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裂痕(2)
病房內(nèi),林綺瞳對于聶皓希來過又離去一無所知。 輸完液下床的時候,她的頭發(fā)不小心絞進了復雜交錯的儀器管線中,無論怎么嘗試解開都沒有用,最后只能忍痛把那一束長長的秀發(fā)齊腰剪掉。 傅意澤見她對著那縷碎發(fā)怔怔出神,以為她在苦惱自己參差不齊的發(fā)型太過糟糕,就主動提出為她把頭發(fā)修一修。 林綺瞳沒有拒絕。 過了剛醒來那會兒的情緒不穩(wěn)定,她有點遲疑要不要去看聶皓希——這么多年來跟他吵吵鬧鬧,她實在吵累了也吵怕了。她太清楚那個男人的‘潔癖’,以他出事前的態(tài)度來看,這次恐怕是真的踩到了他的紅線,所以也許對方壓根都不想再看到她。 何必再去惹人厭惡? 既然已經(jīng)知道聶皓希安然無恙,林綺瞳放心之余,那種迫切想見到他的心思自然也就悄然退縮了下去。 為了讓自己不再胡思亂想,她開始跟傅意澤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你經(jīng)常剪頭發(fā)?” 雖然比不上專業(yè)造型師的水準,但身后男人行云流水的動作顯然說明他并不是新手。 “也不是很經(jīng)常,我偶爾會做做義工,幫一些長期住院的重癥病人理發(fā)。”傅意澤回答。 真是個心地善良的好好先生啊,林綺瞳想,還很細心體貼,連本該是家屬或者秘書替她準備的換洗衣物他都一一托人買了過來、并且全部都已經(jīng)送洗烘干。 正直、忠貞、善良、充滿責任感并且能夠包容地愛她溫暖她……少女時代的她確實期待自己未來的戀人是這樣的一個人。而當時兄長一樣的夏摯,大概有六七分符合了這些特征??珊髞砟?,后來他完全變了。所以什么‘夢中情人’根本就只是不可能實現(xiàn)的童話吧。 林綺瞳的思緒有些飄遠。 在她發(fā)呆的空檔,傅意澤仔仔細細地進行著手上的工作,直至最后一刀修剪完畢,他輕輕將層次分明的發(fā)尾從兩側(cè)梳到她的胸前:“你看看這樣可以嗎?” 林綺瞳低頭看了看那細膩的弧度:“挺好的,謝謝你?!?/br> 傅意澤嘴角微彎:“pleasure!” 他一絲不茍地為她擦去臉頰和脖子上的發(fā)渣,然后取下圍布。 “衛(wèi)生間有鏡子,如果你覺得頭發(fā)還有哪里不妥,我還可以繼續(xù)幫你修。衣服和洗浴用品也都在里面,你要是覺得身上還有碎頭發(fā)扎著不舒服,最好洗一洗?!?/br> “嗯,我也是這么想的。”發(fā)燒出了一身的汗,林綺瞳早就想好好洗個澡了。 “需要我叫護士來幫忙嗎?”見她起身的時候身形有些微晃,傅意澤扶了她一把,問。 “不用,我自己可以的。”林綺瞳淺笑,穩(wěn)了穩(wěn)步子走進衛(wèi)生間。 …… 完全合身的衣物是她平時喜歡的顏色和風格,護膚品和彩妝也是她慣用的牌子,林綺瞳推測傅意澤應該是在拉斯維加斯那一夜記下了她隨身物品的喜好。 化了個淡妝將自己的病容掩去,她走回病房。傅意澤還是叫來了一名護士等在那里,大概是在防備她萬一不小心在浴室里暈倒。 林綺瞳按下心頭的絲絲觸動:“我好了,現(xiàn)在可以過去了嗎?” 她最后還是決定去看看聶皓希,哪怕只看一眼,親眼確認過他沒事,她也就沒有遺憾了。 傅意澤頷首:“這是ghan,她會陪你一起過去?!?/br> 林綺瞳畢竟還是正在住院的病人,按規(guī)定沒人陪同是不建議隨意走動的。 傅意澤清楚自己此刻并不適合跟林綺瞳一起出現(xiàn)在聶皓希的面前刺激他,于是請來護士代勞。 對此林綺瞳也沒有異議,問好過后就準備跟著護士出門。 “綺瞳——” 眼看她的背影就要消失在自己的視野,傅意澤情不自禁地喊了一聲。 林綺瞳停下腳步,回身用一雙星空般清亮的眸子不解地望著他,直把傅意澤望得滿心澀然。 她對聶皓希的關(guān)心和在乎他全都看在眼里,如果說在此之前她一直拒絕著聶皓希,那么如今經(jīng)歷了險些失去聶皓希的變故,她會不會終于意識到聶皓希的不可或缺、會不會因此回心轉(zhuǎn)意而決定接受聶皓希的追求? 想到林綺瞳這么一去,自己以后也許再也沒有立場接近她,一股悲傷之情便難以控制地狠狠攫住了他的心臟。 林綺瞳目光一顫,似乎讀懂了傅意澤并未宣之于口的意涵。 她的心沒來由地也泛起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酸楚,表面上卻仍然強作平靜地反問:“怎么了,還有事嗎?” “不,沒什么?!备狄鉂勺詈筮€是什么也沒說,他不能在這已經(jīng)足夠復雜的時刻再給她添麻煩,“你稍后還有一些檢查要做,早去早回。另外……有話坐下來心平氣和慢慢說,吵架對大家都沒有好處。” 這是在勸她跟聶皓希握手言和啊…… 林綺瞳垂下眼眸。 “嗯,我知道了?!彼钌畹乜戳烁狄鉂梢谎郏澳闶莻€好人?!闭f完轉(zhuǎn)身離開。 被發(fā)好人卡了! 傅意澤苦笑。 他也不想自己總是這么‘好’。只是,從小家教甚嚴,爺爺說一不二,父母舉案齊眉,他耳濡目染之下不知不覺就養(yǎng)成了凡事都謙遜、替人著想的習慣。后來成為醫(yī)生,他更是銘記著入學時的希波克拉底斯誓言: ‘我鄭重保證自己要奉獻一切為人類服務:我將要給我的師長應有的崇敬及感戴;我將要憑我的良心和尊嚴從事醫(yī)業(yè);病人的健康應為我的首要顧念;我將要尊重所寄托給我的秘密;我將要盡我的力量維護醫(yī)業(yè)的榮譽和高尚的傳統(tǒng);我的同業(yè)應視為我的手足;我將不容許有任何宗教、國籍、種族、政見或地位的考慮介于我的職責和病人間;我將要盡可能地維護人的生命,自從受胎時起;即使在威脅之下,我將不運用我的醫(yī)學知識去違反人道。我鄭重地,自主地并且以我的人格宣誓以上的約定。’ 如今林綺瞳和聶皓希都是他的病人,所以哪怕知道這次只要聶皓希足夠大度,那兩人就有極大的可能性和好、甚至破鏡重圓,他還是不能違背原則去縱容自己刻意耍手段搞破壞。 在聶皓希自認為還沒有跟林綺瞳‘結(jié)束’期間,自己追求林綺瞳的行為大概會被聶皓希定性為‘橫刀奪愛’吧? 傅意澤想。 身為男人,他可以想象聶皓希在知道自己與林綺瞳已經(jīng)有了親密關(guān)系后會多么憤怒和嫉妒。兩人的爭執(zhí),自己在其中也有著無法推卸的責任,可對于那個迤邐而珍貴的夜晚所發(fā)生的種種,他舍不得忘卻,更加不會后悔。 就當他虧欠聶皓希吧,所以這次他會盡力彌補。如果聶皓希能夠放下一切芥蒂重新跟林綺瞳在一起,那么他會退回到一個守護者的位置,遠遠看著林綺瞳幸福就好。反之,他不會客氣、也不會再輕言放手——愛情本來就不是可以謙讓的東西,從忤逆祖父強行赴美開始,他愛林綺瞳的決心就已經(jīng)注定了無可動搖。 傅意澤若有所思地凝視著病房門上早已風過無痕的磨砂玻璃,柔和似水的目光漸漸堅定地凝成了大海般的深邃。 ‘嗡——嗡——’ 口袋里的醫(yī)用傳呼機突然震動了起來,他收回視線讀完上面的內(nèi)容,俊朗的臉上頓時神色一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