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大圣僧殞相繼沒，在這本就不平靜的江湖，掀起了滔天狂瀾。然而，這并不是事情的結(jié)束，有更多的驚濤駭浪正在醞釀著。

    江湖傳言，四大圣僧之死，兇手乃是道門現(xiàn)在聲名鵲起、風(fēng)頭正盛的知非道人，更有人直言曾目睹知非道人追殺四大圣僧之一的帝心尊者的經(jīng)過，聽他們對話，像是知非道人要為什么人討回公道之類的，說得有鼻子有眼，容不得人不信。

    江湖傳言，四大圣僧一定是做了什么見不得人的惡事，被秉懷正義的知非道人撞見，是以知非道人義憤之下除惡揚善、替天行道，誅殺四大圣僧。這句流言在有心人推動下，頗有甚囂塵上之勢。

    與之相對的，便是另一種說法，四大圣僧聲名在外，素來慈悲為懷，德高望重，有則么可能做陰暗之事？定是撞見知非道人作惡，上前勸阻。豈料知非道人惱羞成怒，突施辣手，暗算四大圣僧。最后還倒打一耙，反誣四大圣僧，實在可惡至極！呼吁知非道人痛改前非，良心發(fā)現(xiàn)，從此棄暗投明，于佛前向四大圣僧懺悔云云。

    不用說，也知道這前一則是道門見出了知非道人這么號人物，而且不似寧道奇那樣對佛門卑躬屈膝，有心聲援放出的。后一則流言便是佛門發(fā)聲，推波助瀾了。不管這隱藏在幕后的佛道兩家如何打口水仗，都不得不承認，知非道人的確有著大宗師的實力，否則，也不能在誅殺四大圣僧之后全身而退。

    前文說過，四大圣僧殞沒只是一個開始。事情發(fā)生沒過多久，終南山樓觀道觀主岐暉與田谷十老聯(lián)袂造訪居竟陵的知非道人，據(jù)說雙方言談甚歡，知非道人表示得暇定會親上終南拜會。與此同時，天師道數(shù)十名天師道弟子前往揚州效力，其當(dāng)代天師修書一封，送往揚州，言道門人弟子入紅塵歷練，若是方便，還請多多照拂一二。

    這兩件似是尋常的事情的發(fā)生，無疑標志著佛道兩家正式分道揚鑣。佛道之爭由來已久，先前還維持著表面的和諧，現(xiàn)在則是直接撕開了掩蓋的面紗，擺明車馬的表示要做過一場了。原來跟隨道門第一宗師寧道奇一起親近佛門的道門子弟，如今也都將作出自己的選擇，而道門，則是明確表示出了對知非道人的支持。

    如果說樓觀道和天師道作為道門領(lǐng)袖的相繼表態(tài)，是給了佛門狠狠地一記背刺，那么，來自揚州石之軒的手筆，則是堪稱致命的一劍。在四大圣僧隕落后的第十天，揚州傳檄天下。

    檄文曰：“佛者，人弗也。是其道乃非人之道也。非人之道，不可施之中國。

    佛在西域，言妖路遠，漢譯胡書，恣其假托。故使不忠不孝，削發(fā)而揖君親；游手游食，易服以逃租賦。演其妖書，述其邪法，偽啟三途，謬張六道，恐嚇愚夫，詐欺庸品。凡百黎庶，通識者稀，不察根源，信其矯詐。乃追既往之罪，虛規(guī)將來之福。布施一錢，希萬倍之報；持齋一日，冀百日之糧。遂使愚迷，妄求功德，不憚科禁，輕犯憲章。其有造作惡逆，身墜刑，方乃獄中禮佛，口誦佛經(jīng)，晝夜忘疲，規(guī)免其罪。且生死壽夭，由于自然；刑德威福，關(guān)之人主。乃謂貧富貴賤，功業(yè)所招，而愚僧矯詐，皆云由佛。竊人主之權(quán)，擅造化之力，其為害政，良可悲矣！

    漢明帝假托夢想，始立胡神，西域桑門，自傳其法。洎于苻、石，羌胡亂華，主庸臣佞，政虐祚短，皆由佛教致災(zāi)也。梁武、齊襄，足為明鏡。況天下僧尼，數(shù)盈十萬，翦刻繒彩，裝束泥人，而為厭魅，迷惑萬姓者乎！昔后漢荒君，信惑邪偽以亂天常，自古九州之中，未嘗有此?？湔Q大言，不本人情，叔季之世，莫不眩焉。由是政教不行，禮義大壞，九服之內(nèi)，鞠為丘墟。是佛門大害，尤可知矣。

    …………”

    此檄文一出，佛門名聲大跌。單是傳檄天下也還罷了，畢竟接檄文的都是各大勢力，與底層百姓無關(guān)。百姓們大字不識，便是見了檄文也不知那是說的個啥，自是影響不到黎民百姓。若是這樣，對佛門而言，雖然麻煩，卻也只是費些功夫罷了。畢竟多年來苦心經(jīng)營，佛門有著足夠的關(guān)系擺平一切。

    然而石之軒既然出手，又怎么會這么簡單？早早地便遣了說書先生分赴各地，一遍遍地講述著。一次兩次可能出于對佛門的敬仰，并沒有什么變化，但若是次數(shù)多了，自然也就變了。最重要的是，許多佛寺里的和尚的確持身不正，民怨并非沒有，再加上揚州的盟友，四大門閥之一的宋閥推波助瀾，一時間佛門聲望江河日下，有些地方甚至近乎人人喊打的局面。而且在亂世之中，金碧輝煌的佛門寺廟也的確太遭人眼紅了。

    在佛門被石之軒折騰的焦頭爛額的時候，他們針對知非道人的布置也施展出來了。在一片聲討佛門的輿論中，另一個聲音出現(xiàn)了，并且呼聲越來越大，直言知非道人乃是出身魔門，所作所為，便是要顛覆天下，禍害蒼生。

    當(dāng)然了，沒根沒據(jù)的這么說，自是沒人取信，佛門也的確沒有什么證據(jù)。雖然佛門的確知道邪王石之軒就在揚州，幫知非道人做事，但天下人誰個肯信？石之軒那么高傲的性子，會屈尊人下，默默無聞地輔佐別人？當(dāng)年若不是碧秀心的緣故，石之軒也未必會化身裴矩，經(jīng)略西域。佛門用的是知非道人的出身。對江湖中人來說，知非道人的來歷的確是個謎團，就像是憑空出現(xiàn)的一個人物，全然找不到他的過往，就像是沒有過去一樣。除了魔門中人改頭換面，還能是什么原因呢？至少，江湖中人都是能接受這個說法，并且非常認可的。

    好在人們常說，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只怕豬一樣的隊友。這句話反過來說也是恰如其分。神隊友樓觀道岐暉道長在這流言發(fā)酵到一定程度的時候，突然現(xiàn)身，言道知非道人師承乃是廣成子嫡傳，其修煉成功《長生訣》便是明證。

    岐暉道長的身份，并不弱于四大圣僧在佛門的地位。江湖中人是斷然想不到這樣一位尊者竟會信口開河，一時間倒是相信了這個說法，并為知非道人先前不名一文有了理解。有愛做馬后炮的好事者甚至為知非道人為何能親自向楊廣呈上《長生訣》，并能換取揚州這樣的好事作出種種猜想，諸多細節(jié)內(nèi)幕，估計連當(dāng)事人知非道人和隋帝楊廣都未必清楚。當(dāng)然了，這都是些戲言，不管怎么說，佛門這一記輿論攻勢，卻是又告失敗了。向來擅長輿論戰(zhàn)，混淆黑白的佛門，似乎敗退的有些太容易了。

    事實上，執(zhí)佛門牛耳的靜念禪院與慈航靜齋，此時正在籌備著洛陽選帝之事。而且，也是時候考慮讓楊廣離世的事情了。因此才暫時騰不出手腳。何況佛門中未必便沒有“眼看他起高樓，眼看他宴賓，眼看他樓塌了”的心思。畢竟知非道人和揚州到底根基淺薄，只要擺平了道門，與這不足為據(jù)。不過是利益交換罷了，這一點，佛門還是有信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