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亂局(1)
真愛號駕駛室。 葉效庭cao縱著游艇,按照傅意澤在無線電通訊中提供的坐標,將真愛號開抵兩人約定的海域等待會合。 不同于傅意澤臨時抱佛腳考取的初級執(zhí)照,葉效庭持有的是無限制的高級船長執(zhí)照,可以在公海和有授權(quán)的領(lǐng)海水域駕駛?cè)魏未?。正因如此,過去一個星期他都被傅意澤抓壯丁,每天都充當著私人教練。這還不算,本次好友的新船首航,他又馬不停蹄地被邀(強)請(拉)過來擔任無薪酬可拿的船長……對此,身為從小一起長大的發(fā)小,葉效庭除了無奈地搖頭也別無他法。 瞥了瞥雷達顯示面板,Scarab運動艇已經(jīng)進入探測范圍內(nèi)。又過了一會兒,船終于駛進底艙。 葉效庭又等了等,給傅意澤預(yù)留出足夠回房的時間,這才把掌舵權(quán)交給了船副,徑自離開駕駛室。 穿過橋廊,走下電梯,他來到傅意澤的專屬套房。 敲了敲門,無人回應(yīng)。 難道路上被什么事情耽擱了? 葉效庭掏出手機,思忖著要不要給好友打個電話。 忽然,旁邊的門緩緩一開,傅意澤從另一間套房里走了出來。 葉效庭一看門牌——那應(yīng)該是林綺瞳的房間。 “你……” 他剛想說話,傅意澤卻飛快地將食指豎在唇上,歉然地對他比了個小聲的動作:“綺瞳剛睡著,有事到我房里說。” “……” 葉效庭一句話話堵在喉嚨里,莫名感到氣悶。 他挑著眉梢看著傅意澤動作輕柔地闔上房門。有一縷淡淡的清甜從門縫里飄出,是一種混合了女士沐浴露和香氛體乳的香氣。 葉效庭輕不可察地皺了皺鼻子——傅意澤身上也沾染了同樣的味道。 他不動聲色地觀察好友:他顯然已經(jīng)洗過澡,可衣服卻沒來得及換,皺巴巴的還帶著污漬,疑似曾經(jīng)在地上滾過…… 葉效庭目光微沉。 傅意澤知道自己現(xiàn)在衣冠不整,見發(fā)小打量著他,于是赧然一笑,迅速回到自己房里換了一套潔凈的衣服。 葉效庭若有所思地在會客廳端坐。 傅意澤之前只說是林綺瞳心情不好,他陪她出海釣魚散散心。可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在林綺瞳睡著之后,傅意澤才從人家的臥室里洗完澡才出來,衣衫不整不說,腳步還帶著過度cao勞后的輕微虛浮。再看他的表情,那么地神清氣爽,連眼底都滿滿充斥著一種名為春風(fēng)得意的愉悅…… 葉效庭覺得自己什么都不必問了。 大家都是男人,且他在部隊里什么繪聲繪色的葷話沒聽過?傅意澤這個狀態(tài),十有八九是在不久前,跟林綺瞳在快艇上做了些什么成年人之間愛做的事! 葉效庭視線只粗粗一掃,就在好友身上鎖定了確鑿的證據(jù)。 “效庭,我身上有什么不妥嗎?”被那放射性一樣的目光盯得渾身不自在,傅意澤疑惑地問。 葉效庭深深看了他一眼,提醒道:“脖子?!?/br> 脖子? 傅意澤退回全身鏡前,仔細瞧了瞧——他的頸側(cè)一直到鎖骨處,不知什么時候被林綺瞳啄出了一片零零星星的紅痕! “咳咳。”傅意澤有些尷尬,連忙扣上了嫌熱而松開的領(lǐng)子:“謝了?!?/br> “不用?!比~效庭恢復(fù)面無表情的樣子,“你跟林綺瞳在一起了。”他用的并不是問句。 傅意澤先是一怔,隨即坦然承認:“嗯?!彼麤]打算瞞著好友。 雖然還沒得到林綺瞳的正式首肯,但傅意澤能感覺到,她已經(jīng)不再排斥他的靠近。況且他們在船上又發(fā)生了關(guān)系,事后林綺瞳也再沒有從前那種懊悔和推托的表現(xiàn)。所以傅意澤相信,他和林綺瞳離真正意義上的‘在一起’只是時間上的問題。 葉效庭靜默了幾秒,像是在斟酌著什么。最后他還是決定問出口:“你和林綺瞳……是認真的?” 傅意澤笑道:“當然,你知道我對任何事情要么不做,要么一定會全力以赴認真地做?!?/br> 葉效庭把臉一沉:“即使她和其他男人糾纏不清?”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傅意澤表情一變,所有的好心情頃刻消散殆盡,“如果你是指聶皓希的話,綺瞳已經(jīng)和他分手了?!?/br> 他定定看向葉效庭,清俊的眉宇因為對方銳利的言辭而漸漸擰成了一個旋。 葉效庭像是沒看到他的不悅:“那夏摯呢?” 傅意澤語塞了一瞬。 林綺瞳過去的事他知道得有限,但總歸都是些不愉快的事,她不愿多提,他自然也不會多問。 “綺瞳和夏摯沒有任何關(guān)系。” 他避重就輕,葉效庭卻反問:“真的嗎?你確定?” 傅意澤聞言,眉頭鎖得更緊:“效庭,你為什么突然問這些?” 他和葉效庭友情深厚,說話經(jīng)常是直言不諱的。但這并不表示,對方可以一直以一種質(zhì)疑的態(tài)度來針對他心愛的女人。 “你是不是對綺瞳有什么誤會?”傅意澤表情嚴肅,“我知道綺瞳在國內(nèi)有一些不堪入耳的傳聞,但那都是楊家那些別有用心的人在刻意污蔑。而你,從來都不是在意流言的人,也親眼見過綺瞳本人,應(yīng)該很清楚她不是流言里說的那樣……可是為什么,我覺得你對她有非常大的成見?” 傅意澤性格溫和,在圈內(nèi)是出了名的好脾氣。而這一回,他顯然是真動氣了。 葉效庭向來如炬的目光少見地暗了暗,但是很快又回歸了正常。 “是我用詞不當,我道歉?!彼晕⒎跑浟苏Z氣,可目光依舊晦暗不明,“我對林綺瞳沒有成見,之所以說剛才那些,純粹是對事不對人——最近她私下派人查了我。” “我正在做一件重要的事,跟井祝星和他的黨羽有關(guān)。如果涉及到這件事的人聽到了風(fēng)聲,那么他們一定會設(shè)法查我阻止我。這些人里面,包括夏摯?!?/br> 傅意澤一驚。 葉效庭繼續(xù)說:“林綺瞳和夏摯,他們感情上的恩恩怨怨與我無關(guān)。不過據(jù)我得到的消息,她在夏摯的幾家公司里都有著數(shù)額不小的股份。并且,她跟夏摯的母親一直聯(lián)絡(luò)頻繁,那位郭凝女士近期也避人耳目地借用了其他人的名頭,投資了一大筆錢到林綺瞳現(xiàn)有的新公司。所以我在意的是,她和夏摯有了這樣的利益糾葛,那么出于利益考量,她會不會暗中協(xié)助夏家?——畢竟她已經(jīng)知道了我的存在,也通過你了解了我的很多信息,現(xiàn)在她和你的關(guān)系又進展神速……” 葉效庭話音戛然一止,怎么聽都有些意味深長。 “你的顧慮我懂了?!倍虝旱捏@訝過后,傅意澤平靜了下來,“葉家的消息來源,想來是不會出錯的。不過……” 他鄭重地看向好友:“我相信綺瞳,那些陰謀論的東西,不適用于我和她。” 葉效庭聞言還想開口,卻被傅意澤打斷:“我不是兒女情長、是非不分。夏摯公司的股份,我略有耳聞,那應(yīng)該是綺瞳出讓皮特幣礦機專利之后折算的收益。至于她的新公司,從選址到融資到運營,過程我都有參與。我能擔保她并不知曉郭女士借名入股的事,這應(yīng)該是夏摯母親的自作主張——綺瞳的母親和夏摯的母親曾經(jīng)是非常要好的手帕交。” 傅意澤一字一句細致地對葉效庭分析和洗刷林綺瞳的‘嫌疑’。 聽完這些前因后果,葉效庭的臉色終于稍霽。然而他還有最后一絲疑慮:“那么照你看來,她是出于什么目的找人詳細調(diào)查我?” 說著葉效庭將林綺瞳委托對象的資料展示給傅意澤:明面上那只是一家在法國注冊、負責(zé)收集客戶對手商業(yè)情報的普通跨國公司。可實際上,其負責(zé)人是一位前KBG組織退役的高級情報官。私底下,這位負責(zé)人餋養(yǎng)了一大批與他有著相同背景的前蘇聯(lián)特工,通過黯網(wǎng),仍活躍在除商業(yè)界以外的其他情報領(lǐng)域。只要付得起錢,他們什么秘聞都敢查敢接…… 傅意澤看著那些資料,忽然笑了:“我就說綺瞳做事不可能這么粗心大意被人抓個正著。瞧瞧她挑的人,非常專業(yè)不是嗎?” “……”這不是重點!葉效庭臉色一黑。 傅意澤笑了一會兒才收起調(diào)侃,話鋒一轉(zhuǎn),他反問葉效庭:“這么專業(yè)的特工出面,你都能察覺。效庭,這是不是代表,你對他們的手法、路數(shù)十分熟悉,甚至,你根本就是與他們相似的同一類人?” 面對詰問,葉效庭垂下眼簾,沉默相對。 見他不答,傅意澤反而心里有了數(shù)。 葉家那位傳奇一樣的情報部門首腦、葉效庭的伯祖父,如今已經(jīng)退居幕后,而繼承他衣缽的人選,至今沒有對外公布?,F(xiàn)在看來,只怕就是葉效庭了…… 傅意澤知道好友不能‘主動’承認,但這不妨礙他進行合理推測。葉效庭的態(tài)度已經(jīng)說明了一切,所以他不必再追問下去了。 “開個玩笑?!备狄鉂烧伊藗€臺階,“回答你的問題:綺瞳對你沒有惡意,她調(diào)查你,應(yīng)該是想確認,你是不是沖著向景池來的。” “向景池?向修彬的兒子?”果然,葉效庭知道。 “對,就是國旅局長向修彬的兒子。”傅意澤點點頭,“他這條線對綺瞳有用,如果你的目標人物里面有向景池,我希望你能看在我的面子上暫時不要動他……井祝星的人,潛藏在北美的數(shù)目應(yīng)該還有很多?!?/br> 葉效庭的表情意味不明,緊繃的五官線條,很容易讓人認為他不同意。 然而傅意澤了解他,看出了他掩蓋在端肅神色下的一絲松動。于是他再接再厲,進一步繼續(xù)游說。 見好友這么執(zhí)著,最后葉效庭只能輕不可聞地嘆了口氣。接著,他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向修彬,他已調(diào)任商務(wù)副部長。” 傅意澤愣?。骸笆裁磿r候的事?” 雙規(guī)期間還能明降暗升到那么重要的部門? 葉效庭嘲諷地一笑:“紅頭文件上的日期,是去年。” “去年?”傅意澤覺得荒謬。 他很快聯(lián)想到從前的許多驚天大案,那些身處要職的高官們?yōu)榱嗣撟?,慣用的招數(shù)可不就是推出一只‘替罪羊’,讓他升官,讓他拿到更大權(quán)限,然后再把所有的罪責(zé)全部推到這個人身上——職位越高越重要,能犯的案子當然也就越多越大! “讓向修彬‘去年’接任商務(wù)副部長,今年東窗事發(fā),國旅局、商務(wù)部的案子都可以算到他頭上。如果罪名成立,向修彬只怕連緩刑都不要想了,直接‘死刑立即執(zhí)行’。鬧出這么大的動靜,就算遠在海外也很容易知道。向家人關(guān)心則亂,一定會按捺不住想辦法活動和營救。向景池和他mama孤兒寡母的,一時情急,到時難保會主動拿出私藏的文件去保至親的一條命……那些做局的人,只需要耐心等大魚上鉤,拿到東西之后,再神不知鬼不覺地讓向修彬‘認罪伏法’或者‘畏罪自殺’,這么一來,證據(jù)被銷毀、罪名也一筆勾銷,一箭雙雕一舉兩得……太陰毒、太狠了……” 傅意澤憤慨地喃喃自語。 葉效庭不置可否,但看他的表情,傅意澤知道自己的推斷沒有錯。 這里面的水,太深太混。 出于對好友的關(guān)切,葉效庭希望傅意澤最好不要攪進這盤亂局里來。 可傅意澤卻說,如果林綺瞳堅持要保向景池,那么他會幫她到底。 葉效庭深眉緊鎖:“你以前從來不參與這些的?!?/br> 傅意澤苦笑:“我雖然只是醫(yī)生,但不代表我不懂現(xiàn)在的時局。何況……很多事情也不光是為了她?!?/br> 他們傅家如今看著風(fēng)光,可說穿了,還不是被人用來開路的馬前卒? 這場政界的生死博弈如果勝了,傅家或許真的可以一飛沖天??扇绻麛×恕?/br> 傅意澤不能不為家族多做打算。這次他把全副身家都轉(zhuǎn)到美國來投資,也是為了給家里多留一條后路。 葉效庭再次沉默。 好友的擔憂他何嘗不感同身受?只是,葉家是軍人世家,葉家的每一個男人肩上都擔負著不容逃避的責(zé)任,哪怕身處和平年代…… 所以千言萬語,最后只換作在好友的肩膀上輕輕一拍:亂世當前,各自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