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狗與路與風(fēng)
“好啊,就讓你看看我家是什么樣子?!?/br> 說這句話的金枝琦是笑著的,眼睛一彎就把燈光擠落,扭頭走下臺階把陸泉甩在身后。站在高處的陸泉看著她的背影,忽然酒醒般打了個激靈。 陸泉不再說話,和金枝琦一起排隊(duì)上電車,拉著吊環(huán),通過飛馳中的車窗瞧著她淺淺的表情。 金枝琦的家在灣區(qū)的獨(dú)棟住宅區(qū),也算是盛京有名的中產(chǎn)家庭聚集地。這里的住房設(shè)計(jì)統(tǒng)一、顏色相同,除了坐落方向根本沒有差別,就像房地產(chǎn)商隨手抓了一把積木塊灑下,高檔又隨便。 她們在其中一棟房子前停下,走上臺階,頭頂?shù)母袘?yīng)燈便應(yīng)聲亮起,像極了昏暗舞臺上提示主角的聚光燈,昏黃地將金枝琦照亮。她沉默地拿出鑰匙開鎖,金屬相擊的輕響才落下,門內(nèi)便立即響起一聲高過一聲的狗吠! “嗷!嗷!嗷!” 伴著一陣踢踢踏踏的跑聲,響亮的吠叫一下子撲到門后。 心亂著的陸泉沒有防備被嚇了一跳,求助般地看向金枝琦,卻沒有得到她一句提醒。她只是收好鑰匙,習(xí)以為常地開門進(jìn)去,對上在玄關(guān)處踏著步子的黑色大型犬。 那堵在門口的狗足足有半人高,紅色的牙齦外露,呲著鋒利的尖牙不停朝著金枝琦點(diǎn)頭大叫,一副隨時準(zhǔn)備撲上去撕咬的兇惡模樣,好像她是個入侵者。 陸泉哪敢上前,連忙拉住金枝琦的手臂。 “沒事的,它才不敢咬人?!闭f著,她就上前一步,果然逼得黑狗邊退邊叫,踩得瓷磚踢踏作響。 “狗東西。” 陸泉正小心提防那惡狗,耳膜里全是重迭的吠叫,一時沒注意到金枝琦的低罵。跟著她轉(zhuǎn)過玄關(guān),就看見裝潢大氣開闊的客廳。大尺寸的電視下面,沙發(fā)上坐著一個女人。 “吵死了!克林,閉嘴!” 狗叫聲都快壓過偶像劇的聲音,很快她從屏幕上的暗色部分瞥到兩個人影,不禁驚訝地轉(zhuǎn)頭,“克林,過來!” “不許叫,有客人來了?!?/br> 主人的命令一下,黑狗便嗚咽幾聲跑到她身邊去,垂著尾巴直搖。 女人抬手關(guān)掉電視,起身走過來。她長得干凈清爽,頗有氣質(zhì),柔順的居家長裙下依然是纖瘦的身材,根本看不出來剛生育過。 她的眼睛上下一掃陸泉,便露出溫柔的歉意,“嚇著了你吧,它是吃飽了撐的,一天到晚只會叫。” “枝琦你也是,帶朋友回家也跟阿姨說一下,我好讓保姆準(zhǔn)備點(diǎn)什么。” “不用了,保姆還要照顧弟弟呢?!钡艿苓@個詞剛說出口,金枝琦就難以忍受地笑起來,并忽然轉(zhuǎn)身向陸泉,眼睛亮亮地說道:“忘了介紹,這位就是我的繼母黃小姐,長得不錯吧。我爸媽一離婚,她就連忙補(bǔ)上給我當(dāng)媽了?!?/br> “我爸對我好吧,生怕我沒人照顧。” “這孩子……”女人皺皺眉,對著陸泉苦笑幾下,似乎對金枝琦的表現(xiàn)習(xí)以為常。 “對呀,我是個孩子。所以你的這些弱智手段只能對付我?!逼綍r尚能忍受的金枝琦,在今晚格外尖銳煩躁,當(dāng)著陸泉的面,她無法做到毫無尊嚴(yán)的忍氣吞聲。 她甚至一把抓起陸泉的手臂給女人看,“你有她年輕,你有她漂亮嗎?” “外面的女人多了去了,你趕我有個屁用?而且你傍大款都這么沒眼光,還是你太有自知之明了?” 女人被氣得啞口無言,震驚地起伏著胸膛,“在外人面前,你在說什么!” 黑狗又連聲吠起來,噪音刺激著金枝琦幾乎要尖叫,“哪個外人,我才是外人吧!” 不管她委屈地找按鈕要叫樓上的保姆,金枝琦扭頭就拉著陸泉上樓,狠狠摔上臥室門。對著門怒不可遏般喘著氣,好一會兒,她才冷著臉轉(zhuǎn)向陸泉。 “你滿意了嗎。” 她努力維持的日常,無視一切換取的平靜,在陸泉口中變成了一種輕飄飄的幫助。有你在,我就不會被刁難了?別開玩笑了!我可是天天過著這樣的日子,天天忍受著這樣的折磨! “陸泉,你就這么可憐我嗎?” 而這都是為了什么,不就是為了那一點(diǎn)點(diǎn)不被同學(xué)可憐的自尊心嗎?為什么連這點(diǎn)尊嚴(yán)她都要失去?! “謝謝你,真的謝謝你!你就是我的救世主,這樣夠了嗎。” 不是每個人都能將自己的痛苦卑微攤開給人看,不是每個人都希望得到別人的同情憐愛,過度的關(guān)心只會變成侵犯邊界的壓力。 金枝琦渴望被重視,渴望早日獨(dú)立,所以想進(jìn)娛樂圈。又因此加入社團(tuán),鍛煉演技和石碧洲搭好關(guān)系,她有計(jì)劃有行動力,從來不是軟弱的人。 可提出這個要求的不是別人,是幫助過她的陸泉,她無法拒絕,又難以忍受被挑戰(zhàn)自尊的紅線,無法理所當(dāng)然地被視為弱者。 明明只要她再忍耐一陣就好,為什么非要揭開呢? 陸泉垂下眼,“對不起,我……” “而且你別搞錯了,”金枝琦漸漸平復(fù)好呼吸,穩(wěn)住聲音,“我沒什么可憐的,不愁吃不愁穿,是我該可憐她?!?/br> 她用力地笑起來,甜美又緊繃,就算是被人攥在手心擠壓的玫瑰,她也要豎起尖刺報(bào)復(fù)。 “你看她長得不錯,還這么年輕,就為了點(diǎn)錢,和大了她一輪的男人睡覺,真虧她下得去嘴。”她嫌惡地?cái)Q起臉,“她不僅賤還蠢呢?!?/br> 她盯著陸泉,慢慢走近壓低聲音,“她天天能和老東西睡一個被窩,隨便一點(diǎn)小動作都能把他弄死,反正都有孩子了,到時候繼承遺產(chǎn)不是輕輕松松嗎?” “而她呢,不會真以為多生幾個孩子就能高枕無憂吧?” “老東西在外面不知道還有多少情婦呢,她肯定也知道,可她不敢對她老公做什么。想趕我走么,又不敢正大光明,就只能天天鉆研怎么讓我崩潰,專門養(yǎng)條狗來嚇我?” 她忍不住嗤笑幾聲,“笑死我了,就這個腦子她也配!” “金枝琦……” 陸泉剛伸手,就被她側(cè)身躲開,“我不需要你廉價的同情?!?/br> 她放下笑容,也徹底放棄能和陸泉成為朋友的可能性,冷漠地警告道:“如果你想從我身上找存在感,我勸你小心?!?/br> “我不是狗,對我好點(diǎn)就會圍著你轉(zhuǎn)?!?/br> “你幫過我,我記得??傆幸惶欤叶紩€給你的。”說完,她便打開門,示意陸泉離開,“不送?!?/br> 道歉的話含在嘴里,金枝琦撇開的視線,終于讓陸泉無言以對地離開。因?yàn)殛懭緹o法否認(rèn)這樣虛偽的動機(jī)——我這樣做的話,她一定會感動吧,會變得更信任我吧。 平時看上去小心翼翼的金枝琦,其實(shí)比她想像的更驕傲、更敏銳。并且尖利地?fù)羲榱岁懭獫撘庾R中高高在上的保護(hù)殼,讓陸泉能第一次正視自己柔弱又真誠的內(nèi)里。 我好像還是放不下她。 慢慢走入夜色,陸泉忍不住反身去看金枝琦的家。很快就被窗邊的人影吸引,是金枝琦,她正站在窗邊看她。房間內(nèi)明亮的光,把她變成了一片貼在窗戶上永恒的剪影。 她被關(guān)在里面了。陸泉想,關(guān)在一個明明是家,卻又是囚籠的地方。一個明明該是最安全的空間,卻又是暗潮洶涌的斗獸場。就為了得到一點(diǎn)容身之地,日夜壓抑著自我,困守其中。 涼風(fēng)吹過陸泉的臉,她一個人站在陌生的夜路上,竟恍惚身處另一個世界,不安和恐懼泛起在催促著她快點(diǎn)回家。 然而,她卻抬腳往回奔去! 按響門鈴、路過女人驚訝的臉、伴著一陣狗吠、揣著劇烈的心跳,直朝金枝琦的房間跑去。剛跑近,門就從里面打開,露出金枝琦疑惑驚訝的臉,“你到底在干嘛——” “金枝琦,”陸泉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平時的穩(wěn)重自如剝落得一干二凈,缺氧更讓她皺出痛苦的神色,“我放不下你?!?/br> “我只是、放不下你?!?/br> 定定看著她的金枝琦顯出難以理解的神色,自己剛剛說了那么過分的話,她就這個反應(yīng)?她難道不生氣嗎? 金枝琦壓住嘴唇,瞪著眼睛不讓涌出的眼淚滾下來,“那又怎樣?” “我想再和你說說話,”陸泉認(rèn)真地看著她,起伏不定的胸膛擠壓出她小心試探的邀請: “要不要去我家?就今晚,我想再和你說說話,什么都好。”她竟然有些語無倫次,“我、我就是沒辦法、我們好好聊一聊,可以嗎?” 金枝琦繃著泛紅的眼皮看著她焦急不安的神情,終于睫毛一閃,淚珠滾落下來。她扭頭幾步回房背上書包,便沖出來抓起陸泉的手就往樓下跑。 正和猖狂大叫的黑狗迎面相對,這次金枝琦想也不想,抬腳就朝它的肚子踹去,那狗立即哀哀地尖叫幾聲,直往后躲。 也不等女人反應(yīng),金枝琦早拉著陸泉一路奪門狂奔,像個炮彈一樣,在安靜的居民區(qū)快步砸下咚咚的巨響回聲。 昏暗的夜色中,兩個身穿校服的女生義無反顧般奔跑著,一段段路燈循環(huán)般在她們腳下向前延伸。 對陸泉來說是陌生的路,對金枝琦卻是無數(shù)次來回走過的路,本來是毫無希望的。因此這樣奔跑著,既像逃亡,又似追逐,如同夢境降臨,荒誕而腳踏實(shí)地。 伴著腳步的回聲,陸泉聽見了金枝琦的笑。她柔順的發(fā)被風(fēng)張揚(yáng)地吹起,胡亂掃到陸泉的臉上,讓陸泉也忍不住笑起來,緊緊反握住她的手,心臟跟著腳步越變越快。 —— 向愛狗人士道歉,劇情需要。 寫得快,有點(diǎn)亂,有時間再修,哪里不好盡管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