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情字憑誰訴
踏著早春夜里昏暗的月色,知非道人緩步行走著。說不上是怎樣的情緒作祟,知非道人便這樣一直走到了天明。 初春的寒風似是知情識趣,不再帶著冬天的凜冽。天氣雖然稱不上暖和,卻也不再是冰砭透骨。冰消雪融,有淡淡的春意流淌。 轉過山腳,一條清澈的溪旁,一道明麗的倩影正在梳洗。 那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女,眉眼澄澈,窈窕身段,好似畫中走出來的仙子。她披散著一頭靚麗的長發(fā),配合著清晨淡淡的云嵐煙靄,與那碧波、輕煙、溪水、澗石,融為一體。這種詩畫般的美麗,貴在純出于自然,自是最能動人心弦。若是有心人刻意為之,只怕反而東施效顰,不倫不類,反倒喪失了純粹天然。 知非道人走上前去,開口道:“云中知是誰,縹緲畫中仙。青璇,多日不見,一向可好?” 石青璇嫣然道:“清風山林為伴,玉蕭清音相隨。青璇怎會不好?倒是道士你,似乎來的比我想象中要晚了許多哩?!?/br> 知非道人走上前去,瞧見溪流中游魚歷歷可數(shù),青蝦墨蝦,聚散淺水石礫,靜觀萬物,各有自得。“桃李不言,下自成蹊”這番純粹自然,是他很久沒有體會過得了。微微一笑,道:“未知青璇在此相侯,是貧道之罪?!笨匆娛噼q自泡在溪水里的一雙玉足,知非道人又道:“青璇還是這般頑皮。天氣薄寒,溪水清冷,青璇還是留意下的好。” 石青璇嗔了他一眼,道:“要你管!不要自作多情了,哪個稀得在這里等你?” 知非道人笑道:“非是貧道多事,實在是為下游飲水之人計較罷了?!?/br> 石青璇響起在幽林筑知非道人說起的那個頗為惡心的玩笑,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轉而卻又噗嗤一笑,出得水來,擦干腳上的水珠,穿上鞋子,言笑晏晏地道:“好啦,聽你的就是了,羅里吧嗦的?!?/br> 知非道人微微一笑,一時間忽然不知該說些什么。對方少女在此相候候,其中意味他豈能不知,沒有在東平郡相見,便已說明了對方少女心中的矛盾忐忑。少女情懷,總是既浪漫,又患得患失的。只是知非道人自忖,自己又有什么資格去接受對方的殷殷情誼? 夕朝陽升起,天邊云霞在初晨的太陽渲染下交織出無限譎麗。微風吹過,陣陣清寒。知非道人遲疑著尋找話題,石青璇似是看出了他的不自在,她蕙質蘭心,多少有些預感,卻是不放在心上。將長發(fā)往后梳攏,口中道:“我從揚州過來的,來之前我見過他了。我和他說了好多,現(xiàn)在青璇心結消解,謝謝你了?!?/br> 這個“他”,指的自然是石青璇的生父,邪王石之軒了。父女倆敞開心扉的一番長談,心結算是解開了。只是多年來積攢的習慣,讓石青璇還是沒法坦然以父親二字稱呼,在這里仍是以“他”來代替。 知非道人微笑道:“那可要恭喜你們父女了。” 石青璇“嗯”了一聲,道:“是啊,還是要多謝謝你呢。他對你也很是滿意呢?!?/br> 少女的暗示直白淺顯,知非道人卻似乎沒有聽出來,說道:“謝我什么,咱們不是好朋友嗎?分內之事罷了。” 石青璇眸中神色微微一暗,繼而又道:“你已經打定主意,要爭霸天下了?我看揚州地界被你治理地井井有條呢?!边@卻有些明知故問了,畢竟只是一時尷尬的少女,略帶羞惱中找出的話題。 知非道人找了塊石頭坐了下來,搖搖頭道:“也不一定?!?/br> 石青璇大感驚訝,好奇道:“不一定?難道你要打算放棄?” “暫時還沒有這個打算。”知非道人說道:“事實上,青璇應該知道,我并不是向往王圖霸業(yè)的那一類人。我所要做的事情,只是想要為這個苦難的民族做些什么。另外,我不希望漢家的未來被胡人血統(tǒng)把持著,這或許算是我的一點私心了吧。若是有人能接過這副擔子,我又何樂不為呢?” 石青璇卻是大為氣惱,用一種近乎不可置信的目光打量著知非道人:“你既然走上了這條路,又怎么能隨意放棄?你這樣做,卻是將那些現(xiàn)在跟隨你的人置于何地?莫非你覺得,你放棄了,他們還有什么好的下場不成?”石青璇語重心長,她父親畢竟也是個了不起的政治家,這些淺顯道理還是明白的。 知非道人當然也是明白這一點的。他微笑道:“青璇似乎對我有些誤解了。我是那種只顧自身快意,不理旁人生死的人嗎?” 石青璇美目含睇,白了知非道人一眼,道:“誰知道呢?” 知非道人解釋道:“首先,即使是我放棄了,接手的人也必然是我這方勢力里面的人物。我至少要保證最后奪取天下的只能是自己人,否則,我可不敢任性胡來。其次,即便是讓賢,那也是一步步慢慢來的,青璇就沒察覺到我在慢慢淡化對揚州的影響嗎?有令尊在,貧道放心得很呢?!?/br> 事情當然不會像知非道人說的這么簡單,至少到目前為止,他也只是有這么個模糊的盤算,具體事宜還要和石之軒好生商量,從長計議才是。在知非道人看來,邪王石之軒其實就是很不錯的。至于宋閥,畢竟沒有參與揚州內部建設,并不是合適的選擇。況且,知非道人對門閥世家,多少還是抱著一定的警惕的。 石青璇見知非道人說出了這一番解釋,雖然知道事情不可能這樣簡單,卻也沒有追問下去,說道:“我就隨口一問,誰個真的稀罕你解釋了?!彼偙俏?,說不出的俏皮可人。 知非道人瞧著她天真爛漫的面容,忽然問道:“青璇怎么會想起問這個的?” 石青璇道:“誰稀罕問這個了?還不是爹爹察覺你有慢慢將權力都交給他的意圖,又知你的確是不在意世間權勢的性子,才叫我若是碰見了便問問你到底是怎么想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