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月色長江、驚鴻照影
八月既望,時節(jié)中秋。是夜也,玉盤高懸,明明如鏡。知非道人駕著一葉扁舟,既無船帆,也無船槳。雖是如此,這一葉扁舟行在波浪洶涌、潮流湍急的大江上,偏偏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有中“沉穩(wěn)如泰山”的感覺。 這也就罷了,偏偏這船兒不是順流而下,而是逆著江水,以一種不急不緩的速度向著上游行去,這便足稱奇怪了。實在是知非道人近來功行再進,只消以部分真氣催動,舟便可以在滾滾長江逆流而上,并不費多少功夫,卻平添了一種仙風(fēng)道骨的意境。這對素來喜好道家逍遙風(fēng)骨的知非道人而言,是一種非常不錯的體驗。 夜里本來就少有舟子敢江上行船,船兒實在難以面對夜行的危險。至于那些擁有高大樓船的富豪權(quán)貴,在此佳節(jié),又怎會還在江面漂泊?早早的便團圓去了。也正因此,知非道人孤舟一葉,寂寥是寂寥了些,卻也足夠清凈,這滿江月色,一天清輝,只他一人獨享,如何便不是一種超然的幸福、滿足? 賞了會兒月色,知非道人怕惹起愁思,索性不再對月懷遠(yuǎn)。知非道人盤膝坐在船頭上,面前是一個生著的炭火的爐子。爐子上架著一層鐵絲,子上烤著兩條魚,嗞嗞聲里,魚香四溢。這便是夜行的另一重好處了,月光下,除了起伏的江濤,還有魚兒撥刺。 須知道,魚是盲目的,這些魚兒也不知怎的,不時地躍出水面。有些不幸的,便落在了船板上擱了淺。初時知非道人還有耐心將它們一一放回水中,到了后來,便興致大減,烤著的兩尾江鯉,就是這么來的。 知非道人自然不會覺得殘忍,只是望了望天邊明月,嘆了聲:“魚躍水面,想是大雨將至,看來是得找個地方泊下,避避雨才是。噫,只可惜了這一天月色。中秋夜,一年只此一次啊。” 做了決定,知非道人卻也并不著急。以他觀天象所見,大雨須得個把時辰后才能落下,自是不必失了從容。 船兒還在慢悠悠的前進著,只是慢慢偏離了江心,向著江岸靠去。 月色迷蒙,江上漸漸的起了一層薄薄的霧氣。月光里,如夢如幻。知非道人的目光從面前的烤魚上挪開,一雙澄澈的眸子卻被一艘帆船吸引住了。 那是一艘高桅的大船,懸著百色風(fēng)帆,自下游緩緩追了上來。前文說過,江上波濤險惡,等閑人若是沒有足以抵御風(fēng)浪的高大樓船,那是斷然不敢夜行江上。后面的這艘船,顯然不在此列,這便有些奇怪了。 知非道人卻并不是因為這個留心上后面的帆船的。他自己的扁舟遠(yuǎn)較對方的船只要,又豈會因此好奇?吸引他的是后面帆船船頭立著的兩個人。更確切地說,是那個站在船頭的女子。 那是個如夢如仙的女子,應(yīng)是知非道人生平所見最為美麗動人的女子了。一張清雋的面龐映著天上的明月,眸子燦如星辰,澄澈而又明亮。有江風(fēng)吹過,帶著她淡青色的裙衫隨風(fēng)拂揚,說不盡的適飄逸,從容自若。那種風(fēng)情,形貌似冰雪濯濯青蓮,偏偏又有一種莫名的親切感,讓人忍不住的想要去親近她。 當(dāng)然了,知非道人自不是膚淺到為聲色迷惑的人。事實上,他更關(guān)注的是這女子背上掛著的那口造型典雅的古劍,以及一種劍間的感應(yīng)。直覺告訴他,這女子在劍術(shù)上有著不凡的造詣,雖不及他,卻也有可觀之處。這便讓他想起了一個人,那個慈航靜齋的當(dāng)代圣女——師妃暄。 或許是這個疑似師妃暄的陌生女子太過出眾,知非道人眼角余光只是微微留意了他旁邊的男子。這個男子其實也是十分出眾的。他貌比潘安,是個十足的美男子。一聲儒雅的裝扮,舉手投足間都帶著一種逍遙花叢的風(fēng)流倜儻。在他身上,知非道人仿佛看到了石之軒部分影子,只是并未學(xué)到其精神,有一點點模仿的感覺。這個發(fā)現(xiàn),更是佐證了他先前的判斷。這個男子,多半便是游戲花叢,號稱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多情公子候希白了。 或許是知非道人目光引起了對方注意,又或許是知非道人的烤魚驚動了對方。在后面的帆船追趕上來,兩船平行的時候,也恰恰是目光相接的時候。深深地對視了一眼,候希白對這個一直在留意他們的道士也產(chǎn)生了興趣,畢竟,舟無帆無槳,卻能逆行長江,已經(jīng)說明對方的神奇之處。更何況,知非道人身上的那一股兒道氣兒做不得假。他也不怕知非道人有什么不好的心思,作為邪王石之軒的弟子,身邊佳人亦是白道圣地慈航靜齋的當(dāng)代行走,都是一等一的青年高手,出于對自己這邊的自信,他自然無所畏懼。忽然道:“這位道長好有雅興,只是何以對我們屢屢窺探?是否有些失禮了呢?” 知非道人微笑道:“無他,好奇爾?!?/br> 師妃暄對知非道人點點頭,道:“難得在這茫茫江上相逢,共享這空里流霜、明月長江,豈不是大有緣分?道長若是有意,船上尚有些清茶素酒,正好借道長烤魚,坐而論道,豈不美哉?卻不知道長是否賞面呢?”她聲音里帶有一種特殊的味道,那是溫潤如玉、讓人很難拒絕的感覺。 知非道人微微一笑,道:‘姑娘盛情,貧道豈能辜負(fù)美意?卻不知這沒兄臺有無意見?可不要讓貧道無端得罪了朋友?!?/br> 候希白苦笑道:“道長月下扁舟,定然不是俗人,何必計較在下方才得罪?”他是真沒想到這個看起來頗有些道氣的道士會這般說話,明明是他失禮在先,一句玩笑話,最后到落得自己不是了。尤其是話里淡淡的諷刺,更是讓他有些難以接受。師尊在上,我候希白只是欣賞美人,何曾動過占有心思,更不要說爭風(fēng)吃醋了。只是這些都是暗中個人心里計較,卻是不能宣之于口。無奈之下,也唯有苦笑一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