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實地考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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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月30日晚上七點,錢大侑走進(jìn)了一棟灰色的大樓。電梯內(nèi)壁上貼著大片的玻璃鏡子,映射出了錢大侑的身影。這是一個身形敦實的中年男人,但并不算胖。他有一張彌勒佛似的圓臉,眉毛短粗,鼻頭有rou,嘴唇也是厚厚的。一眼看上去,他很像是一團(tuán)和氣的小老板。實際上,就算他現(xiàn)在穿的不是便服,而是規(guī)矩的警服,人們也很難相信,這個總是一臉笑意的人,是公安局長。 錢大侑按下了電梯里的樓層按鈕,他看著樓層指示燈,心里一陣忐忑“南澤雨為什么要把我約到這個奇怪的地方來呢?兩個大男人放著現(xiàn)成的辦公室、咖啡廳、茶館不去,居然要在一個商務(wù)賓館的客房見面。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兩個同性戀約會呢。”想到這里,錢大侑感到一陣惡寒。 十一樓到了,錢大侑數(shù)著客房門上貼著的房間號,找到了南澤雨說的“1114”號。他整理了一下頭發(fā),然后挺直腰桿,敲了敲門。 很快,門就打開了,門后是南澤雨那張嚴(yán)肅的臉。“沒有人跟著你吧?” “沒有?!卞X大侑緊張地說。 南澤雨拉開門,將他領(lǐng)了進(jìn)去,然后迅速地關(guān)上了門。 錢大侑一進(jìn)房間就感到十分壓抑,因為南澤雨既沒有拉開窗簾,也沒有打開室內(nèi)燈,整個房間內(nèi),只有浴室里的黃色小燈在幽幽地發(fā)著光。 “你吃過飯了吧?”南澤雨問道。 “吃過了。南廳長,您吃了嗎?”錢大侑站在雙人床邊,只覺得渾身不自在。 “嗯,坐。”南澤雨伸手一指單人沙發(fā),然后自己坐在了另一張單人沙發(fā)上,兩人之間隔著一個小小的茶幾。 盡管茶幾上擺放著茶壺和茶杯,還有小包裝的茶葉,但南澤雨似乎并沒有要沏茶的意思。錢大侑躊躇了幾秒后,還是拿起了茶壺,“我去泡茶?!?/br> “不用,坐?!蹦蠞捎甑谋砬椴幌袷强吞?,錢大侑只得縮回了手。 兩人尷尬地沉默了幾秒,他們的面前是那張鋪著雪白床單的雙人床,以及玻璃浴室。 錢大侑的腦子里閃過千百個念頭,他甚至開始想,萬一南澤雨有龍陽之癖的話,自己該怎么辦?是從?還是拒?他并沒有勇氣去得罪這位大權(quán)在握的年輕廳長,但又不甘心就這樣受辱。 正當(dāng)錢大侑在胡思亂想時,南澤雨開口了,“你知道我為什么把你叫到這兒來嗎?” “請南廳長明示。”錢大侑慌忙坐直。 南澤雨嘆了口氣,“中秋那天晚上,你在干嘛?” 錢大侑一愣,“我回老家了,那天過節(jié)么不是?!?/br> “所以,那天晚上,你沒有上網(wǎng)?” 錢大侑心里一沉,他聽出了南澤雨的問責(zé)之意,“網(wǎng)上的人說什么了?” “有人拍到了葉穎君跳樓后、警方趕到前的畫面,中秋節(jié)那天,在網(wǎng)上公布出來了?!蹦蠞捎昀淅涞卣f,“通過一個叫做‘魚與熊掌’的直播網(wǎng)站。” 錢大侑小心翼翼地說“有拍到什么嗎?” “你問的是兇手嗎?”南澤雨冷笑一聲,“可惜沒有?!彼屑?xì)觀察著錢大侑的表情,“你們給我的報告,說是葉穎君因醉酒而失足墜樓身亡,屬于意外死亡,還說家屬接受了這個結(jié)果?!?/br> “是的?!卞X大侑賠著笑臉,“這個案子可以算是結(jié)了。” “那么馬道生呢?” “還在查?!卞X大侑笑著說。錢大侑的性格非常有意思,他越是緊張,就越是笑得熱情。 “先把馬道生的事情丟一邊,我們來談?wù)劇馔馑劳觥娜~穎君。”南澤雨翹著二郎腿,擦得锃亮的皮鞋格外惹眼。“老錢,你去過‘松之里’嗎?” 錢大侑一怔,“您說的是查案子還是……” “你說呢?”南澤雨不耐煩地瞪了他一眼。 錢大侑笑了笑,“那當(dāng)然去過,‘松之里’離我們局不遠(yuǎn),我們有時候會去那兒聚餐,局里的幾個干部都去過的?!?/br> “你之前見過葉穎君嗎?” “沒印象了,說真的,南廳長,我們一般也就是去吃飯,都沒怎么唱歌。葉穎君不是ktv的服務(wù)員嗎?我們也遇不到她。”錢大侑說的倒是實話,因此表現(xiàn)得非常自然。 南澤雨用左手敲擊了兩下單人沙發(fā)的扶手,沒有說話。 錢大侑見南澤雨的神情略微放松了一點,便主動問道,“南廳長,您說的有人拍下的視頻……” “看來你平時不常上網(wǎng)啊?!蹦蠞捎旮袊@地說,“這兩天,網(wǎng)上有不少人在討論這件事呢?!?/br> 錢大侑趕緊拿出自己的手機,笨拙地搜索起來。 南澤雨冷眼看他半天都沒打開搜索的頁面,不由得直搖頭。 錢大侑好不容易以“魚與熊掌”為關(guān)鍵字搜到了一些新聞,排在第一的是一條微博。他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點了進(jìn)去,卻發(fā)現(xiàn)自己看不了,因為他的手機并沒有安裝微博客戶端。 南澤雨忍不住罵了一聲,然后他拿出自己的手機,按了幾下,遞給了錢大侑。 錢大侑捧著南澤雨的手機,很快看完了這個短視頻。他將手機還給了南澤雨,臉上仍舊堆著笑,“南廳長,這個視頻不能說明什么問題啊?!?/br> “嗯,確實,乍一看不能說明什么問題。但是你仔細(xì)多看幾遍,就不會這么想了?!蹦蠞捎昴樕?,“俞鏡泊和高靳在錄口供的時候是怎么說的?說是葉穎君喝多了,沖進(jìn)了他們的包廂,然后發(fā)了一小會兒酒瘋,忽然推開他們,跳樓了?!?/br> “是的,沙伏嘉也是這么說的?!卞X大侑點點頭。 “假如沒有看過這個視頻,他們的口供似乎也沒有什么問題。但是結(jié)合這個視頻來看,就有點不對勁了。”南澤雨緩緩說道,“假如當(dāng)時你在現(xiàn)場,你是一個在‘松之里’消費的客人,突然有一個喝得醉醺醺的女服務(wù)員沖進(jìn)了你的包廂,你的第一反應(yīng)是什么?” 錢大侑硬著頭皮答道,“想把她趕出去,或者聯(lián)系領(lǐng)班之類的?!?/br> “但是俞鏡泊和沙伏嘉并沒有把她趕走,這就有點奇怪了?!?/br> “也可能是俞鏡泊和沙伏嘉看她喝醉了,怕她出事,所以不忍心把她趕走?”錢大侑猜測道。 “是有這種可能性,所以我們再換一個角度。假如你是一家ktv的老板,你手下的女服務(wù)員喝醉了,沖進(jìn)了你的包廂,還耍酒瘋,你會怎么辦?” 錢大侑下意識地捏了捏自己rou乎乎的耳垂,“我大概會把她趕走,然后第二天開除吧。” “但是高靳并沒有將她趕走,這不就很奇怪了嗎?”南澤雨說道,“從視頻里看,葉穎君墜樓后,沙伏嘉并沒有探頭出來看,探頭的人是俞鏡泊和高靳,這也很詭異?!?/br> “除非……”錢大侑聽明白了南澤雨的意思,但他不敢往下說。 “除非沙伏嘉當(dāng)時喝得酩酊大醉,根本沒有辦法探頭出來看?!蹦蠞捎陻蒯斀罔F地說,“那這件事就有點意思了。一個喝醉了的女服務(wù)員闖進(jìn)了一個客人也喝醉了的包廂,呵呵?!彼掍h一轉(zhuǎn),“倘若你是沙伏嘉,有人在你的包廂里,當(dāng)著你的面跳樓了,你會不去看?” “我懂您的意思了,葉穎君可能是在沙伏嘉的包廂里喝醉的。”錢大侑鼓起勇氣說道,“但這也不能說明她不是死于意外?!?/br> “是的,可是拍這個視頻的人卻選擇在事情發(fā)生的幾個月后爆料,你難道不覺得,這未免有些奇怪嗎?”南澤雨站起來,走到窗邊,輕輕拉開了一點窗簾。他看著外面的大街,意味深長地說“我總覺得,像是有人生怕大眾遺忘了這件事一樣。” 錢大侑有些吃驚,南澤雨說的正是他所擔(dān)心的。他舔了舔嘴唇,轉(zhuǎn)過頭看著南澤雨,臉上露出一個誠懇的笑容,“那么,我去安排人,查一下這個爆料者?” “用不著?!蹦蠞捎険u了搖頭,“他在直播平臺爆出這個視頻的時候,不僅戴著口罩和墨鏡,連變聲器都用上了,我認(rèn)為,他是不想暴露自己的真實身份的。而且,中秋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三天了,卻沒出現(xiàn)任何后續(xù),走紅的只有那個直播平臺的主播,這說明爆料人應(yīng)該不是為了炒作自己?!?/br> “南廳長,這個采訪的視頻不知道完整不完整,里面暗示了爆料的家伙就住在‘松之里’對面,而且也就二十出頭吧,喜歡玩游戲。我們可以用這些線索逐一排查,一定能找到這個爆料者?!卞X大侑信心滿滿地說。 “然后呢?”南澤雨看著他,皺起了眉頭,“你還想從他那兒問出什么來?” 錢大侑語塞。 “你站起來,稍微拉一下窗簾,看看對面?!蹦蠞捎旰鋈环愿赖?。 錢大侑照辦了。當(dāng)他拉開窗簾的時候,露出了詫異的表情,“這里可以看見‘松之里’?” “是的,這棟樓有20層,雖然不是正對著‘松之里’,但仍然能看見‘松之里’八樓全部包廂的窗子?!蹦蠞捎曷朴频卣f,“你不近視吧?” “不近視?!?/br> “那么,你能看清‘松之里’八樓嗎?” “可以?!?/br> “你能認(rèn)出葉穎君是從哪個包廂失足墜落的嗎?” 南澤雨問得錢大侑有些狼狽,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下意識地輕輕捏了一下喉結(jié),“我看不出來?!彼谛睦锔锌蠞捎甑某歉媸巧?,明明就是要實地考察,事先卻一個字都不透露。 “最右邊的那間?!蹦蠞捎暾f道,“現(xiàn)在里面沒人,沒有亮燈。你看一下左邊緊挨著的那間,那間有人。” 錢大侑瞪大眼睛看了好一會兒,“我看不清?!?/br> “當(dāng)然,因為樓下這條馬路是標(biāo)準(zhǔn)的雙向八車道,每條車道的寬度至少是3米,8條就是24米,我還沒有算上隔離帶和人行道。粗略地說,這條路的總體寬度至少有30米。”南澤雨說道,“在晚上,隔著30米的距離看另一棟樓雖然不算很難,但你要考慮到,‘松之里’ktv包廂里的光線不是日常使用的白光燈,而是裝飾用的彩色燈,而且還會不停地閃爍。這樣一來,拍攝者拍到的畫面,就有可能不清晰或者不穩(wěn)定?!?/br> “但我看那個爆料的視頻拍得挺清楚的啊。”錢大侑納悶地問道。 “這就是問題所在。”南澤雨說,“你真的相信有這么巧的事情嗎?在葉穎君墜樓后,對面樓剛好有人用夜拍效果很好的手機拍下了一段關(guān)鍵的視頻?”南澤雨頓了頓,又說“而且,我一直很奇怪一件事情,那就是葉穎君跳樓后為什么會落在機動車道上?” 錢大侑瞠目結(jié)舌,沒有說話。 南澤雨看了錢大侑一眼,“我認(rèn)為,有人一直在查這件事,而且和警方的思路不同,此人并不急于破案,只是想要引起輿論的重視。”南澤雨拉起他那半邊的窗簾,轉(zhuǎn)過身來,“很有可能,這個人在案發(fā)后就一直在尋找當(dāng)晚拍到視頻的人,他有可能找到了好幾個人,但是拍攝的視頻都不能令他滿意。最后,他終于找到了這個叫做‘小春’的家伙,這才讓小春把視頻對外公開?!?/br> “他為什么要這樣做?”錢大侑終于忍不住問道。 “不清楚?!蹦蠞捎曛匦伦氐缴嘲l(fā)上,“有可能這個人討厭警察,只是想要警方出丑;也有可能,他是葉穎君的朋友,想要幫她查明真相;或者……”南澤雨停了下來,沒有繼續(xù)往下說。他心里很清楚,這個人極有可能是高靳、俞鏡泊或者沙伏嘉的仇人。 “總之,有人在跟警方作對?!蹦蠞捎昊剡^神來,接著說,“當(dāng)初是你和葉穎君的家人聯(lián)系的,這個案子也是你主導(dǎo)的,假如有人發(fā)現(xiàn)了問題,那一定是你沒有處理好?!?/br> 錢大侑站在窗邊,彩色的燈光透過窗戶,照射到他的臉上。他摸了把臉上的汗水,然后勉強地笑了笑,“南廳長,這件事不會有問題的?!?/br> “我挑明了說吧。那張馬道生的名片,我根本不關(guān)心?!?/br> 錢大侑聽到這話,突然臉色一變,“南廳長,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br> “我的意思是,你們不要亂來,凡事都要有個度。”南澤雨不緊不慢地說,“還有,雖然你沒有匯報,但你以為我就不會知道嗎?葉穎君脖子上的項鏈,去哪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