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慕仙法多年，不得其門而入。今日病入膏肓而得見先生，豈非天意使然。”南吳皇看著明月的目光有些虔誠，似乎真是皈依世外的高人。

    “陛下之病，病在心，非藥石所能醫(yī)。本道路過此地，因與貴國太子舊識，見皇宮內(nèi)煞氣沖天，將成大兇之兆，方才起了度化之心?！泵髟抡f著嘆息了一聲，眼中露出了悲天憫人的深情。

    事實上，以重陽的脾氣，若是從南吳逃脫，豈會饒過薄姬相關(guān)的一眾人。南吳皇也參與其中，以重陽的性情，此事不會輕易作罷。

    重陽是老虎，是太歲，他不去吃人傷人也就算了，若是有人招惹他，后果可想而知。

    “咳咳，你們先退下。”聽著明月一兩句就點到了點子上，南吳皇又咳嗽了一下，讓眾人都退下。

    “陛下，你……”扶著江何的小太監(jiān)見南吳皇推開自己，禁不住有些擔憂。

    “朕沒事，想請教仙家一些事，你們先下去吧。”南吳皇說著，揮揮手示意周圍的下去。

    “是?！备谀蠀腔手車膶m女太監(jiān)馬上就退了下去。

    “方才仙人說的話，正式中寡人下懷。寡人的確有心病郁結(jié)，不得其所，方才病結(jié)在肺腑，整日有勞成疾。”見眼前的人仙風道骨，說話又一下說到他的心坎上，南吳皇便像明月敞開了心胸。

    做皇帝也挺累的，整天防著別人的算計，還要不斷的去算計別人。

    皇帝也不是無所求。平民想要的東西可以向達官貴人求，但皇帝怎么辦?；实巯肭笠粋€東西時，往往求而不得。

    站在權(quán)利高峰的代價，往往是要犧牲很多東西換取。

    “寡人愛妻早喪，妃嬪未有所出，宗室之子多夭折，現(xiàn)存太子一人，雖非寡人親生，寡人卻愛他非常，但他卻生性玩了，又不思進取，好男色，不愛政務(wù)，唯一讓朕放心的便是他的善良，至少有些福德，身邊有臣子幫襯。但現(xiàn)在正是動亂年代，以他的才能，卻是萬萬不能擔當江山重任。寡人現(xiàn)在憂心的很，日日夜夜的煩憂，不知如何解脫。還望仙人指教。”

    南吳皇說這些的時候，忍不住生生嘆息，皇帝的心酸與誰訴，他的苦也說不出來。兒孫不爭氣，這是他的心頭病。

    “相比陛下現(xiàn)在的憂心事，才是問題的關(guān)鍵。陛下若不坦誠，貧道也沒有好為陛下解憂的?！泵鎸B(tài)度虔誠的南吳皇，明月并沒有表現(xiàn)出太多的惻隱之心。

    他現(xiàn)在扮演的是世外高人的形象，本就不該對紅塵之事有過多的擔憂。

    “寡人眼下的事，的確讓寡人今日不能成眠。”見明月如此說，南吳皇江易撇了撇嘴，扶了一下額頭。

    江易就算是再差，要亡國還需要時日。

    但若眼下的事處理的不好，那亡國就在眼前了。

    “陛下不防只說，貧道是世外之人，自然會是一個合格的聽眾。”作為天一道人教導(dǎo)出來的學(xué)生，明月不會輕易撒謊。但這并不妨礙他充分運用語言的魔力讓人誤解。

    南吳皇越是見明月不輕易說話，越是覺得他深藏不露。

    一個有智慧的人，定然是要了解把握全局，方才下定論。

    一個有智慧的人，不會輕易發(fā)表自己的意見。若是說了，便會一下子點到點子上。

    南吳皇有算是老狐貍了，見明月如此，便更相信他。

    “若是告知仙人，還望仙人勿要嫌棄塵世之人的庸俗。”南吳皇深思了，用有些抱歉的眼光看了一下明月，示意他將要說的話，可能不太光彩。

    “寡人宗室有一侄女，與寡人的亡妻相貌相像。寡人思妻心切，不想誤入歧途，將其納入床榻之流。寡人心中對起有愧，多年來，對其寵愛有加，凡其所好，皆允之。卻不知其女蛇蝎心腸，害我宗室之人，以蠱毒cao縱朝廷要員，逼迫太子，在寡人身上下蠱蟲，收買寡人身邊弄臣。寡人念其容顏，不忍加害之，在她闖禍時賜其假毒酒。誰知……誰知其死不悔改……”

    說到這里，南吳皇是痛心疾首。似乎，他現(xiàn)在擔心的問題和他曾經(jīng)擔心的問題，都是因為薄姬而起，若不是他這么多年來一直寵幸薄姬，也不會有這樣的結(jié)果。

    完全的自作孽，不可活。

    但天下還真沒后悔的藥，薄姬的勢力已經(jīng)起來，南吳皇就是想怎樣，也是難以為力。

    “近來她竟然劫持了北冥、大秦的皇帝與太子藏于寡人的地宮之內(nèi)。寡人都不知道，在城外竟然同通皇宮的密道。此女處心積慮多年，寡人也是無可奈何。寡人……難呀……”

    說完之后，南吳皇擺出一個比誰都哭的表情。似乎在說，天下最苦的人在此，求仙家?guī)兔χ附獭?/br>
    “陛下說完了？”見南吳皇不說話，明月有些審視的看著他。

    “咳咳，是。”面對明月似乎了然一切的目光，南吳皇有些不自然，他現(xiàn)在有些不好意思，因為在他說的最后一段里，并不全是真情。

    薄姬若是沒有他的暗許，怎么能在城外挖了通向皇宮的密道。當年為了方便偷情，江何默認薄姬的作為，但薄姬卻挖了兩條通往皇宮的密道。江何雖然后來填了一條，卻不知道還有一條。

    “可是……從陛下的說辭，貧道并未看出陛下的困難在何處?！泵髟驴粗危f話的表情有些玩味。

    “寡人沒有賢良的后代，又惹來蛇蝎心腸的薄姬，綁來他國皇帝，難道不是大患難？”明月的態(tài)度，讓南吳皇有些著急。

    惹了重陽，南吳皇也是擔心呀。

    除了重陽，北冥還有秦明月，還有很多有才能的人。

    把重陽放在地宮，完全就是一個賭博。

    若是贏了。便是天下。

    若是輸了，便是國破家亡，死無葬身之地。

    第244章：攪渾南吳

    雖然也知道把重陽放在地宮很危險，但眼看天下就在眼前，想到就可以挾天子以令諸侯，南吳皇的猶豫也是可想而知。

    “北冥皇重陽乃真龍之身，少小伶俐，出生入死多次，仍可號令天下。千百年來，多少人能以少小年紀便有作為。陛下難道不好奇什么呢？”

    明月沒有自己說什么，而是引導(dǎo)南吳皇自己想象。

    “難道說……他是真龍?zhí)熳樱刑焐癖Ｗo？”想到了什么，南吳皇的臉色很不好。

    “真龍倒不是，他是天神，身上有祥瑞之氣，何須其他天神保護。我數(shù)年前曾見過他的畫像，他未入世前便是司管刑法，手段剛烈，無數(shù)仙魔曾在他的劍下灰飛煙滅。沒想到，入了凡世，他的性情也沒變。”

    明月說著，懷念似想到了那一身紅衣，眼角露出了微笑。

    但在南吳皇看來，卻是證實了重陽天神的身份。

    若是一般人，定然是不相信鬼神之說。若在平時，南吳皇也許不會相信，但當他親眼看到一朵那么小的花變那么大，他一生作惡也品嘗到了惡果。此時的他，自然是知道鬼神之流也是存在的。凡人不過能活幾百年，鬼神則可以千萬年，南吳皇江何擔心自己死了，他的那些子孫也就斷了，還說什么江山社稷。

    哪個天神會允許自己的尊嚴收到褻瀆，縱然這尊嚴只是在凡間為人時經(jīng)歷。

    天神之怒，動則如雷刑罰，孰能阻擋。

    “……可是……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能動了，我還能怎么做……”南吳皇江何現(xiàn)在想找借口為自己超脫。

    在天下面前，很多人都是利欲熏心，利令智昏。

    南吳皇江何現(xiàn)在有些猶豫，他想放了重陽又舍不得，不放重陽吧又害怕出事。

    “南吳建國二百三十二年，南吳太祖本是養(yǎng)馬之人，卻在戰(zhàn)亂中顯露頭角，又因沾了前朝公主的榮光，方成大事。若太祖之明，居現(xiàn)在南吳之國，可能阻止北冥皇統(tǒng)一步伐？”

    明月看著異想天開的南吳皇，禁不住想要循循善誘。

    在很多時候，能不動用武力，明月便不想動武。

    “南吳積弱已久，縱太祖英明神武，恐不能也?！蹦蠀腔事犃嗣髟碌脑挘D時明白了事情的關(guān)鍵所在。

    北冥之所以強大，除了有重陽，還是因為它的制度，他的國富民強，這些都是南吳所不能比的。就算是再英明的人，處在南吳這么一個不成器的地位，恐怕也難以做出什么成就。

    作為一個國君，很多時候會明白讓一個國軍的強大有多么不容易。就算只是讓南吳達到北冥現(xiàn)在一半的水平，沒有十年是不行的。但看天下的形式，北冥在五年就可以把天下收入囊中。

    明月的意思便是讓南吳皇認清形勢，現(xiàn)在的形勢就是天下被北冥統(tǒng)一。這已經(jīng)是大勢所趨，順我者昌，逆我者亡。怎么還能猶豫呢？

    “這江山的交替，數(shù)百年一換，滄海代桑田，五行輪回轉(zhuǎn)，這是人之長情，不以任何人的行為所變化。陛下切要深思，不要被眼前的浮云迷住了眼睛?！?/br>
    “但，現(xiàn)在北冥的皇帝和太子都在我的手中，北冥還能怎樣？”南吳皇不知是不是老了，轉(zhuǎn)過來轉(zhuǎn)過去，就是死不悔改。

    “我就想問陛下幾句話?！比绱擞薮赖娜俗屆髟聼o可奈何，只能再多說幾句了。

    “仙人但說無妨?！彪m然現(xiàn)在南吳皇還沒有下定決定，但對明月已經(jīng)佩服異常。

    “北冥皇雖消失已久，北冥和大秦是否有亂？”并不是所有的國家都會因為失去了一個國君而怎么樣。

    “北冥太皇天后健在，有吳墨大賢者坐鎮(zhèn)，想必不會出現(xiàn)什么問題?！蹦蠀腔尸F(xiàn)在也才意識到，北冥的強大，有一部分的功勞是重陽的，卻不是他一個人。

    就算只有北冥太皇太后盧秋水和吳墨其中一人在，北冥也會繼續(xù)強大，而不會叛亂?，F(xiàn)在兩個人強大的人都在，那個國家根本就不可能完。

    以盧秋水當年的鐵血手腕，她現(xiàn)在正值壯年，完全可以自己上位或則扶植一個新君，區(qū)區(qū)十幾年的時間，北冥再出一個重陽，根本就不在話下。

    “北冥皇的太子，是誰的兒子？”明月以為，很多人想害重陽，完全是把他個人想的太強大。其實，沒有了國家，個人又能多強？

    “據(jù)傳言，是先大秦皇和北冥郡主之子。”南吳皇把他歸傳言，是因為他不信，一個國君竟然在青年時便封了與其沒有血緣關(guān)系的人當太子。

    重陽的很多做法根本就和別的國君不同，他冊立的太子不是他兒子，大秦的宗室雖然凋零，卻還有好多小孩，按照重陽的做法，從哪里抱過一個孩子不能成為下一個太子。

    并不是只有秦文瀾能繼重陽之后成為另一個偉大的帝王，很多人都可以，但，命運選擇了他。

    所以，是他。

    有時，命運在選人時，帶了很多的隨機性。

    “以南吳太子之能，可否陛下百年之后鎮(zhèn)住薄姬？”人家的江山誰都守，但你家的后代卻是無能到了極點。

    “恐怕……不行……”自家的太子有幾斤幾兩，江何還是清楚的。江易根本就不想但太子，或許，他一旦去世，江易就跑路。若是不跑路，也很容易成為薄姬的傀儡。

    觀之南吳江山，將來還指不定姓誰名誰，被糟蹋成什么樣子呢。

    “陛下都以知曉，何必做徒勞無功的嘗試，給南吳百姓帶來不必要的禍患？”這明明是穩(wěn)賠不賺的買賣，再繼續(xù)整個南吳就血流成河了。

    “但……現(xiàn)在騎虎難下，箭在弦上……”幾乎就是沒有辦法的事。以重陽自尊心那么重的人，怎么會忍受如此大的侮辱。

    “想必，以陛下多年經(jīng)驗，怎么挽回局面還是知道的?！泵髟聸]有再繼續(xù)往下說，很多話點到為止。

    每個國君都是兩面三刀的東西，這樣的人，想個推脫自己責任的辦法，還是挺容易的。

    “我只想問仙人最后一件事?！北幻髟?lián)荛_迷霧，現(xiàn)在南吳皇對明月的崇拜簡直到了極點。他只是恨自己沒有早點遇上這么一位指點迷津的人，若是遇到了，豈會落到今日地步。

    “我與陛下有緣，陛下但說無妨?！泵髟伦龀龅淖藨B(tài)雖然親近卻又有幾分梳理，完全是一個身懷慈悲心世外高人形象。

    “我想知道，我的壽命是否能活到整理完南吳的事務(wù)……”南吳皇的身體一直不怎么樣，現(xiàn)在他只是在這里站了一會兒就有些受不了。若要布置好南吳的事，想必需要些時間。

    “心有善念，便是慈悲。何必問結(jié)局，只要種下善果，便會得到善報答?！币阅蠀腔实臍庀髞砜?，自然是活不了幾天，想必這事他本人也是知道。

    “薄姬的蠱蟲甚是厲害，寡人……想請仙人賜予些除去此穢.物的物什……”說了半天，南吳皇終于把事情說到正點上來了。其實，他讓明月進宮，有一半的原因也是為了這個。

    “蠱蟲此物甚是陰邪，我這里有點東西，專門克制此物，可贈與陛下，也算是為了這南吳的蒼生謀福?！闭f著，明月從袖中拿出一個形狀姣好的瓶子。瓶子雖然好看，但里面裝的東西卻很少。這樣的瓶子最能體現(xiàn)里面東西的價值。

    “謝仙人?！甭犆髟逻@樣說，南吳皇眼睛直接放光了。有這樣的東西在身邊，他就可以毫無顧慮的除去薄姬。

    薄姬此人，不管是為了眼前重陽之事，還是為了將來江易上位不被他所左右，都必須除去。

    一個皇帝，首先是一個君王，才是一個男人。

    沒有一個君王最后愿意為了一個女人，不為自己的子孫后代著想。

    南吳皇現(xiàn)在的身體實在不怎么好，想通了心中之事后，雖然臉色好了很多。卻因為放開心中強撐的氣，而咳嗽了一會兒。

    “讓仙人恥笑了，我這身子，年輕時候糟蹋盡了，老了想要后悔時便空了……”咳嗽著，南吳皇江何開始抱怨起自己的身體。

    人的身體能承受的東西有限，酒色這種東西接觸的太多了，便會損了精氣神。

    內(nèi)里的東西損了，便回天無力了。

    “每個人的壽命都有定數(shù)，人生如燈，到了固定的時候，他便滅了。陛下非常人，怎能看不清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