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上床睡覺，熱水袋已經(jīng)把被窩下半截、腳的部分暖熱了，睡覺時腳不冷，其實也就能暖洋洋地入睡了。

    睡著之前，他還是忍不住腹誹了舍友一百句——我弟給我打的熱水，誰準你說都不說一聲就倒光了？活該你感冒一直不好。

    月中，終于供了暖，學生們度過了每年入冬前后最難捱的一段時間。

    2006年的冬天也隨之正式來了。

    這一年的冬天，發(fā)生了影響宋野和曲燎原一生的兩件大事。

    第一件，十二月初，宋志國的案子塵埃落定，一審獲刑八年，他本人當庭表示不會上訴。

    第二件，前后相差十天不到，剛進十二月中旬時，國營407廠由于經(jīng)營不善、虧損嚴重，不得不順應(yīng)局勢，自此拉開了企業(yè)改制的序幕。

    數(shù)日后的周五，一中上完了這一大周的課，學生們中午放假，曲大江在校門口接到宋野和曲燎原，帶他倆一起去位于市郊的本市看守所。

    兩人這才知道宋志國前幾天已經(jīng)被判了刑，可以和家人親友見面了。而且到元旦后，他就要被送離本市，到省會的監(jiān)獄去服刑。

    到了看守所，根據(jù)宋志國本人的要求，曲大江陪同宋野一起進去探視他。

    曲燎原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要被獨自留在外面，就有點忐忑，他第一次來看守所，這里有種極度壓抑的寂靜與肅穆，令他感到十分緊張。

    宋野來的路上一直沒有說話，直到此時才開了口，道：“小曲兒能和我們一起進去嗎？我爸很喜歡他，也見一面吧?！?/br>
    曲燎原心里一松，覺得溫暖也覺得心酸，朝宋野站得近了些，但又不知該和宋野說什么，就只雙眼關(guān)切地注視著宋野。

    宋野對他笑一下，眼里流露出幾分無奈的哀傷。

    曲大江去和所方說了下情況，回來道：“可以一起進去?！庇謬诟狼窃斑M去后不要亂說話?！?/br>
    朝會客室走的時候，曲大江走在前面。

    曲燎原在后面悄悄握住了宋野的手，宋野馬上用力反握住了他，他感覺到宋野在竭力克制著情緒，那只手冰涼，還陣陣輕微地戰(zhàn)栗著。

    他倆都以為，進去后會像電視劇里演得一樣，宋志國坐在桌子后面等著見他們，身后也許還有兩名警察隨時準備約束他的行為。

    但里面只有宋志國一個人，也沒有坐著，而是立在桌旁，身上穿著深藍色的犯人制服……戴著手銬和腳鐐。

    曲燎原的印象里，宋志國一直是位很儒雅也很帥氣的叔叔，現(xiàn)在頭發(fā)被剃掉，幾乎接近光頭，瘦了很多，臉頰甚至都有些凹陷，金邊眼鏡也換成了黑框鏡，但是看臉色，健康狀況應(yīng)該還可以。

    曲燎原聽到宋野在輕輕抽氣，擔心他是哭了，忙扭頭看他，他的表情卻很冷靜。

    宋志國沒有先與兒子說話，而是直直朝著曲大江，鄭重地屈膝跪下，認真地磕了個頭。

    曲大江被驚了一跳，忙上前去攙扶起他，曲燎原也要邁步過去，被宋野拉住，聲音很低，細聽是有些顫抖的，對曲燎原說：“你別管。”

    宋志國此舉自然是為了兒子，既是感謝這大半年來曲大江夫fu對兒子的照顧，也有著更深一層的托付。

    他注定要缺席兒子的成長，高中、高考、大學、參加工作甚至，如果宋野結(jié)婚夠早的話，人生中這許多重要的時刻，宋志國也許全部都沒有機會參與了，他只能把還未g rén的兒子，jiāo托給目前來看最值得信賴的曲家。

    他和曲大江jiāo談著，宋野和曲燎原在旁邊安靜地聽著。

    宋志國忍不住用余光看他的兒子，發(fā)現(xiàn)宋野用一種極度眷戀的目光望著自己。

    這是宋野這幾年來第一次對他流露出這樣的情感，卻是在這種情況之下。

    和曲大江結(jié)束了談話，宋志國才把目光正式投向了宋野。

    “小野，你長高了?！彼χ鴮鹤诱f。

    宋野用看父親的柔軟目光看著他，道：“爸，你離家的前一天，我和你吵架，說的都是氣話。我早就不恨你了?！?/br>
    “我早就知道了。”宋志國還是笑著，眼鏡后的雙眸里隱有淚光。

    探視結(jié)束，從看守所回到407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