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賽花淡定一笑，溫言道：“臨安侯其實不必多慮。老婆子我當年追隨夫君楊業(yè)，沒少跟契丹人打仗，對此早就見怪不怪啦。局面看似兇險，實則并無大礙?！?/br>
    “哦？老夫人何出此言？”

    “關(guān)鍵之處，還是在于山川形勝啊。”佘賽花笑笑，說的不緊不慢：“北疆戰(zhàn)場，無非兩種打法。要么掌控陰山山脈及長城諸要塞，以此據(jù)守，可遏制草原大軍南侵；要么則一路向南退守，依托大河沿線的水陸工事，利用敵人戰(zhàn)線過長的缺點，困而殲之。前者自然是最佳的局面，而后者也有勝利的機會，主要還是看統(tǒng)籌者的決心和勇氣了?！?/br>
    趙亮讀書的時候，對地理知識也非常感興趣，曾對國家的山河地貌做過一番認真的研究。聽佘賽花如此說，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含義。

    燕云十六州之所以非常緊要，是因為它自古便是中原屏障，可以發(fā)揮抵御外敵的作用，而這里面最為關(guān)鍵的，就是那些抵近蒙古高原的山脈和長城。這些兵家必爭之地，一旦落入外族政權(quán)手中，等若是卸去了中原的鎧甲，而平坦的華北地區(qū)，又非常利于草原民族的騎兵馳騁。

    所以幾十年的時光，契丹人想來就來想走就走，說打你就打你。大宋則是疲于奔命，處處受制。像現(xiàn)在遼軍發(fā)動進攻，輕輕松松便連下數(shù)城，在佘賽花看來，也在預(yù)料之中，并不奇怪。

    不過，由于華北平原東面有渤海，西面有太行，故而南下的通道被山海壓縮，并非完全開闊，所以契丹的兵馬只有突破黃河，才能順利進入中原。

    趙亮點頭道：“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既然已經(jīng)丟了陰山，河北自然難以防守，那么不如集中力量穩(wěn)住黃河防線，待遼軍大舉深入之后，再從太行山多路出擊，設(shè)法切斷敵人的糧道和后路，說不定能叫他們有來無回呢?！?/br>
    佘賽花微微頷首：“臨安侯果然聰慧，一點就明。所以此次大戰(zhàn)的關(guān)鍵，就在于大河防線的支點——澶州。而戰(zhàn)役勝利的核心，則要看另外一樣，那就是統(tǒng)籌者的決心和勇氣。陛下之所以打算遷都，正是因為不敢賭上一賭，擔憂澶州最終會失守。要是那樣的話，中原門戶等于被完全打開，而河南更是無險可守的大平原，非得被遼國的鐵騎沖個支離破碎不可。與其到那個時候倉皇逃跑，不如早些將國都撤走，還能力保朝廷不失?！?/br>
    “賭上國運，確實令人難下決斷?！编嵄R雅忍不住道：“不過澶州大戰(zhàn)必勝啊，有什么可猶豫的呢？”

    趙亮聽的心里一驚：我靠，這死丫頭腦子搭錯線了，這是想提前劇透嗎？他趕忙咳嗽兩聲，制止小雅繼續(xù)講下去：“我說穆姑娘啊，你不是急著探望父母嗎？還不快去？”

    鄭盧雅記起這事，連忙點頭，跟佘老太君告?zhèn)€罪后，急急忙忙奔后院去了。

    趙亮見她暫時離開，終于稍稍放心，接著剛才的那個話題又對佘賽花道：“照如此說來，陛下會接受陳堯叟他們遷都的提議，也并非完全是因為膽小怯戰(zhàn)，而是還有出于戰(zhàn)略上的一些考慮，這樣講對嗎？”

    “說句公道話，這樣講是沒錯，”佘賽花長嘆一聲：“不論是參知政事王欽若，還是樞密院的陳堯叟，他們的主張可以算是另一種戰(zhàn)略思維，只是與我和寇相的政見不同而已，倒并非一定投敵賣國。但是，他們只考慮了澶州失守的可能性，卻根本未顧及遷都所帶來的惡果。陛下一走，大宋主力精銳必然隨行離去，到時候整個河北和中原再無可戰(zhàn)之力，不就等于說把半壁江山拱手相讓了嗎？”

    趙亮表示同意道：“您說的這些我完全贊同。往往決策者的一個失誤，其結(jié)果就是禍國殃民。像眼下的宋遼之戰(zhàn)，便絕不能輕易遷都，否則前線的將士們必然士氣低落，再難擋住敵人進攻。”

    佘賽花正欲說話，管家忽然進來稟報，說小王爺和宰相寇準聯(lián)袂登門。老夫人知道他們應(yīng)該剛剛散朝，來這里定是有要事相商，于是連忙吩咐管家有請。

    功夫不大，小王爺和寇準一起走了進來，他們一抬眼看見趙亮，頓時又驚又喜，都說沒想到他回來的這么快。佘賽花心里惦記遷都的事情，也不耐煩他們寒暄，開口問道：“事情如何了呀？陛下定了嗎？”

    “嗨，別提啦！”小王爺生氣道：“我那位皇叔啊，真的是沒法說。磨磨唧唧一上午，最后差點就要決定遷都。幸好關(guān)鍵時刻寇相站出來發(fā)了飆，把王欽若和陳堯叟臭罵一頓，皇叔這才只好作罷，命文武百官都回家好好的想想，明日早朝再議?！?/br>
    寇準發(fā)愁道：“看來最終會如何決定，也就是在明天的朝堂上拍板啦。對于陛下的想法，老夫?qū)嵲诓粯酚^啊?！?/br>
    趙亮兀自沉思片刻，問道：“殿下，寇相國，你們說服陛下的理由都是哪些呢？”

    小王爺先和寇準對視一眼，然后開口介紹道：“說來說去無非就是三條。第一，陛下貿(mào)然遷都，勢必動搖前線軍心，影響將士們抗敵作戰(zhàn)。第二，主力禁軍都隨駕離開，會導(dǎo)致兵力吃緊，恐怕難以支撐遼國的猛攻。至于第三嘛……”

    “第三條是老夫想的，”寇準接著道：“我對陛下說，遷都會破壞中原龍脈，亂了皇者之氣，于社稷不利?！?/br>
    趙亮聞言噗嗤一樂：“好家伙，您老連這個無敵的理由都搬出來了?！?/br>
    寇準苦笑著搖搖頭道：“我這也是沒辦法呀，誰讓陛下始終不肯松口呢？哪怕是無稽之談，無可奈何下，也唯有死馬當成活馬醫(yī)的搬出來啦?！?/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