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jié)
殊蘭也在看他,她現(xiàn)在覺察出胤禛是越看越覺得有味道的男子,舉手投足間總是能露出幾分貴氣,頎長的身姿就這么隨意的坐著,也有不容人忽視的氣勢從身上流瀉出,他似乎不怎么掩飾他身上的氣息了。 或者是因?yàn)橐呀?jīng)知道她的身份了吧。 未冉笑嘻嘻的道:“公子爺,今日在講個(gè)故事吧?!?/br> 胤禛其實(shí)有些小心眼,她害怕未冉被記恨上,打斷道:“公子爺身子才剛剛好,哪能一見面就講故事,還有沒有一點(diǎn)規(guī)矩,出去玩去。” 未冉嘟了嘟嘴,不情不愿的出去“玩”去了。 吉文偷笑了一聲。 胤禛靠在床頭看著這一對主仆,眼里也不知道閃動著什么。 即便未冉出了門還能聽到她的嘀咕聲:“這公子連個(gè)笑臉都沒有,格格怎么就這么愛找他……” 又聽到她哎喲了一聲,大約是被吉文教訓(xùn)了。 殊蘭的臉騰的紅了起來,慌亂的抓起胤禛床頭的書:“我給公子爺讀一段書吧?!?/br> 她低著頭看著手里的書,胤禛看著她的側(cè)臉微微頷首:“勞煩姑娘了。” 殊蘭不知道為什么,總覺得胤禛的話中帶了笑意。 她的臉便越發(fā)紅了,像是抹了胭脂,紅潤可人,胤禛眼里的笑意一閃而過。 殊蘭讀的是史記中的一段,她的聲音極好聽,似乎總能安撫人心,將胤禛心里原本的煩躁漸漸撫平,聞著淡淡的荷香,不自覺的沉沉的睡了過去。 在醒來,又聽見隔壁屋子里傳出了說話聲。 辛嬤嬤語重心長的道:“奴婢的好格格,那好歹是個(gè)男 子,您怎的能讓他一直跟您住的這般近?您還要不要名聲了?!?/br> 她似乎是在軟著嗓子撒嬌:“好嬤嬤,我是有分寸的,知道也就咱們主仆幾個(gè),回去不告訴我額娘,旁人不知道就沒有什么?!?/br> 辛嬤嬤似乎有些生氣:“您也不知道他是個(gè)什么身份,萬一他是有了妻室的,窺覷格格的美貌,將這一宗抖摟出來,格格打算怎么辦?難不成還是去做妾室?您這不是要夫人的命嗎?” 隔了半響,他才聽到殊蘭的聲音,還是不急不緩,清淺又清晰:“他不是那樣的人….” 他不知道怎的將這句話在嘴里反復(fù)咀嚼了很久,彼時(shí)她尚不知自己的身份何等尊貴,在外人眼里他不過是連個(gè)街頭的小商販都不及的亡命之徒,與她而言他只是他,但正因?yàn)樗皇撬?,她這一句話,叫他怔了半響,似乎隱隱品出幾分真情的味道…… 等他回過神來,聽的那嬤嬤還在說話:“格格,您可不知道夫人有多討厭妾室,她自己不許老爺納妾,便是看見旁人自甘為妾都?xì)獾牟惠p,您可別生出旁的心思來……” 不能為妾…… 殊蘭在心里無奈的笑了一聲,她本是都想淡了這個(gè)執(zhí)念的,但造化弄人,竟將胤禛送到了她跟前,還叫她救了他一命,如此,怕是不為妾都難了。 胤禛摩挲著手上的玉扳指,想起了暗衛(wèi)打探來的事情:“這位是鄂爾泰家的嫡長女,跟她一起出生的本還有弟弟的,當(dāng)年龍死鳳生差點(diǎn)就被家族處死,請了相國寺的隨云大師看命數(shù),說是必須抱與他人養(yǎng)滿八年不見面,方能消災(zāi)免難,此后必定是鳳飛與天,旺夫旺子,榮華富貴…..” 他吃了一驚:“這話當(dāng)真?” “手下也是無意中從府里的老人嘴里聽來的,只說當(dāng)年隨云大師說了這些話,家里知道的人本就少,后又下了死命不讓往外說,這些年死的死,走的走,知道的也只剩下那么一兩個(gè),那人還是吃醉了酒才說出來的。向外說的也不過是旺夫旺子,富貴榮華這八個(gè)字。” “后來剛滿七年,這天河縣的縣令獨(dú)子去世,她養(yǎng)父母不久也跟著去了,她被個(gè)下人拐到京城,幸得四品典儀買進(jìn)了府給家里庶出的姑娘做了丫頭,一直未改先前的名字,還叫做蘇荷,后來遇見了鄂爾泰的長子鄂容安,查了好久才知道這是失散多年的女兒,立馬就接回了府,這一次就是來看她養(yǎng)父母的。” “她舅舅是河南按 察使,舅母是馬爾漢的堂侄女,表姐是多羅郡王董額的福晉,表哥剛剛中了舉人?!?/br> 她這外家到是夠硬氣的。 “鄂爾泰的夫人赫舍哩氏,當(dāng)年跟果毅公還有一段公案,若果毅公在遇上赫舍哩氏之前沒有妾室,如今果毅公夫人就是赫舍哩氏了,這位赫舍哩氏極通經(jīng)濟(jì)一道,還做著海上生意,就是九爺私下里也贊嘆過幾次?!?/br> 暗衛(wèi)洋洋灑灑將西林覺羅家?guī)缀跽f了個(gè)透,胤禛一直安靜的聽著。 他忽的聽到隔壁的開門聲,聽動靜似乎有人向這邊來了。 殊蘭紅著眼圈走了進(jìn)來,即便用脂粉掩飾過了,他還是看見了,辛嬤嬤似乎一直想說什么,但殊蘭一直不接話,只跟他隨意聊天:“這兩天相必傷口覺得癢吧,這樣就是快好了,你也躺了這么久了,若想下去走動便跟我說,我不讓下面的人進(jìn)院子就是了,總是這么躺著也不是個(gè)事?!?/br> 他感激她的體貼,若這個(gè)時(shí)候他還是皇四子,殊蘭就是做的再多,怕也很難入他的眼,在他看來,女子之所以愿意圍著他轉(zhuǎn),更多的是因?yàn)樗纳矸荩稍谒磥硎馓m不是,因?yàn)椴皇菫榱怂纳矸?,所有的一切就顯得難能可貴了起來。 他又聽殊蘭道:“我這幾日閑的無事,做了好幾樣點(diǎn)心,一會讓人給你送過來你嘗嘗,若你覺得好,我在多送些給你。” 胤禛微微頷首:“想來也是不差的?!?/br> 殊蘭轉(zhuǎn)眼去看他,見他眼里少有的認(rèn)真,抿嘴笑道:“我想著,若大家都說好,我回去將方子給我額娘,讓她開了鋪?zhàn)尤ベI,我保管你是沒有嘗過的?!?/br> 她說的高興,胤禛也捧場道:“怎的這般肯定?” “那是洋人那邊傳過來的,咱們這邊少見,我額娘以前也是沒有嘗過的,只是聽過,我這這幾日翻出了幾本專門說外洋吃食的書,自己搗鼓了好久才做出來的?!?/br> 她笑起來的時(shí)候臉龐就明媚了起來,眼里淡淡的哀傷也驅(qū)散干凈,讓人看著一直舒服到了心里,他不自覺的放緩了聲音:“那我可是有口福了。” 辛嬤嬤看著二人的樣子一直唉聲嘆氣,見著殊蘭不吭氣,自己終于出了聲:“不知道這位公子爺有沒有妻室?” 幾個(gè)丫頭面面相覷,殊蘭撇了一眼胤禛,忽的就紅了臉,站了起來向外走。 胤禛看著殊蘭的背影,緩慢而低沉的道:“是 有妻室的…..” 他見著殊蘭的背影一頓,一下子就彌漫出了難言的哀傷,他又忽的有些后悔當(dāng)著她的面回答,只看著她踉蹌的跑了出去。 辛嬤嬤的臉色很是難看,但還是擠出笑意道:“是奴婢唐突了,問出這么沒規(guī)矩的話,還忘公子爺見諒?!?/br> 胤禛搖了搖頭,低嘆了一口氣。 一整夜,他似乎總能聽到若有若無的哭聲,伴著著纏綿的雨聲,讓他怎么也睡不過去。他能給她的身份一定不會委屈了她的,只是這個(gè)時(shí)候還不便說。 雨總有晴了的時(shí)候,因?yàn)樨范G想要出來走動,院子便沒有幾個(gè)人,他穿著主仆幾個(gè)為他趕制出來的袍子,微微瞇眼站在廊下,屋外的光線有些刺眼。 她在見他就不愿在看他的眼睛,只看著滿院的翠綠低低的說話:“我那點(diǎn)心好了,你嘗嘗罷,這個(gè)叫做蛋糕,這上面的是牛奶做的叫做奶油,下面的是雞蛋和面做的叫做雞蛋糕?!?/br> 她還很嬌小,站著的時(shí)候只到他的咯吱窩下,低著頭他便只能看見那烏壓壓的一頭青絲,他在心里嘆了一口氣,還只是個(gè)孩子呢。 他忽的開口道:“還難過呢?” 見著殊蘭忽然抬頭,那眼里霧蒙蒙的蓄滿了水汽控訴的看了他一眼,嘴角癟著就要哭,又趕忙低下了頭。他越加覺得不過是個(gè)孩子,想笑又怕惹惱了她。 便只接過一旁瞪眼睛的丫頭手里的木勺子,在蛋糕上挖了一勺子奶油,入口即化,甜絲絲的舒暢,吃了一口下面的雞蛋糕松軟可口,他端詳了幾眼,給出了中肯的意見:“味道不錯(cuò),便是樣子也極其好看,孩子老人會喜歡,閨閣中的小姐想來也會喜歡這巧勁,所以還是做得生意的?!?/br> 她可憐兮兮的抬頭:“你沒騙人?” 長長的睫毛黑蝴蝶一般還掛著晶瑩的淚水,又想得到他肯定的答復(fù),又似乎不愿搭理他,看著怪可憐的,他撲哧一聲就笑了起來。 殊蘭這次真的呆了,她從不知胤禛笑起來會這樣好看,整張臉上的線條都柔和了起來,那嘴角的弧度優(yōu)雅又完美,便是露出的那一排整齊的牙齒都閃著燦然的光,黑沉沉的眼眸璀璨又耀眼。 他似乎極享受殊蘭的呆樣,接過小丫頭的帕子擦了擦嘴,慢慢的朝院子中間走去,邊走還緩緩的搖頭,這樣小,孩子一樣….. 辛嬤嬤急切的想要帶著殊蘭走 :“雨停了,該走了,夫人來信催了好幾次了?!?/br> 她看著坐在梳妝鏡前的主子,似乎越發(fā)看不懂她,她以為主子對那位公子是情根深種的,那一夜來來回回的哭了好幾次,真的像個(gè)懵懂的姑娘一般,只是現(xiàn)在又安靜的坐在這里,完全不像個(gè)小姑娘的樣子,眼里偶爾露出的滄桑,讓她覺得不過是自己眼花了。 殊蘭將梳子放在桌子上,淡淡的道:“是該走了?!?/br> 吉文推了推未冉,示意她說點(diǎn)什么,未冉硬著頭皮想了好久,僵硬的道:“回去好,回去好,回去賣蛋糕?!?/br> 眾人見著未冉一開口殊蘭果然笑了,都松了一口氣。 殊蘭到了夜里便去向胤禛此行,站在不遠(yuǎn)不近的地方:“我明日就要回京了,你身上的傷還沒有好,便在這里在養(yǎng)幾天,我走了,你在這在這里便沒有什么,想什么時(shí)候走便什么時(shí)候走?!?/br> 胤禛白日里還覺得她是個(gè)孩子,這個(gè)時(shí)候又覺得朦朧起來,她淺淺的笑著,像是第一次遇見的時(shí)候一樣,從容又淡然,仿佛什么都激不起波瀾,忽的讓他覺得離得極遠(yuǎn),他微微皺眉:“我也是要回京的,說不定還會見的?!?/br> 她微微拜了拜,只留了一句:“相見不如不見……” 這一夜,胤禛又沒有睡踏實(shí)。 12、再見 漫天的飛雪洋洋灑灑,下了一天一夜,落了厚厚的一層,早起的時(shí)候,佟如玉的額娘馬佳氏還是去了,她呆呆蜷縮在她額娘的身邊,只覺得這世上一下全然沒有了色彩,她僵硬的轉(zhuǎn)頭,看著四兒艷俗的紅唇一張一合,她并不能聽來她在說什么,卻覺得鋪天蓋地的憤怒和悲涼。 眾人都沒有料到佟如玉會突然發(fā)難,撲過來抱住四兒,一口就咬在她的脖子上,要是在狠一些這樣咬下去都是能咬死的,隆科多又驚又怒,一腳踹過去硬生生的踹倒了佟如玉,才將四兒救了下來,看她滿脖子的血,眼睛都紅了,抱起人來就要走,還不忘惡狠狠的道:“把這個(gè)賤人狠狠的給我打!” 佟如玉疼的蜷縮在地上聽著賤人這兩個(gè)字又恍惚了起來,她是賤人,她的阿瑪又是什么? 聞訊趕來的赫舍哩氏一面罵兒子,一面將佟如玉摟在懷里:“好孩子,不怕,有瑪嬤了?!?/br> 身旁的嬤嬤忙機(jī)靈的出去請大夫。 佟如玉這才在赫舍哩懷里哭了了出來:“瑪嬤,我額娘沒了,我額娘沒了……” 屋子里亂糟糟的一團(tuán),都忘了剛剛過世的馬佳氏。 赫舍哩聽的悲切,也落了淚:“還有瑪嬤和你瑪法了,不怕?!?/br> 后花園的梅花開了,殊蘭帶著幾個(gè)弟弟meimei去后花園的亭子里賞梅花,又命幾人作詩:“誰要是做的好,我就獎(jiǎng)?wù)l一株最好看得紅梅。” 鄂祈示威一樣坐在殊蘭的懷里,驕傲的四處張望,鄂禮嚷嚷道:“大姐騙人,要紅梅,我們就能自己摘,不用大姐賞?!?/br> 鄂實(shí)就引著他說話:“那你想要什么?” 鄂禮果然不負(fù)眾望說出了他也想要的東西:“蛋糕?!?/br> 鄂寧吞了吞口水:“對,就要蛋糕?!?/br> 雅莉琦笑嘻嘻的依著殊蘭道:“jiejie,你把頭上的花賞我就成了。” 凡殊蘭頭上的花,雅莉琦必定是喜歡的,借著一切可能的機(jī)會討要。 格佛荷拉了拉雅莉琦不好意思的抿嘴笑。 殊蘭又問鄂容安:“你想要什么?” 鄂容安老神在在的道:“別的便罷了,繡個(gè)荷包就行了?!?/br> 明明是個(gè)小孩子,總是裝的這么深沉。 殊蘭故作沉思,出了亭子,站在雪地里:“你過來?!?/br> 鄂容安見她說的一本正經(jīng),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便聽話的站到了殊蘭跟前,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覺得脖子里猛的一涼,亭子里的一眾小的笑的前仰后合,鄂禮極其機(jī)靈的當(dāng)先跑了出來:“哎呀,我也給大哥涼快涼快。” 也不知怎的就拿起雪團(tuán)亂戰(zhàn)了起來,連旁邊的丫頭們也沒能幸免,等著老太太讓丫頭來找人,大的小的滿身都是雪,只是映襯著那一張張紅撲撲的臉蛋怎么看怎么好看。 蘇爾氏進(jìn)了老太太的院子,見著大的小的站了一排孩子,先笑了起來:“說說吧,怎么就惹得老太太不高興了?” 老太太站在里面也不讓人扶,隔著厚重的簾子聽著外面的動靜,旁邊服侍的丫頭抿嘴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