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總第３章）

    第十五章　　糟糕的心情

    （尼爾９年月３日晨，貧民區(qū)，賽門的私宅前。）

    賽門正在盤算著，該找一個怎樣的借口。

    一個用來搪塞漢娜，讓她不會鬧別扭的同時，又能讓她別來糾纏自己的借口。

    （因為賽門此刻真的很想睡一覺——而且得是那種一個人抱著枕頭，沒有人打擾，

    怎幺喊也喊不醒的睡法。）

    「……？」

    在自己家的院子里，宅子的前庭，兩扇頗有氣勢的大門前，賽門覺得有點不

    大對勁。

    門竟然是開著的。

    「總不會是昨晚出門時忘了鎖門吧？」賽門嘀咕道，他并沒有這樣的印象。

    一種不安的預感從心底涌出，賽門從身后摸出了匕首，攝手攝腳地潛入了屋

    內(nèi)。

    不多時，賽門在屋子里大致探了一圈，既沒有看見人，也沒有見到什幺異樣。

    在大堂一角的書架上，賽門找到了那本厚重的書，然后拽著書封上拴著的繩

    子用力一拉。

    書架移開，密室的門顯露出來。賽門取過一盞燈，走下樓梯，徑直奔向漢娜

    所在的最深處。

    密室的底部，是一條狹長的甬道。甬道盡頭，是一間不怎幺被用于公會事務

    的刑房。之所以這幺說，是因為這間刑房在建造之初，就只是被設計成用來滿足

    漢娜和賽門的「特殊需求」的。（的是為了漢娜，但賽門也不否認自己的確

    有點樂在其中。）

    每逢需要從一些嘴硬的家伙那里套出些什幺情報時，賽門會把這方面的工作

    都甩給歐涅。

    但是，這種活兒也不是歐涅所擅長的，一般他又會轉(zhuǎn)手把人交到魯克手上。

    最后，魯克會一點兒不剩地把所有東西從那些人的嘴里撬出來——至今還沒

    有失手過。

    只是魯克并不是很樂意做這種本職工作外的活計，他總是不停地跟歐涅抱怨

    這種工作給他帶來的麻煩。（人力的損耗、額外的工作時間以及事后的清掃問題）

    直到有一回，歐涅將一個長期把倒賣情報，并將之泄露給其他門會的女人（

    原漢娜的手下）抓住并交給了魯克。自那以后，魯克就再沒有推諉過這類工作。

    地下密室里的這間刑房對于賽門來說，倒更像是自己家里的一間「普通」房

    間，只是比一般的房間更私密些罷了。所以賽門和漢娜保留了之前地下密室的那

    扇厚重鐵門。

    這是一扇有著三道鎖具，五指厚的鑄鐵大門，想要強行撬開幾乎是不可能的。

    而現(xiàn)在——

    甬道的盡頭，賽門盯著被打開的鐵門發(fā)了一會呆。

    鐵門上的每一道鎖都被打開了，而且沒有任何暴力撬鎖的痕跡。

    盡管賽門覺得從里面打開這扇門是不太可能的，但賽門一點兒也不懷疑這是

    漢娜的手筆。

    三分鐘后，賽門還發(fā)現(xiàn)了一件事：藏在甬道里一處暗格背后的東西不見了。

    那是前天，大伙兒剛剛才從內(nèi)城區(qū)盜回來的幾塊價值連城的寶石。

    賽門氣得將手中的提燈往地上一摔。

    破碎的木片四散飛起，點點火星在眼前飄過，殘破的燈罩中，飄搖的火苗還

    在勉力支持。賽門在光線漸漸變得黯淡的甬道內(nèi)坐下，全身脫力般地倚在墻角，

    不住地苦笑。

    也罷，讓漢娜出來走動走動也好，她平日里在那個不見天日的地方呆的太久

    了。

    ——漢娜要是耍起性子來，賽門還真就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很快，冷靜下來的賽門撓了撓頭，返身往回走，離開了地下室。

    在二樓的臥室里，身心俱疲的賽門澡也顧不上洗，就一頭栽倒在了床上。

    「好像還有琳花的味道呢？」賽門小聲地喃喃自語道，很快就睡死過去。

    ＊＊＊　　　?。　　　。　　　。?/br>
    （尼爾９年月３日上午９點，內(nèi)城區(qū)，「皇冠」賓館前。）

    經(jīng)過一夜的休息，養(yǎng)足了精神的卡拉克已經(jīng)梳洗完畢，神完氣足。

    卡拉克的本職工作并不是所有人都懂得該如何欣賞的。大多時候，這種工作

    甚至見不得光。一般人中，即使有感興趣的，也只是出于個人的欲望驅(qū)使，而非

    職業(yè)性的專注，更遑論去理解。

    「拷問是體力與精神的雙重較量?！惯@是卡拉克一向秉持的理念。

    昨晚的狀態(tài)，顯然是不合適的。此外，卡拉克也不想打攪羅伯斯的興致。（

    更何況，體力一向糟糕的羅伯斯肯定已經(jīng)十分疲勞了。）

    「如果事情順利的話，從明天開始，你也會很忙的。場所和設施，羅伯斯會

    幫你解決?！棺蛞?，市長是這幺說的。

    這句話很簡短，卻包含了很多內(nèi)容。

    一、市長想要拷問某人。

    二、這項工作實施的時間并不確定。

    三、羅伯斯對此事知情。

    四、拉姆市政府對此事的官方態(tài)度是「不知情」。

    其中第二點最是讓人百思不得其解。

    為何不立刻讓自己投入工作？

    是因為市長打算先讓別人（至少不是市長本人）來嘗試，若是無果再讓自己

    來接手？

    這說不通，既然市長了解自己的水準，就不會讓自己來做這種半吊子的工作。

    除非——

    有什幺東西，或者說是情報，是他想要在自己之前得到的。

    因為卡拉克一旦得手，無論是什幺東西都能從受刑者口中撬出來，想要在他

    的手里隱瞞什幺，那可是比登天還要難。即使市長的人能拷問出什幺，唯一的不

    同也就是比自己提前一會兒知道罷了。

    但這個可能性只在卡拉克的腦中一閃即逝。

    市長說過，犯人可能是「煉金師」的殘黨。如果市長真的那幺想，那他就不

    可能指望在不依靠卡拉克的情況下拷問出什幺有價值的東西來。

    第二種可能，就是犯人尚未移交到市長（羅伯斯）的手里。

    比起查隆帝國，拉姆市真的不算是一個太大的地方。在已經(jīng)將犯人抓獲的前

    提下，用不著再等上一整天吧。

    所以，事實只可能是市長的手下，尚未將犯人抓獲。即使是市長，這未免也

    有點太自信了。

    和「煉金師」打過交道的查隆人（大多是間諜）間流傳著這樣的諺語：一個

    「煉金師」有怎樣的能耐，在你死前是沒法知道的。

    這些人都極其危險。

    卡拉克有些后悔，昨天至少應該向羅伯斯打聽一下這件事的。因為羅伯斯只

    字不提，自己當時也就沒問。

    無論如何，現(xiàn)在應該有結(jié)果了，找羅伯斯詢問一下就是。

    「皇冠」賓館的五樓并不是任何閑雜人等都可以隨意進出的。

    卡拉克在告知了自己的身份后，賓館的前臺工作人員讓他稍候片刻，然后登

    上升降梯去五樓通報羅伯斯先生。

    升降梯是頂層的數(shù)位工作員通過調(diào)整配重和手動cao作來實現(xiàn)垂直移動的，這

    是個體力活兒，而且也并不是很方便。（不過這已經(jīng)比走樓梯要快多了）卡拉克

    不得不等待一會兒，才能得到去五樓的許可。

    在賓館的前廳沙發(fā)上，卡拉克不停地在茶幾上敲打著手指，一副不耐煩的樣

    子。

    卡拉克一反常態(tài)地有些緊張，更有些興奮。

    拷問一個「煉金師」！——這樣的機會，是真正千載難逢的。

    更何況是在「煉金師」組織已經(jīng)偃旗息鼓的今天。

    十五年前，「煉金師」覆滅了。這個充滿謎團與傳奇的組織幾乎在一夜間就

    消亡殆盡。

    卡拉克甚至沒有親身和他們較量一下的機會。

    哪怕不是在戰(zhàn)場上也可以。

    ＊＊＊　　　?。　　　。　　　。?/br>
    「對不起，卡拉克先生。」賓館的服務員打斷了卡拉克紛雜的思緒，「羅伯

    斯先生他今早已經(jīng)退房了?！?/br>
    羅伯斯提前退了房，也許是因為市長交待的事情有進展。不過卡拉克還是有

    些不放心，他進一步向這位服務員確認道：「他有留下什幺信件或是口信嗎？」

    「沒有，先生?！?/br>
    「他是一個人退房離開的嗎？」

    「是的?！?/br>
    卡拉克皺了皺眉頭：「你確定？會不會是他自己辦理了退房手續(xù)，但實際上

    他身邊跟著什幺人。比如，一個女人？」

    「——沒有，我確定?！惯@位服務員盡量表現(xiàn)出很認真的樣子，但還是難掩

    嘴邊的笑意。

    誰叫羅伯斯關于玩女人的風評可能比他作為一個商業(yè)家的名聲還要出彩。

    「昨夜，羅博斯先生是帶著一個女人入住的，那時我好像沒有見過你?！箍?/br>
    拉克的聲音里散發(fā)著一股寒意。

    「是，是這樣嗎？對不起，這位先生。我，我是今早才換班的?！惯@個服務

    員顯然是有點受了驚?！刚f不定——是那個女人半夜就走了？」

    卡拉克倒吸一口涼氣，如果真是這樣，那事情就麻煩了。

    「——那幺，他是空手離開的嗎？」突然，卡拉克想到了什幺。

    「不是的，他拖著一個非常沉的箱子，很吃力。我們想要幫忙，但他堅持要

    自己來。最后還是用升降梯送下來的。啊——」服務員也意識到了什幺，但隨后

    又搖了搖頭。「不可能的，那種大小的箱子，要塞下一個人的話——有些勉強吧

    ？」

    服務員用手比劃了一下箱子的大小，卡拉克看在眼里，若有所思。

    「他是坐馬車離開的吧？往哪個方向去了？」

    「這，對不起，我沒注意?！惯@位服務員的額頭上已經(jīng)出現(xiàn)汗珠了。

    轉(zhuǎn)身離去之前，卡拉克給這位心有余悸的服務員甩下了一句話：「給你個忠

    告，如果不想被開除的話，以后就不要隨隨便便把住客的信息透露給身份不明的

    人?！?/br>
    羅伯斯居然連張字條也沒留就走了，他甚至壓根就沒提「煉金師」的事。

    那幺，羅伯斯是帶著赫爾娜是回了家，還是去了別的什幺地方？

    羅伯斯名下的房產(chǎn)有很多，算上商會名下的一些產(chǎn)業(yè)，想要在短時間內(nèi)靠自

    己找到他是不可能的。

    也許是這件工作真的沒那幺緊急吧？還是說，是自己太心急了？卡拉克不禁

    苦笑。

    羅伯斯幾乎可以肯定，赫爾娜一定是被裝在那個箱子里。

    這個箱子里的空間要容納一個普通人確實很困難。

    但如果一個人的身體能夠被隨意地彎折，想要強行塞進去還是勉強可以的，

    而且空間還有富?！m然那樣做，箱子里的人會相當?shù)夭皇娣?/br>
    尤其是對赫爾娜這種身材高大的人而言，那絕對很痛苦。

    ＊＊＊　　　?。　　　。　　　。?/br>
    同一天的正午時分。

    賽門很不情愿地從床上爬了起來。

    倦意尚未褪去，腦袋依舊昏昏沉沉，但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算起來，賽門已經(jīng)有整整半天沒吃東西了。

    肚子餓了。

    賽門睡眼惺忪地坐起身。

    「有人在嗎？」賽門喊道。

    賽門不懂廚藝，一般負責做飯的人是琳花。

    「這是——？」屋子里靜悄悄的，沒有其他人的氣息。但是，賽門聞到了食

    物的香味。

    在走廊盡頭的飯廳里，桌上放著三菜一湯。

    都是琳花拿手的，賽門平時愛吃的菜。

    在一旁的蒸籠里，還有大約夠兩碗份量的米飯。

    菜和湯還是溫的。

    「琳花？」賽門再次大聲地確認。

    屋里依舊沒有回音。

    一個人吃著飯，賽門有些心不在焉。

    一個神秘的女子帶著九個身手高超的私兵在貧民窟里落腳。

    漢娜不辭而別。

    寶石不見了，琳花遲遲不現(xiàn)身，算算時間，她應該早就回來了。

    還有，就是這一桌看著眼熟的飯菜，絕對不是琳花本人做的——不是太甜就

    是太咸了。

    而且，這一切都是在半天之內(nèi)發(fā)生的。

    相比之下，海婭連夜叫自己找一個小女孩都已經(jīng)不算是什幺稀奇的事了。

    盡管調(diào)味有些不著邊際，但這些菜最基本的味道還是盡可能地表現(xiàn)出來了。

    做菜的人跟琳花一定是有好好學過吧，只是經(jīng)驗還太淺了。

    做菜的人是誰，賽門心里已經(jīng)有了數(shù)。

    既然是她做的，那無論如何也得硬著頭皮吃完。

    于是，賽門花了相當于平時兩倍的時間來「享受」這頓午飯。

    ＊＊＊　　　?。　　　。　　　。?/br>
    （尼爾９年月３日下午，外城區(qū)。）

    「媽的，見鬼了?！箍ɡ藦囊婚g商會的辦事處中走出，有些煩躁的他解開

    了衣領口最上面的一顆扣子，忿忿地罵道。

    卡拉克是一個很有涵養(yǎng)的人。

    在原查隆軍法部軍官的外衣之下，卡拉克還藏著許多叫人羨慕與值得贊嘆的

    才能。

    與傳統(tǒng)軍人給人的死板印象不同，卡拉克十分擅長交際，尤其是和有權有勢

    的大人物交際。

    長期從事刑訊工作的他，練就了洞徹人心的技藝。

    攀談，恭維，觀察，試探。對卡拉克來說，這些都不過是了解一個人的手段

    罷了。

    比起從那些態(tài)度死硬的囚犯口中挖掘出各種各樣的秘密，想要看出一個普通

    人的喜好簡直是易如反掌。

    接下來的事情就簡單了，把他們最喜歡的東西放在他們眼前就行了。

    被發(fā)配到拉姆市之后的日子，卡拉克就是這樣一路摸爬滾打過來的。

    先是駐軍總長，再到商會里的一些大人物，和艾爾森市長關系非同一般的羅

    伯斯就是個不錯的選擇。最后，當然是市長本人。

    這種「才能」幾乎可以讓每一個想要升官發(fā)財?shù)臒o能之輩嫉妒到發(fā)瘋。

    除此之外，卡拉克還受過很高等的教育，他對各國的文化風俗，先進的科學

    理論都有涉及。（這些都是作為一個優(yōu)秀的刑訊官所應當具備的知識。）

    生活中優(yōu)雅細致而不做作、工作時精明熱忱而不失冷靜細心。

    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也實在是忍不住在大庭廣眾之下罵了一句臟話。

    「羅伯斯在搞什幺鬼？」從上午九點起，找了羅伯斯整整六個小時的卡拉克

    已經(jīng)失去了耐性。

    今天，為了找出羅伯斯的去向，卡拉克跑遍了羅伯斯在內(nèi)城區(qū)的每一座豪宅，

    結(jié)果是全部撲空。

    內(nèi)城區(qū)的兩處商會辦事處，一個是進出口貿(mào)易的結(jié)算中心，另一個是監(jiān)督、

    管理拉姆市內(nèi)所有市場交易的商會行政中心，羅伯斯帶著赫爾娜應該不太可能去

    往那種地方。

    排除了內(nèi)城區(qū)后，卡拉克不得不開始在面積更大的外城區(qū)展開搜尋。

    就在剛才，在一所商會的辦事處前臺，卡拉克竟然吃了個閉門羹。

    負責接待的一位小姐一聽卡拉克是來找羅伯斯的，竟然還耍起了官腔：「這

    位先生可是想要求見羅伯斯先生？真是不好意思，拉姆市里每天想要見羅伯斯先

    生的人太多了。羅伯斯先生可是很忙的，他怎幺可能一個一個地接見所有來歷不

    明的人?！?/br>
    「這樣的話，能否請您幫我捎句話，就說是卡拉克來訪?！贡M管她的態(tài)度并

    不友好，卡拉克還是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來表現(xiàn)出紳士風度。

    「——呵，好吧，我?guī)湍銈骶褪橇??！惯@位年輕的小姐沒好氣地說道。就在

    卡拉克松了口氣的時候，這位小姐的后半句話幾乎沒讓卡拉克噎住?！溉绻麃?/br>
    了的話?！?/br>
    「什幺？」卡拉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說，他不在？」

    「這有什幺好奇怪的？你是他什幺人？你跟他有預約在這里會面嗎？」這位

    服務員小姐的語氣，就好象是聽了什幺匪夷所思的故事后一般。

    「……不好意思，那打攪您了，美麗的小姐?！箍ɡ藷o可奈何地側(cè)頭行了

    個很簡單的致歉禮。

    「嘴甜也沒用，凡事就得按照規(guī)矩來，我會幫你登記的?！惯@位小姐取出一

    本厚厚的記事本，「我?guī)湍阌浺还P好了，月３日下午３點２分，卡——你

    的名字叫什幺來著——求訪羅伯斯先生?！?/br>
    「——」卡拉克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些什幺。

    「等到后天，我們辦事處和商會總行交換工作記錄時，我會把這條信息登記

    上去的?！惯@個女人手中的筆在紙上沙沙作響，眼都沒抬一下，一副公事公辦的

    樣子，「然后就是排隊了，等排到你時，會通知你的。喏，在這里留下你的聯(lián)系

    地址和全名，簽名別太潦草，我們可沒時間玩猜字游戲?！?/br>
    看著被甩到眼前的記事本，卡拉克抬頭打量了一下這個女人還不算差的姿容，

    問了她一個問題，角度相當尖銳：

    「你是不是和羅伯斯上過床？」

    最后，卡拉克理所當然地被從會客室里趕了出來。

    正在考慮接下來該到哪里去羅伯斯時，一個紙團從身后的商會辦事處大門里

    丟了出來，砸在卡拉克的腦袋上，然后又滾到了腳邊。

    卡拉克下意識地回頭查看，卻只見到被重重關上的大門。

    看著地上的紙團，卡拉克氣得一腳將它踩扁——然后又撿起來，揣進了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