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三章 坐鎮(zhèn)
倘大的室內(nèi)除了她和曹鄭,只有侍立在旁的安內(nèi)侍了。 許是室內(nèi)太空曠,曹鄭沙啞蒼老的聲音,聽起來忽然也有些縹緲起來。 “……為了向上攀爬,老夫安排了一場救人的戲碼,所救之人正是陽平公主。但老夫只想要救駕之功,從未想過陽平公主竟會傾心于老夫……本來老夫應(yīng)該拒絕陽平公主邀約示好,可是陽平公主和翁主好的像一個人,老夫可以從她的口中知道更多關(guān)于翁主的事,乃至后來因此終于和翁主認(rèn)識,所以老夫拒絕不了?!?/br> 女子對感情的事天生就更為敏銳。 甄柔聽到曹鄭說到這里,已經(jīng)隱約能猜測到后面發(fā)生的事了。 難怪她從未聽母親提過自己認(rèn)識陽平公主,更從不知道母親曾經(jīng)在洛陽生活過,還有母親那樣厭惡過曹鄭……這一樁樁,一件件事,都有了解釋。 陽平公主傾慕曹鄭,曹鄭卻想透過陽平公主認(rèn)識母親,這不是引得母親和陽平公主姐妹反目成仇么? 剛念及此,果然就見曹鄭苦笑道:“……與翁主接觸久了,老夫越發(fā)情難自已,翁主又是靈秀之人,沒過多久就發(fā)現(xiàn)了老夫的心思……翁主雖比陽平公主年紀(jì)小,但因為陽平公主身體自幼虛弱,翁主對陽平公主十分愛護。她恐陽平公主知道此事后,難以接受,也認(rèn)為老夫不是陽平公主可以托付終身之人,于是私下約老夫見面,讓老夫主動遠離陽平公主,卻不想被有心人發(fā)現(xiàn),故意引陽平公主去看……陽平公主大受打擊,心絞痛的頑疾復(fù)發(fā)……” 說到這里,案上的燈捻“嗶剝”一聲響。 曹鄭的話隨之停了一停,才續(xù)又道:“醒來后,陽平公主向天子求了下嫁老夫的圣旨,翁主得知后立馬趕來勸說,不想陽平公主受人蠱惑,對翁主誤解更深,卻也因此心絞痛頑疾加重,再受不得任何刺激……為了讓陽平公主安下心來,也不再誤會自己,翁主選擇了回下邳。” “老夫知道自己弄巧成拙了,也知道翁主這一走,老夫此生和翁主就將緣盡于此,可老夫不甘心,那日忙追出城,但真見到了翁主,老夫卻依舊連一訴衷腸的勇氣都無,更不用說拋開一切,求翁主與自己離開……也難怪翁主從未看上老夫,她早看透了老夫懦夫的本質(zhì),知道老夫根本就是一個只知道鉆營的小人,她告訴老夫,既然想從陽平公主處得到權(quán)勢,那就好好待陽平公主,別連最起碼的做人底線也丟了?!?/br> 最后這一句話,母親說的極為不氣,不過這也確實是母親會說的話。 看來曹鄭所言的這一切都是真的。 再一想陽平公主的最后結(jié)局,甄柔聽得一默。 曹鄭也更是悵然一嘆,道:“老夫向翁主立誓,一定好生待陽平公主,這樣至少百年之后,在翁主心里老夫不定能算得上一個言而有信之人。可是終究造化弄人,老夫食言了……那時翁主也守寡了,老夫早已非當(dāng)日的寒門莽夫,有無數(shù)辦法可以讓翁主改嫁老夫,可在翁主面前,老夫依舊還是那個卑微的武人,老夫不敢??!老夫不敢強迫翁主,甚至連見她一面都不敢……老夫深知翁主的性子,老夫害怕看到翁主厭惡憎恨的目光。于是老夫就想,等到老夫成為這天下的主人,應(yīng)該就可以堂堂正正地站在翁主面前了。” 言之后來,曹鄭語速越來越快,情緒越來越激昂,如此大概動了氣,他忽然一陣猛烈的咳嗽,之后便是靠在圈形憑幾上氣喘吁吁,整個人都透著灰色的nongnong死氣。 老了,她那位讓天下人懼怕的大人公真的老了。 甄柔看著已是風(fēng)燭殘年的曹鄭,再聽曹鄭的所做所想,一時也不知該如何看待此事。 其實曹鄭他在陽平公主這里應(yīng)該是可恨的,但在曲陽翁主這里卻又是可憐的,從始至終都只是他一個人的癡戀與求而不得,幾乎坐擁了整個江山,卻連在母親面前出現(xiàn)都不敢。 不過卻也不值得可憐,若真是苦苦癡戀,那后來的一眾如夫人,還有朱雀臺上的一眾美女,又是如何出現(xiàn)的。 是以,甄柔聽到這里,對曹鄭所言只有沉默。 曹鄭似乎看出了甄柔心里所想,他忽而問道:“阿柔,你可發(fā)現(xiàn)了,老夫后來所娶的一眾如夫人其實與你母親在某些方面極為相似?” 甄柔一怔,剎那反應(yīng)過來曹鄭所言——曹鄭因為對母親求而不得,所以才在其他人身上找母親的影子? 一念至此,甄柔不禁皺眉。 這又如何稱之為癡情? 與薛欽、陶忌之流有何區(qū)別? 他二人找與她容貌相似的替身,她得知后,只有種被冒犯之感。 若是真癡心一人,不當(dāng)是這樣。 曹鄭負(fù)了陽平公主,亦沒有堅持住對母親的那一份心。 甄柔忽然覺得,曹鄭至今還念念不忘,也許只是求而不得吧。 但不論曹鄭在男女之情上如何,對于她,卻是真的當(dāng)作女兒也不為過,他還是她敬重的長輩,一碼歸一碼,看著曹鄭陷入深深的遺憾之中,甄柔想了一想,還是說道:“君候,照您所言,您深知我母親的性格,若您真有心我母親,為何又納了諸位如夫人,甚至立姚夫人為正室,這不是將我母親逼得更遠么?”既然都說到此了,就不防多說幾句,遂又道:“所以,兒婦不知君候是對我母親癡情至今,還是自己畫地為牢,感動于自己求而不得癡情中?!?/br> 許是當(dāng)局者迷旁觀者清,當(dāng)她說完,她發(fā)現(xiàn)曹鄭整個人都怔住了。 她不知道后來曹鄭如何理清自己這段求而不得的感情,她已經(jīng)拿著虎符退了下去。 …… 回憶到此,她已然走到自己的庭院里。 甄柔緊攥著手中的虎符,依然思緒紛擾。 大概是今晚受到的沖擊太大了吧,不論是被授予虎符,臨危受命握住曹家的未來,還是小虎竟然不是鄭玲瓏親生的,又仰或是曹鄭對母親的愛慕,都是石破驚天之言。 這一天晚上,甄柔以為自己會思緒起伏,難以安眠,但想到腹中的胎兒,想到她和曹勁的未來,乃至整個曹家的未來,她還是手攥著虎符安心的睡了。 翌日,九月二十六日,曹鄭在三千兵力的護衛(wèi)下,由彭城返回洛陽坐鎮(zhè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