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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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小姑娘不太靠譜,可勝在看似嘰嘰喳喳,卻嘴很緊,能藏得住話,讓人放心。 何況關于幕僚的事,他還得和小姑娘說說。 陳珞琢磨著,就想起柳蔭園那靜謐的院落,仆婦們訓練有素的行止,心頭更熱了。 他吩咐陳裕:“我們去柳蔭園看看。” 這個時候嗎? 陳裕懷疑自己聽錯了,道:“大人,此時已過子時,再過兩個時候就是寅時了,您這幾天都沒有休息好。要不,明天一早我?guī)湍芤惶耍蛘呤墙o王小姐帶個話?” 寅時朝臣們都要開始起床準備上朝了。 陳珞搖了搖頭,覺得一刻也等不下去了。 他得把這件事給解決了,不然他睡不著覺。 陳裕只好服侍陳珞更衣。 他到沒有想到陳珞夜會王晞有什么私情,他們家大人最是傲氣不過,又因為長得太好,身邊總是有這樣那樣的女子喜歡找借口接近,弄得陳珞特別反感這樣的情景,以至于身邊服侍的人全是小廝隨從,連個能近身的丫鬟都沒有。 何況王家這些日子的確幫了陳珞不少,陳珞這段除了當差,還忙著暗中調查乾清宮的事。 前些日子他們家大人就曾經和王家小姐一起去了真武廟。 * 王晞被吵醒的時候恨不得破口大罵。 半夜把人給吵醒,如同你吃著一頓豐盛的膳食卻被人中途奪了飯碗。 這種事在她這里是不能忍受的。 她迷迷糊糊地坐了起來,嚷道:“讓他等著。我什么時候起床了,什么時候見他!” 白果只好用井水濕了帕子給王晞擦了個臉,溫聲哄道:“是隔壁鹿鳴軒的陳大人。這深更半夜的,只怕是有要緊的事要辦。小姐還是去見見吧,免得耽誤了大事?!?/br> 死人了還是著火了?除此之外還有什么大事? 王晞無理取鬧地發(fā)著脾氣,起了床也沒有完全清醒過來,睡眼惺忪地出了內室。 陳珞站在柳蔭園正院的葡萄架下,望著他離開還沒有幾個時辰卻被露水打濕了的石桌凳,低頭摸了摸鼻子,這才感覺到了不合時宜。 只是他人都來了,不該吵醒的也吵醒了,只有硬著頭皮繼續(xù)等了。 好在是王晞沒讓他等多久,簡單地梳洗了一番就出來見他了。 他心生愧疚,倒一時不知道說什么好,還是王晞溫煦地問他,他這才訕然以兩個幕僚開頭,說起了他的猜測:“……怕是還要請馮大夫出面,悄悄地幫皇上看看他的病情到底怎樣了才能讓人安心?!?/br> 一會兒要馮大夫幫著推薦個大夫去試探皇上,一會兒又要馮大夫親自出手;一會兒決定請個幕僚幫他處理些庶務,一會兒又想讓人家當軍師;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樣的處境,有平天下之能的文士憑什么不賣給帝王家,要賣給你一個連世子都不是的鎮(zhèn)國公次子呢? 王晞睡得正酣被吵醒,還要應付這樣復雜的事,她大小姐脾氣也來了,聞言發(fā)著脾氣道:“你可知道為何我們的事沒有進展?就是因為你太磨磯了!君君臣臣,連二皇子這樣的親生兒子都知道先有君臣,然后才有父子。你倒好,三言兩語的,連皇上的面兒都沒有見到,不過猜著皇上可能得了病,就已亂了陣腳,顛三倒四的。我要是你,就想想你為何不敢直接問皇上乾清宮的香是從哪里來的?看皇上會不會告訴你?” 第一百一十四章 提醒 陳珞愣在了那里。 是?。∷麨楹尾桓抑苯尤柧烁盖鍖m的香是從哪里來的?他為何不敢直接問舅父天津衛(wèi)船塢的銀子去了哪里?他為何不敢直接拉個大夫去給舅父把脈? 因為他舅父不是普通人。 他的舅父先是皇帝,才是他的舅父。 陳珞如雷擊頂,甚至打了個寒顫。 他竟然連個從來不曾出入過朝堂、只在內宅打轉的王晞都不如。 那樣清晰明了的答案,他為了求得那心底的一點點溫暖,居然選擇了掩耳盜鈴,視而不見。 或者,這才是他什么事都做不好的緣故? 明明輕輕一擰就能擰斷的枷鎖,他作繭自縛卻不自知。 陳珞下意識地挺直了脊背,仿佛這樣,才能撐起自己的那一小片天空。 “王小姐說的對。”他低聲道,聲音沉重,卻不見頹然,反而有些腳踏實地后的沉穩(wěn),“這件事我得仔細想想才行。只是后續(xù)之事,恐怕還要請王家?guī)兔Ρ甲卟攀??!?/br> 王晞強忍著,才把那個哈欠吞了下去,揮著手含含糊糊地道:“既然幫了你,就不會輕易失信。你放心好了,你的事就是我們王家的事,我辦不了,會請我大哥出面,總之不會讓你失望的?!?/br> 不然前期的投入豈不打了水漂? 她在大哥面前的信誓旦旦豈不成了笑話? 王晞迷迷糊糊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得屋,只記得倒下后陷入柔軟暄和的被褥時那一瞬的舒適,讓她小聲的喟嘆著,很快又香甜的睡著了,壓根不知道自己說了些什么,陳珞又說了些什么。 等到第二天起床,她望著花觚里新插的一蓬淡紫色繡球花上的露珠,這才朦朦朧朧地想起自己昨天半夜好像見過陳珞了。 她忙問服侍她更衣的白術:“昨天陳大人是不是來過?我不是說他傍晚是不是來過,我是問他半夜三更是不是又來過一次?” 白術笑盈盈地點頭,道:“小姐一邊和陳大人說話,還一邊像小雞啄米似的打著磕睡點著頭,也不知道怎么還能和陳大人說話。” 想想都覺得頗為有趣。 王晞的臉卻黑了起來。 她大哥曾經不止一次的告誡她,腦子不清楚的時候千萬不要和別人說話,免得說出自己做不到的承諾,害人害己。 “那我昨天說了些什么?”她連忙問。 旁邊給她梳頭的白芷笑吟吟地插言道:“您把我們趕到了一旁,我們聽得不是十分清楚。只知道您答應陳大人不管出了什么事都會幫他的忙,還讓陳大人不要擔心,說什么陳大人這是‘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還說陳大人這是‘關心則亂’,若是換了您,您只怕也看不透。” 白術幫白芷打開妝匣,讓王晞挑選今天要插的簪子,笑著接了話道:“您還贊揚陳大人這是有情有義,才會看不透。不然換了個居心叵測的,早就樂顛顛的去了五軍都督府,哪里還管舅父的死活?讓陳大人暫且放心,船到橋頭自然直,心急吃不了熱湯圓。先看看別人的反應再說。” 王晞恨不得捂了臉。 她這都說的是些什么啊? 可她也慢慢地記起了陳珞那張哪里都長在她喜好上,卻在皎皎明月下透著憂傷的面孔。 她不愿意承認自己十之八、九是被美色所誤,她覺得自己應該是同情陳珞沒親人緣。 “我昨天晚上真的對陳大人說了這樣的話?”她掙扎著,明明知道徒勞卻依舊不死心地問,“我應該沒有這么傻吧?” 屋里一片安靜。 這下王晞不想把頭埋進沙子里也要埋一埋了! * 陳珞這邊,回到鹿鳴軒之后卻一夜未眠。 他站在窗欞邊望著長公主府的正院和鎮(zhèn)國公所在的東邊一直到東方泛白,紅燭燃盡,才疲憊地對同樣陪了他一夜的陳裕道:“吩咐小廝打了水進來吧!我也該換衣服上朝了?!?/br> 陳裕應聲恭順地出了門,眼淚卻忍不住落下來。 他們的大人活得太辛苦了。 誰不知道鎮(zhèn)國公偏心! 既然這么想讓陳瓔繼承鎮(zhèn)國公府,為什么要尚公主?誰不知道公主之子是不能屈居人下的。那些想尚公主的人家,為了保證長幼嫡庶有序,誰家會讓長子去尚公主?都是拿了次子或是幼子去聯(lián)姻。 鎮(zhèn)國公那么精明的一個人,怎么會不知道這其中的厲害? 也別說什么當初是皇上賜婚。要不是鎮(zhèn)國公往皇上面前湊,皇上會賜婚嗎? 而且就算是皇上賜婚拒絕不了,長公主又不是非要往鎮(zhèn)國公面前湊,他大可客客氣氣,彼此做個表面夫妻,為何又要生下他們家大人? 還不是想討好皇上,想讓長公主能安安心心地待在鎮(zhèn)國公府,給鎮(zhèn)國公府爭取好處。 陳裕越想越氣,覺得鎮(zhèn)國公就像那些市井人家說的“做了婊、子還要立牌坊”,既想得了好處,又不想付出代價。 可這樣你把陳瓔管好了,讓陳瓔文韜武略,能壓了他們家大人一頭也行啊。偏偏陳瓔不爭氣,鎮(zhèn)國公給他請多少個師傅他都不如陳珞,還心思非常重,表面上對他們家大人謙和禮讓,背地里恨不得他們家大人是坨扶不上墻的爛泥,自己不出頭,任由自己的胞姐給他出頭,不管陳玨聲譽如何,只求自己得個禮讓恭謙的好名聲。 沒有比他更無能,更狠心的弟弟了。 想到這里,陳裕的心情居然莫名的好了起來。 要是他們家大人遇到這樣的事,才不會讓別人給他出頭,自己躲在后面受益還裝與己無關。 這也是他父親瞧不上陳瓔,寧愿跟著陳珞的因由。 陳瓔沒有一點擔當。 鎮(zhèn)國公也不是什么好人。 現(xiàn)在還要擋著他們家大人的路,讓他們家大人給陳瓔讓步,太過分了。 陳裕打了水進來,指使著小廝服侍陳珞更衣,自己卻圍著陳珞團團轉,把陳珞的腦袋都轉昏了,不得不問他:“你有什么話就直說,這樣吞吞吐吐的,小心我讓你永遠都開不了口?!?/br> 陳裕嘿嘿地笑,道:“若是您去了五軍都督府做了僉事,國公爺豈不是可以幫大爺請封世子,國公爺為什么不高興,還要讓您去辭了五軍都督府的差事?” “因為他膽怯無能。”陳珞還想著王晞的話,無心為父親掩飾,敷衍地道,“別人都以為父親給陳瓔請封世子,皇上沒同意。事實上他從來沒有向朝廷請封過世子,從來沒有正面和皇上說過這件事,難道還要皇上主動問他要立誰為世子嗎?” 陳裕想想,的確如此。 國公爺從來不曾正式向朝廷請封過世子,皇上當然樂意這樣拖著,讓他們家大人繼承爵位。 可陳珞卻不同,他說完這話,整個人都僵了。 如果他是皇上,他會怎么做? 王晞昨天的話里話外都讓他站在對方的立場考慮事情。就像她們家做生意,要是不知道買東西的人想要些什么,怎么可能把東西賣出去? 陳珞想到王晞昨天打磕睡時的憨樣兒,嘴角就忍不住露出些許的笑意,心頭也仿佛輕快了不少。 但這樣的情緒沒能維持多久,他想到按王晞所說的方法去想他升官的事,結果卻讓他不寒而栗。 如果他是皇上…… 陳珞深深地吸了口氣,道:“上朝吧!” 陳裕詫異地看了他一眼。 他們家大人的聲音太冷,神色太嚴峻,表情太肅穆了,好像是去打仗而不是去上朝似的。 從前他們家大人也有不愿意上朝的時候,也有神色不好的時候,卻從來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帶著殺氣,讓人看一眼就覺得害怕。 不是說皇上要升他們家大人的官嗎?那肯定是很喜歡他們家大人啊,他們家大人為何還這副模樣? 陳裕想不透,壓著心中的不解快步走了出去,開始安排陳珞的出行。 王晞這邊卻收到了從蜀中寄來的家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