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及此處，阿玉不由一停，下意識地看了甄柔一眼。

    甄柔似一無所覺，只微晃著茶杯，茶香隨之四溢。

    她似沉溺于茶香之中，唇角微揚，仿佛正頗有閑情逸趣的品茗。

    阿玉看得微微一怔，她幼童時就被曲陽翁主買了來服侍甄柔，對于甄柔她自認(rèn)為非常了解，對甄柔的生活日常更能事無巨細(xì)逐一詳述，可這會兒看著一臉閑適恬靜的甄柔，或許是隔了裊裊上升的繚繞茶香，讓甄柔的面孔變得有幾分縹緲，與她記憶中熟悉的女君那么相似，卻又仿若兩人。

    驀然地，阿玉發(fā)現(xiàn)自己再無法從甄柔面上窺得所想。

    也在這一刻，阿玉意識到她從小服侍的女君，已不再是記憶中性子略沖動簡單的少女了。

    雖不知甄柔是何時轉(zhuǎn)變的，但至少現(xiàn)在比記憶中的女君成熟堅韌了許多，想來已有了足以面對風(fēng)雨波折的能力了。

    阿玉心下如此一松，這幾日為長寧公主之事帶來的不安頓消，她繼續(xù)往下說道“……不過自有這些傳言之后，長寧公主再上門拜訪，或是隔壁侯府的一應(yīng)擴建之事，世子都未再讓長寧公主沾手?！?/br>
    甄柔聽到這里，晃動茶盞的手一頓，她不置可否地抿了抿唇，終是將把玩一時的茶湯一飲而盡——倒還知道避嫌。

    不過避嫌了都還能扯上關(guān)系，想必后來又另有轉(zhuǎn)折。

    果然就聽阿玉道是，沒有了長寧公主上門之事后，曹勁又放出園林是專為她修建的，沒有多久關(guān)于曹勁和長寧公主的曖昧流言，便被曹勁衷情原配夫人的消息取代。與此同時，她的大小事跡，與曹勁為何結(jié)緣等也隨之為世人所知。

    這樣一來，本是再好不過，曹勁也再未與長寧公主扯上任何關(guān)系。

    然而就在今年三月間，曹勁重創(chuàng)薛家回洛陽，完全接手原何進麾下二十萬大軍，并受封大將軍一官位時，無孔不入、埋伏宮中整整三年之久的太平教人趁機行刺。

    當(dāng)時，宮中正為曹勁舉行慶封夜宴，長寧公主不惜以嫡長公主之尊以舞恭賀。

    也是這一舞的機會，長寧公主眼見有人行刺曹勁，她奮不顧身地?fù)湓诓軇派砬?，后背生生為曹勁受了刺客一劍?/br>
    太平教的人行事毒辣，不留后手，那劍上抹有劇毒，是以長寧公主背上的劍傷雖不重，但受劇毒侵襲，生命一度垂危，直直昏迷三天三夜，才見有蘇醒的跡象。

    自古以來，美人英雄、公主將軍之類的佳話總是為人所津津樂道。

    兩人之間，先有曹勁救長寧公主一事，現(xiàn)又有長寧公主為曹勁奮不顧身，加之兩人既契合美人英雄又正是公主將軍的身份，如何不讓人遐想？

    此外，先不論曹勁的心意如何，但從長寧公主宴上為曹勁獻舞，還愿意以身相救，再聯(lián)系兩年前主動攬過曹勁的一應(yīng)大小內(nèi)務(wù)事，幾乎整個洛陽的人都知道長寧公主已然芳心暗許曹勁。

    斯時，當(dāng)下男子無一不是三妻四妾，且這又是女方主動，還有救命之恩，以及女方不僅是堂堂嫡長公主，更是一個難得的大美人，身為男子只要不是宮里的內(nèi)侍，又有誰會拒絕？

    如是，推己及人。

    一時間，洛陽上下的男子盡是對曹勁的羨慕，也遍布都是曹勁定會迎娶長寧公主的傳聞。

    可傳聞畢竟是傳聞，尚不能坐實。然而，待長寧公主康復(fù)后，在上林苑出席君臣共樂的端午宴時，偶聞有人議論一旦長寧公主嫁給曹勁，以其嫡長公主的身份，甄柔即便乃原配，加上還尚未生子，估計十之八九也只有自請下堂，甘居于側(cè)室之位。

    “……長寧公主聽后，不甘您被如此議論，便站出來澄清說，她即使嫁給世子，也會效仿古時的娥皇女英敬您為大，絕不會搶您的正室之位。”阿玉說到這里，一貫溫和秀氣的眉頭不由皺了皺，才接著道“長寧公主這話雖是表明心跡不會占了您的正室之位，卻也變相承認(rèn)她會嫁給世子，所以端午之后，洛陽人皆知長寧公主將效仿娥皇女英嫁給世子?！?/br>
    雖說甄柔如今性子沉穩(wěn)許多，也成熟不少，但阿玉還是相信一個人骨子里的性子是不會變的。

    而甄柔看似恬靜嫻雅，實則正是一個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性子。

    阿玉就不由擔(dān)心甄柔會做出沖動的事，故一說完就勸道“會有這些傳聞，其實都是長寧公主主動為之，世子并未承諾過什么，世子夫人您可千萬別與世子置氣?！?/br>
    甄柔視阿玉為自己人，聽到阿玉為曹勁的辯解，她也不掩飾自己的想法，直言道“世子雖未承諾過長寧公主，但也未拒絕或主動澄清，這種模棱兩可的態(tài)度，難道不是給長寧公主希望么？”

    風(fēng)輕云淡的一句話，卻一語言中問題所在，阿玉饒是有心為曹勁辯解，此時也是百口莫辯，找不到回應(yīng)甄柔的話。

    阿玉只好語塞。

    甄柔遂笑道“所以阿玉，你不用再為世子說話。當(dāng)然，也不用擔(dān)心我會與世子為此爭吵。”

    阿玉看著笑容以對的甄柔，自知自己是辯不過的，畢竟女是君少時可是女扮男裝隨大公子去文學(xué)會上與眾文人士子辯論過的，她正欲不再多言，卻忽而想起衛(wèi)原曾就此推理過的話，忙補充道“對了，奴婢還有一事未說?！?/br>
    以為阿玉打算偃旗息鼓不再多言，沒想到還有話說。

    甄柔為意外的看了阿玉一眼，道“好，你說?！?/br>
    阿玉沉著道“此乃衛(wèi)原與奴婢講的，說是洛陽有不少?；逝傻呐f臣，他們不是當(dāng)世大儒，就是有治世之大才，且在民間聲望頗高，當(dāng)初連何進想收為己用不成，都不敢痛下殺手。自世子攻入洛陽之后，也一直想重用他們，可他們卻一直不予理會，有的甚至怒罵世子乃竊國賊子。直至傳出長寧公主要嫁給世子的事后，這些舊臣才對世子有所改變，也肯對世子的一些經(jīng)濟民生之類的舉措提出意見?！?/br>
    阿玉也是一個聰慧的人，說到這里，她也有了幾分勸甄柔的把握。

    當(dāng)下就將衛(wèi)原的話在心里過了一遍，復(fù)又道“所以，衛(wèi)原對奴婢說，世子一直未對此事做出回應(yīng)，估計是為了籠絡(luò)?；逝傻哪苋舜蟛拧２蝗?，若世子真對長寧公主有意，早就像當(dāng)初求娶您一樣將長寧公主娶進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