時段外面除了守夜人,連個鬼影都沒有,我和小元的腳步聲回蕩在涂滿柏油帶著余熱的路上。 他在前面不緊不慢的走著,不知道過了多久,走出了方家場,還有糧站和自由商場。 “你到底去哪里啊?”我忍不住問他。 “去找人,她要和我玩捉迷藏。”他沒回頭,依舊走著。 “找誰?。俊蔽亦洁熘鴨?,不過這次小元沒回答,只是在前面哼哼笑了幾聲,肥厚的肩膀抖動了兩下,把脖子的后的贅rou也堆積起來。 不知道走了多久,我?guī)缀趵鄣拈]上了眼睛,卻一下撞到了小元身上,原來他停了下來。 “你明知道逃不了的。”小元忽然說話了。我正詫異,接著才發(fā)現(xiàn)他沒有對我說。 他談話的對象是一個卷縮在一個早已經(jīng)關(guān)門的小雜貨鋪旁邊的人。 “我會跟著你一輩子的。”小元又說。 這里是一個連接著外面公路和居民區(qū)的交接點(diǎn),旁邊一個人也沒有。 “我總要試下。”那人忽然站了起來,手里提著一個包袱。 原來是小元的母親。 “你明天就要走了是吧?”小元忽然轉(zhuǎn)過頭,帶著微笑望著我,而我木然地點(diǎn)點(diǎn)頭。 “在這里,也就你對我最好了?!毙≡鋈簧斐鍪郑缤L輩似的伸出手想摸我的腦袋。 “你又想干什么?”女人忽然尖聲叫道,就像是手指甲刮過黑板上的聲音。 小元的手在半空中停下了。不知道為什么,我下意識地覺得此刻的小元非常危險,我跑到了那女人身邊。 女人用手將我推到身后。 “我討厭這身體了?!毙≡p手抓著自己腦袋低聲說著。 “你為什么總要和我捉迷藏?我說過你玩不過我的,無論你躲到那里我都可以找到你?!毙≡斐鲭p手做環(huán)抱狀朝我走過來,我明顯可以感覺到女人在發(fā)抖。 “逃啊,躲起來,然后我再來找你,我說過的,我最喜歡找躲起來的人?!毙≡贿呥种彀托χ贿呑哌^來。 “快走,別讓他找到我們?!迸松斐鍪謥砝以诩澎o的街道上跑了起來。 回頭望去,小元依舊站在原地一動沒動,只是對著我們伸著手。 我們先后跑到了好幾個地方,可是每次還沒等坐穩(wěn),小元就從黑暗之中慢慢走出來。 “我又找到你了!快跑啊,快躲起來啊!”女人聽完了發(fā)瘋似的叫喊起來,又拉著我跑。 不知道跑了多久,那女人和我都沒氣力了,后面幾乎是被她拖著走的。兩人靠在馬路上的鐵欄桿上大口喘氣。 “跑不動了?”小元從身后的鐵欄桿之間的隔縫中伸出腦袋,傻傻地笑著。 “老娘不跑了!”女人不知道哪里來的氣力,忽然伸出雙手按住了小元的脖子,把他拖到地上,可是小元依舊笑著。 “我只是買賣東西,從來沒殺過人,平日里對你忍讓夠了,你是第一個!” “第一個么?不是吧?”小元的聲音已經(jīng)被掐的走了音,尖細(xì)如同快要斷水的水龍頭。 “弄瞎他的眼睛,他就再也找不到你了?!蔽也恢罏槭裁矗鋈幌肫疬@句話,而且嘴里不由自主地說了出來,那女人忽然明白了什么似的,真的伸出手指頭按向了小元的眼窩。 一股子鮮血從眼窩里飛射出來,濺了女人一身,可是小元卻不知道疼痛似的笑著,也沒有任何的反抗,過了會,小元才真的躺在地上不動了,女人也用盡最后的氣力拉著我繼續(xù)往前跑,一邊跑還一邊罵罵咧咧。 我則回頭望了望,小元躺在那里沒有在動彈。 終于,我和她都跑不動了,癱倒在地上,喘息了一陣,女人的聲音似乎又恢復(fù)過來了。 “我救了你的命啊,細(xì)伢子?!彼靡獾剞D(zhuǎn)過頭說。 “小元不是你兒子么?”我整理好呼吸,奇怪他們母子怎么會這樣。 “他才不是我兒子!”女人皺著眉頭,表情如同惡神,雙拳緊纂。 “我原以為他只是件貨物,不料想居然像狗皮膏藥一樣脫不了身了。”她繼續(xù)抱怨道,不過轉(zhuǎn)頭看見我不解的樣子,又不耐煩地擺擺手。 “我和你說這個干什么,你個小鬼也不懂。”她站起身來,伸了個腰。 “應(yīng)該看不到他了。天天說捉迷藏,死小鬼,老娘弄瞎你眼睛看你怎么找我?!闭f完,她忽然瞇起眼睛望著我,猶如一個餓鬼望著食物,讓我不住后退了兩步。 “和阿姨走吧,阿姨帶你去好玩的地方?!彼疑斐鍪郑移疵鼡u著頭后退,她忿忿地罵了一句,不再理我。 “你去哪里?”我見她轉(zhuǎn)身,忽然很費(fèi)力地彎著腰。 “不用你管?!彼行┢婀值霓D(zhuǎn)動著脖子,“怎么頭發(fā)老是被鉗著的感覺。” 我忽然發(fā)現(xiàn)女人的脖子上伸出一只胖胖白白的手,布滿著青色的血管,猶如枯葉上的經(jīng)脈,于是我抬起頭望去。 又一個小元沉重的身體壓在女人的背上,夸張的裂開嘴巴笑著,一只手攥著女人的頭發(fā),一只手按在自己的嘴巴上,對著做了個收聲的動作。 不過我覺得又有些不妥,因為小元的臉上沒有任何傷痕,可是那女人明明剛才手上在滴血啊。 女人似乎絲毫不知道,而是沿著街道朝前走去,走不了幾步,就轉(zhuǎn)動轉(zhuǎn)動脖子。 “走到那里,我都能找到你?!焙鋈欢溥吷洗┻^一陣低語似的聲音,那聲音是小元的。 我沒有回家,而是一直坐到天亮,因為腳有點(diǎn)軟。 當(dāng)白天回去的時候,挨了頓臭罵,外婆和母親嚇壞了,不過好在我沒出什么事情,自然也就算了。 不多久,聽說有警察來到這里,拿著一張通緝令尋找小元的母親,或者那個女人更加合適。 “那人到底是誰?。俊蔽覇柲赣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