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jié)
殊蘭漸漸的收起了臉上的笑意,垂了眼擺弄著手上的戒指,口氣淡淡的:“接走了耿meimei,meimei這里又要少一個侍候的,自然要補上,泰蘿是額娘調(diào)教出來的,放在meimei這里,meimei覺得怎么樣?” 年婉雯立時冷笑了一聲:“能怎么樣?賢側(cè)福晉都發(fā)話了,meimei還能不按著賢側(cè)福晉說的來?” 殊蘭勾唇笑看著她,眼里帶著居高零下的審視:“果然還是你懂規(guī)矩,若是別人我是不必專門來走一趟的,meimei跟別人不大一樣,所以我才要特特過來說一聲,meimei卻是個明白人,明白就好,明白人不辦錯事,不辦錯事也就不會受罰?!?/br> 她這一段話說的就犀利了,一是諷刺年婉雯厲害不懂規(guī)矩,二是警告年婉雯做事情明白一點,最好別犯錯。 殊蘭本是不打算這樣的,自然還是面上和和氣氣的好,但有了身孕的年婉雯自覺腰桿硬了,做事更加囂張起來。殊蘭以前和氣是因為年婉雯沒有碰到她的底線,現(xiàn)在犀利是警告年婉雯最好別碰上她的底線,否則就不是這么簡單的幾句話的事情了。 年婉雯緊抿著嘴看著殊蘭,出氣也有些粗重,被殊蘭淡淡的撇了一眼,又是一驚,下意識的低下了頭之后又覺得羞憤。 殊蘭已經(jīng)起了身,吩咐丫頭道:“去給耿格格說一句,讓她收拾好了就去我院子?!庇侄谔┨}:“好孩子,侍候好年側(cè)福晉,她如今是有身孕的人?!?/br> 泰蘿抿嘴應(yīng)了一聲又福了福身子。 殊蘭根本沒在和年婉雯說一句話徑自出了屋子。 直到殊蘭出了院子,年婉雯才狠狠的將一個茶碗砸在地上羞憤的道:“她憑什么那么說我?!她憑什么?!” 柔然嚇了一跳,忙勸她:“您這是做什么?她不是個善茬,不是咱們現(xiàn)在能惹的起的,您也要多為肚子里的小阿哥好好想想,只要您的阿哥比她的阿哥出息,就是她在厲害又能怎么樣?照樣在您面前是個輸家?!?/br> 年婉雯便也這樣自我安慰:“你說的對,她在囂張在厲害又怎么樣,只要我的兒子比她的兒子出息,她照樣是輸了!”她這樣反復(fù)的對自己說,似乎就沒有開始那么氣憤,但心里的某一處還是無法平復(fù)下去,那個地方也同樣的反復(fù)說著:你是害怕她的,別不承認! 年婉雯有身孕的消息一時后院都知道了,額爾瑾本是在帶著二格格看書,聽了到是笑了笑,沒想到她動手動得那么巧,這位肚子里的孩子即便生下來大抵也不會有多好。 二格格總是沉默寡言,默默的看著書本上的字,在看額爾瑾嘴邊的笑意,眼神又暗了下去,這個后院里一直都是這樣,不管面上看起來多么的和諧美滿,它的內(nèi)里卻是一塊丑陋的腐rou,經(jīng)年散發(fā)著臭味,而她就一直在這腐rou里頭生活,遲早有一天也要一起爛掉,散發(fā)出同樣另她作嘔的氣味。 她不禁看向外面,透過雕花的窗戶,透過高蹺的屋檐,似乎也同樣透過了高不可攀的紅墻,外面是和這里是不一樣的世界,完全不一樣,一定比這里清爽比這里自由。 直到額爾瑾溫柔的喚她,她才回過了神,懵懂又乖巧的答應(yīng)了一聲,繼續(xù)低頭讀書,晌午的陽光透進來卻只披在她的后背上,在她面前投下陰影。 殊蘭回了院子,就讓人將前頭第一進院子的耳房收拾出了兩間給耿氏和她的丫頭住,她自己帶著孩子認字讀書玩游戲,聽到蘭紅來找她,又忙讓人將她請了進來,蘭紅還是以往的樣子,只是看著少了一股鮮活勁,在榻上坐下,端起茶碗吃了好幾口,才跟殊蘭說話:“我是做不來彎彎繞繞的事,我來找你是想求你在皇阿瑪跟前為我們爺說說好話,他實在什么都沒有做,這樣子太不….” 她說著又激動了起來,到底是知道她說的話不妥當(dāng)又收住了嘴,雙手捂住了臉,喃喃自語:“你不知道他都成什么樣子了,從去年回來到現(xiàn)在滿頭的頭發(fā)都花白了,他才多大的年紀,已經(jīng)老頭子一樣…” 殊蘭聽著心里也不好受,但十三的事情在皇上心里不簡單,這里頭到底還牽扯著什么別的事情她并不清楚,皇上心里忌諱著,提起來只會倒霉。 別人卻并不這樣以為,尤其是蘭紅明顯是不清楚的,蘭紅或許還會想既然可以求著十三不關(guān)在養(yǎng)蜂夾道,為什么不能在求著放了十三,這有什么區(qū)別? 但確實就是有很大的區(qū)別,不關(guān)在養(yǎng)蜂夾道是皇上畢竟還顧念著兒子,放了他卻是意味著十三所代表的一些事情皇上已經(jīng)原諒或者是其他一些政治信號。 殊蘭深吸了一口氣,看著明顯情緒有些不穩(wěn)定的蘭紅正期待的看著她,垂下了眼又吐出一口氣:“你怎么會想著來找我?” 蘭紅抿了抿嘴:“我也不說假話了,是額爾瑾提點的我。” 殊蘭到笑了笑,額爾瑾果然是見縫插針,想盡辦法給她添堵,看來她還是對額爾瑾仁慈了。 殊蘭嗅了嗅茶碗里茶水的清香,又放在桌子上,她的一舉一動總是這么的優(yōu)雅好看,但蘭紅無心欣賞,她急切的抓住殊蘭的手:“你不愿意幫我?” 殊蘭看著她輕聲問:“十三知道你來找我嗎?” 蘭紅一頓搖了搖頭。 殊蘭推開她的手:“我的意思你先回去好好問問十三,跟十三說說,看看十三的意思,他是一家之主有些事情畢竟比你清楚,或者要我怎么在皇阿瑪跟前說話,這樣總比我自己一個人想的周到,要是到時候好心辦了壞事,對大家都不好?!?/br> 十三的心里必定是明白的,只但愿十三不要讓她失望。 蘭紅有些失望,但聽殊蘭的口氣似乎是愿意幫她的,又帶了一重希望,眼里含著笑意和眼淚:“…我就知道你是真心待我們好…” 殊蘭拍了拍她的肩膀進了里間拿出了幾張銀票給她:“你千萬別跟我客氣,以后還要你還的,我只是看在孩子的份上才給你的?!?/br> 蘭紅到底是哭了一場:“我們遇上這么大的事情,也就你跟四哥還一直真心待我們,這恩情也不知什么時候才能還…” 上輩子的十三還了一生,過勞而死,這也是她為什么一直對十三和蘭紅頗多照顧的原因,這樣的人總是不自主的讓人敬重。 77 耿氏帶著鸚哥只提了四個包袱,站在芳華院的門口在蒼翠的松樹樹蔭下抬頭看門上的匾額,以前這處院子是后院里最偏的一處,眾人也有私下里笑話的,只是如今看不免又悟出一個道理,從來沒有貴賤之分的地方,只有有貴賤之分的主人,賢側(cè)福晉是這后院最大,她在哪正院就在哪。 守門的婆子見她到了笑著說話:“早聽說格格要來咱們院子住,您快進去,屋子都收拾妥當(dāng)了?!?/br> 耿氏笑著應(yīng)了一聲,鸚哥忙又給這婆子幾個賞錢吃茶,婆子依舊是面不改色的恭敬,似乎并不怎么為這手里的錢動心。 耿氏一時回過神來,賢側(cè)福晉富貴,出手大方,她院子的人都眼界高。 剛送走了蘭紅又聽見耿氏到了不免又讓她進來說幾句話,殊蘭是仔仔細細的觀察過好些時候她的,雖說也是聰明的,但做事到底顯得本分,她總要找?guī)讉€幫手的,管家理事帶孩子這事情還是多了些,她不怕放權(quán),就怕找的人不合適。 先將耿氏放在她眼皮底下好好看上些時日,若真的可以少不得是要用用她的。 耿氏跪在地上行了大禮:“奴婢叩謝賢側(cè)福晉。” 她是想謝殊蘭將她從年氏的院子救了出來,殊蘭讓憐年扶起了她,給了個凳子坐著,溫和的道:“也是你往常看著懂事乖巧,所以我也愿意你過來在我跟前侍候,我就喜歡懂規(guī)矩,知道禮數(shù)的人?!?/br> 耿氏忙起身,又福了福身子:“奴婢記下了?!?/br> 殊蘭笑著要她坐下:“你別這么緊張,我這院子也不是龍?zhí)痘ue,你今兒就不必過來在我跟前侍候了,先去好好歇歇,在看看屋子是不是缺什么,若缺了東西你找憐年或者吉文說都可以。” 耿氏忙又應(yīng)了一聲,隨著憐年下去,她出了屋子吐出一口氣,忙又親熱的同憐年說話。 殊蘭同吳嬤嬤說話:“嬤嬤看她怎么樣?” 吳嬤嬤搖頭:“這可不好說,人心最難測,她如今沒有寵愛沒有阿哥自然看著事事乖順,一旦有的東西變了,她的心也會跟著變大,還是丫頭們用著放心?!?/br> 殊蘭摩挲著杯口:“嬤嬤說的也對,在看看吧,也不一定就非要用她,憐年幾個就是成了親,要是嫁在府里照樣能用,下頭年紀小的也漸漸大了有擔(dān)當(dāng)了,也照樣能用,咱們可用之人多的很?!?/br> 吳嬤嬤笑著道:“主子這話說的是,若是以后她真聽話給那么一點兩點的事情讓她管著也沒什么不好,正好要府里的人知道,主子寬厚,就是喜歡懂事聽話的。” 殊蘭輕笑:“嬤嬤這個主意好,引著別人過來巴結(jié)我!”吳嬤嬤也跟著笑:“可不就是這個意思!” 王潤家的提著一只剛從外頭買回來的老母雞進了廚房后頭的小院子,哄的一下從一旁涌出幾個丫頭上來就綁住了王潤家的,王潤家的嚇的尖叫:“你們做什么?我可是福晉的陪房,你們不想活了?!” 柔然朝著她的腳趾頭狠狠的踩了下去,看王潤家的疼的一張臉都扭曲在一起,臉上才有了笑意:“我抓的就是福晉的陪房!” 年婉雯挺著肚子站在外頭,看著王潤家的被抓了出來,輕蔑的一笑搭上柔然的手:“走吧,去看看好久不見的福晉?!?/br> 她惹不起西林覺羅殊蘭,難道還治不了一個烏拉那拉額爾瑾? 年婉雯帶著一群人浩浩蕩蕩的往正院去了,福晉的陪房王潤家的還被五花大綁著,一只被倒提的母雞驚恐的叫喚著,這一切好像是投入油鍋中的一滴水,整個后院似乎都沸騰了。 萬兒驚慌的進了額爾瑾的院子:“福晉,不好了,王潤家的被綁了!” 額爾瑾整個人一僵:“誰綁的?” “年側(cè)福晉,帶著人都過來了!” 額爾瑾似乎稍微放松了一些,摩挲著手里的佛珠,好半響道:“你去外面候著,人來了就引進來,那些不相干的人別讓進來?!?/br> 說以前的李氏囂張,但她囂張的總帶著幾分道理,還好拿捏,年氏不一樣,年氏是個不講道理的混人,她做事從來是怎么爽快怎么來。 萬兒還沒走到門口,年婉雯已經(jīng)氣勢洶洶的帶著一大堆人涌了進來,一面走,一面哭:“我這是怎么得罪福晉了?就是因為我有身孕所以福晉嫉妒?竟然讓人每日都給我燉七八年的老母雞湯,誰不知道七年的老母雞塞砒霜?福晉的心也太狠毒了,這是要毒死我!” 她一行淚一行說:“與其讓別人把我毒死,我到不如今兒先撞死!”她又喊額爾瑾的名字:“額爾瑾你出來!我當(dāng)著你的面撞死!” 額爾瑾扶著萬兒的手,身旁也跟著一大堆的丫頭嬤嬤,就站在臺階上看年婉雯:“meimei這是在叫我?這么多年了,叫我名字的meimei到是第一個。” 年婉雯指使著丫頭砸了額爾瑾院子里的花盆,一面哭著說:“你說你為什么要毒死我?” 額爾瑾輕笑著看著她:“我要毒死你你怎么還好好的?meimei到是從哪聽說我要毒死你的?” 年婉雯仰著下巴看她:“你指使著王潤家的特意買了七八年的老母雞,日日都燉給我喝,我要不是早些時候知道,早就被你毒死了,我不過是想等等,看看那母雞是不是天天都是七八年的老母雞,真是難為jiejie了,這么大年紀的母雞怕是不好找,應(yīng)當(dāng)早就不會下蛋了!” 她說的好好話頭一轉(zhuǎn)就諷刺了幾句額爾瑾,額爾瑾收起了臉上的笑意:“你說天天都是七八年的老母雞,就天天都是?我還說每日里都是些嫩母雞,難道不行!” 年婉雯嘴上說不過,又指使著丫頭一面亂砸,自己一面又要尋死:“我活不下去了,我要去告御狀,我要讓皇上也知道你這個惡毒的婦人,專門殘害爺?shù)淖铀茫 ?/br> 額爾瑾終究被這蠻不講理不按常理出牌的年婉雯氣的變了臉色,眼見著那丫頭就要往屋子里沖,她不得不極其不甘愿的呵斥道:“都是死人!還不去請賢側(cè)福晉過來看看,她的家就是這么管得?!” 殊蘭可算是真的見識了年婉雯的本事,笑吟吟的站在門口看著額爾瑾:“jiejie是在說我?我到是覺得奇怪,怎么年meimei不找別人的麻煩就找jiejie的麻煩?” 年婉雯一見殊蘭本來有些心虛,但聽的殊蘭的話似乎根本沒有怪她的意思,立時又哭了起來:“賢側(cè)福晉,你可要給meimei做主!” 殊蘭攜了她手嗔怪的看了她幾眼:“你都是有身孕的人了,就是在大的氣也不能拿自己的身子不當(dāng)回事,有事情咱們進屋子里慢慢說?!庇址愿廊崛唬骸胺龊媚阒髯??!?/br> 柔然忙應(yīng)了一聲,剛剛還劍拔弩張的氣氛立時就消弭與無形,殊蘭面帶笑意的帶著年婉雯向屋子里走,額爾瑾剛剛松了一口氣,在對上殊蘭的笑意的時候又緊繃了起來。 一大群人呼啦啦都撤回了屋子里,碎裂的花盆破敗的鮮花七零八落的躺在地上,二格格沉默的站在門口看著下人們默不吭聲的收拾殘局。 殊蘭和額爾瑾一左一右坐了上座,年婉雯靠下首一些,一坐下就又將自己的委屈說了一遍:“…每天都是七八年的老母雞湯,幸虧下頭的人機靈,看出了那母雞不妥當(dāng),我自己忍了好幾天見還是這樣,就不能在忍了!” 肚子里有塊rou果真就是有恃無恐了,證據(jù)都握不全就有膽子出來鬧騰,整個后院的人也就只有年婉雯有這么大的膽子,想不佩服都難。 殊蘭微微頷首,又去看額爾瑾:“不知jiejie是什么意思?” 額爾瑾喝著茶碗里的熱茶,慢騰騰的道:“大廚房如今又不歸我管,就是王潤家提個七八年的老母雞又能說明什么?” 她大抵從一開始就打的是這算盤,毒害年婉雯然后栽贓殊蘭。 殊蘭的嘴角依舊噙著笑意:“jiejie這話說的果然引人深思,但畢竟是jiejie陪房,怎么年meimei就偏偏說是jiejie的錯,這自然是有原因的?!?/br> 她又去看年婉雯:“年meimei,還有什么話要說?” 年婉雯靠著椅子坐著,哭的有些吃力嗓子也啞了:“能說是王潤家的,meimei自然是有證據(jù)的,前些日子覺察出那雞有問題就讓下頭人去盯了,王潤家的每日里都要出去一回,在回來手里必定是要多一只雞,我的雞湯又都是出自她的手,若說不是她又是誰?” 她做事畢竟還是差了一籌,要是能指出王潤家在外頭買雞的地方,都對那些人說了什么,在指證就有力的多了。 額爾瑾冷笑:“王潤家的,你自己來說是怎么回事?” 王潤家的跪下磕頭道:“奴婢只是看采買上的雞用來燉雞湯味道怕是不夠好,年側(cè)福晉又一向挑剔,奴婢就不得不自己出去挑幾只好雞,就是在東市買的,不信的話大可讓人去問?!?/br> 殊蘭自然是信的,因為王潤家的要去兩處地方。 年婉雯冷聲道:“今兒那母雞廚房里的有些年紀的人都說是七八年的,你又怎么說?” 王潤家的又道:“母雞買回來都要在廚房后頭的小院子里養(yǎng)幾個時辰,就是有人換了也指不定!” 這話又轉(zhuǎn)到了殊蘭頭上,額爾瑾看向殊蘭:“如今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meimei在管,出了這樣不明不白的事情,meimei總要說些什么吧?” 殊蘭淺嘆了一口氣:“jiejie非要這樣?” 額爾瑾看著殊蘭眼神閃爍,仿佛已經(jīng)抓住了殊蘭的把柄一樣,聲音都高了幾分:“國有國法家有家規(guī),萬事都要按著規(guī)矩來,畢竟無規(guī)矩不成方圓,亂了什么都不能亂了規(guī)矩,該怎么來就要怎么來!” 殊蘭起了身,在屋子里來回走了幾步,轉(zhuǎn)身看額爾瑾:“jiejie覺得這事情必須按規(guī)矩來?” 額爾瑾淺笑:“自然!” 殊蘭也跟著勾了勾嘴角:“我本不想這樣的,大家能一起侍候爺本就是情分,有些事情我原想著能過去便過去算了,只要沒傷人就讓過去,但jiejie逼我非要按著規(guī)矩來,我若哪里得罪了jiejie,jiejie千萬不要怪我?!?/br> 額爾瑾的心里升起不安:“meimei在說什么?我怎么一句都聽不懂?” 殊蘭笑了笑吩咐憐年:“去讓人把那幾個都叫上來,既然大家都要實情,那便把實情說出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