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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落個子不高, 她明智地站在最外圍,又過了十多分鐘, 場上慢慢擠滿了人,她四下一掃不禁莞爾,這種場面才叫吃瓜群眾啊。 那些擠不進最前面, 個子又不高的人干脆或站或蹲或騎在別人家的院墻上,有些靈活的小孩直接爬到了屋頂上坐著,還有一部分人掛在樹上, 只等好戲開局。 還好自己的神色能讓她三百六十五度無死角地觀看, 曬谷場最前面空出一圈,中間跪著兩個老太太,正是上次的黃大仙和劉桂玲,而何春蔓就站在邊上冷眼觀望。 二人身邊站著五六個身穿軍裝,手拿紅寶書, 胸前佩戴著mao主席像章,胳膊上掛著紅色臂章的男女, 他們看起來滿臉嚴肅正義。 見人來得差不多了, 于海林示意大伙安靜, 這時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男人站了出來,手中緊握紅寶書,義憤填膺激情昂揚地把兩個老太太的罪狀條條列出。 云落面無表情,看他們嫻熟地開著這所謂的批/斗大會,除了封建迷信,給人扣上一頂又一頂莫須有的帽子,唆使著眾人上去推攘被捆起來的老太太,瞬間場上群情激憤,仿佛點燃了什么。 她把神識收了回來,等批/斗大會開完,按劉桂玲何黃大仙的年紀,不死也要脫層皮,據(jù)說□□不是一次完事,時不時拉出來批/斗那是家常便飯,除了身體的折磨,最摧毀人莫過于精神上的折磨吧。 云落嘆氣,六六年到六九年是最瘋狂的三年,眾人談紅/衛(wèi)兵色變,大部分人被限定在一個地方,哪兒也去不了,只能老老實實夾起尾巴祈禱安然度過,那群戴著臂章的人好似瘋狗,隨意給人安個罪名就可以咬得你遍體鱗傷。 明月當空,周圍點亮了火把,火光忽明忽暗映在一雙雙眼眸中,場中二人脖頸上各吊著一塊石頭,脖頸承受不住這種壓力,繩子繃直嵌入皮rou之中,血跡斑斑點點滴在石頭上。 何春蔓站在邊上,唇角飛揚,以牙還牙以血還血,讓她們也嘗嘗皮開rou綻的滋味兒,云落沉默的望著這一切,終于在黃大仙挨不住身子一歪,砸到一旁的劉桂玲身上,這場批/斗大會才算結束。 離場的時候,許是餓過頭,云落看起來焉焉的,神情有些萎靡,羅美芳有些擔憂閨女是不是被嚇到了,這種事她不是第一次見,村外那位兩年前剛被下放到蒲柳村時也沒少被折騰,虧他挺了過來,一直兢兢業(yè)業(yè)給村里養(yǎng)豬,日子也就好過了許多。 夜晚云落從河邊洗澡回來,躺在屋前的搖搖椅上望著星空發(fā)呆,煤球安靜地匐在她腳邊,如果有燈照在地上,就會看到以搖椅為界限,有一圈各類蚊蟲尸體。 夏季炎熱,前些天又下了一場雨,屋后便是巫林山,晚上睡覺若是沒有蚊帳簡直遭罪,可惜它們遇到了有神識的云落,一靠近便被震死。 今天的事委實讓她心情沉重,并非同情劉桂玲她們,而是想到這個時候全國各地都在搞批/斗,這期間有多少人無辜受罪?又有多少人被逼自絕?大學是上不了,不是面朝黃土背朝天辛苦刨食,就是只能在工廠里按部就班,或者最有前途的當兵,除此外哪兒去不了。 云落轉念一想,等她成年再過幾年便進入改革開放,相比父母這一輩自己已經(jīng)很幸運了,想那么多也無用,活好當下才是最重要的。 接下來連續(xù)一周不停歇地對劉桂玲二人批/斗,革委會那幫人每天坐車按時來,天黑前再揚長而去,批/斗結束是第八天。 張大玉的奶奶黃大仙年老體弱,繼續(xù)數(shù)日身心折磨,天氣炎熱傷口發(fā)炎感染,于第八天這個炎炎夏日咽下最后一口氣。 聽聞這件事,村里人心惶惶,仿佛在最炙熱的天氣被寒氣包圍著,霎時間一股涼意從后腳心刷地躥上頭皮,劉桂玲身子骨健朗逃過一劫,卻也嚇得不輕,回家就臥病在床,由云雪梅和何春萍伺候著。 學校里,張大玉也不再做何春蔓和石秀兒的小跟班,她每天跟磕了□□一般,與她們決裂死磕到底,何春萍和她徹底站在了一條陣線上,四人針鋒相對吵吵鬧鬧中,時間悄然進入最酷熱的八月。 八月初學校給學生們放農忙假,一共四十五天,因為雙搶來了,云落現(xiàn)在去山上的次數(shù)都減少,村里但凡有勞動力的半大孩子通通下地幫忙。 早稻已經(jīng)收上來,云落他們這些半大孩子就幫著打谷子,還要去地里收玉米,炎炎烈日下曬谷場上金黃一片,會有人時不時翻一翻谷子,以確保均勻受熱。 而村里的大人們更多都在田里忙著犁地、放水,必須盡快將晚稻種下,不然立秋之后再種,收成會變得很差。 八月的天,不僅地面guntang,連田里的水都是guntang的,為了在最涼快的時候最干點活兒,羅美芳現(xiàn)在天天凌晨四點就起床,抹黑趕去田里,虧得有月光照著路。 每天溫度最高的時候眾人就回去休息,直到下午三點多再來上工,又累又熱很容易中暑,加上很多人營養(yǎng)不良,這不又暈倒了一個。 云落仔細一看,那不是邱如雪么,眾人連忙把她抬到田埂邊,扇風的扇風,喂水的喂水,她這才悠悠醒來,不哭也不鬧,目光怔怔的看著這廣袤的田地,心中一時酸楚難言。 李大姐,我來照看她,你們先去忙吧,地里耽誤不得。一同教書的方萍連忙趕來扶住邱如雪,向熱心地大嬸大姐們說道,回頭擔憂地看著她,如雪,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