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輕聲問道：“不知道其他的人怎么樣？”

    良久沒有聽到什么回答，她正要再說話，駱群航輕聲說道：“先別說話，省點力氣，若是基坑整個被封死的話，也許過一段時間會感覺缺氧?！?/br>
    緹娜點點頭，伸出手在空中探著，摸到了駱群航的臉，沿著他的輪廓又輕輕摸索一遍，確認(rèn)他毫發(fā)無損，這才放下心來，問道：“你真的沒受傷嗎？”

    駱群航輕聲笑道：“你是擔(dān)心我的嗎?！?/br>
    這個時候不管誰在她身邊，她都會擔(dān)心他的生命與安全，因為一個人會害怕。

    那些淤泥很冷，緊緊挨著身體極不舒服，緹娜將身體向駱群航靠近，說道：“你覺得不覺得這里有點冷?！?/br>
    駱群航卻沒有回答她，輕聲問道：“你的手是能動的嗎，從我身上把手機掏出來，撥打112試試。”

    緹娜點點頭，突然問道：“你怎么自己不拿?！?/br>
    駱群航苦笑一下，說道：“頭頂上也有淤泥，若不是我用衣服撐住，只怕現(xiàn)在要沒有辦法呼吸了?！?/br>
    緹娜伸手拿自己的手機，卻發(fā)現(xiàn)變故中，手提包的帶子不知被挖掘機的什么部位割斷，只剩一根帶子，提包不知去向，只能摸著駱群航的身上找他的手機。

    她探手摸去，接觸到駱群航的肌膚，光滑綿軟的皮膚下面是硬邦邦的條理清楚的肌rou，她臉上一紅，將手抬起來，問道：“你的手機放在什么地方。”

    “別在褲兜里?！?/br>
    緹娜囧了一下，憑感覺向著駱群航腿部的方向摸去，還好他也很是配合，沒有經(jīng)歷尷尬和錯愕，就找到了手機，她按亮了手機，一點微弱的屏幕光芒，照亮面前一小塊地方。

    她看到她和駱群航靠在一臺龐大的機器旁邊，四周塞滿了淤泥，但是有一點空隙，她還想看更多的東西，駱群航輕輕提醒道：“還是先打電話吧，告訴他們我們這里的情況?！?/br>
    65 還好有你在身邊 下

    緹娜撥通了112，里面吱吱啦啦，斷斷續(xù)續(xù)，顯然連接還是有問題，緹娜向著電話里說現(xiàn)在的情況，那邊卻聽不出來說什么，然后電話就掛斷了。

    緹娜看著電話發(fā)呆，想要繼續(xù)打過去，駱群航出聲制止她，說道：“算了，聽說國內(nèi)的112是播放電話錄音，不是人工接線，可能沒有用。”

    緹娜輕輕嘆了一口氣，說道：“那就算了。不過地鐵的施工圖應(yīng)該有進(jìn)度表，工人工作的大致區(qū)域他們應(yīng)該能標(biāo)出來，總會先挖這里的吧。”

    駱群航輕輕點頭，說道：“我覺得問題不大，他們?nèi)粽媸锹o目的的尋找，恐怕浪費的時間就太多了?！?/br>
    兩個人一時沉默，一種無邊的黑暗孤寂慢慢席卷過來，緹娜不甘心陷在那種死寂的等待中，笑著問道：“誒，你猜現(xiàn)在幾點了，是不是該吃午飯了?！?/br>
    駱群航很配合地輕叫一聲，說道：“麻煩你換個話題。”

    緹娜聞著淤泥臭乎乎的味道，自我催眠地說道：“怎么你餓了嗎，反正我早晨是吃了很多東西的，熱情騰騰的小籠包和香噴噴的皮蛋瘦rou粥?！?/br>
    一聲突兀地響起，那是來自駱群航的胃對緹娜的話起了反應(yīng)，緹娜還沒來得及笑他，卻聽見另外一聲，那卻是從自己身上傳來的。

    兩個人相視默默一笑，駱群航輕聲問道：“兩三個小時了吧，也不知道他們救援的怎么樣了。為什么我們頭上一點動靜都沒有。”

    ————————————————

    救援現(xiàn)場上，一片混亂，丁總工一直緊皺著眉頭，汗水不斷順著額頭流下來，也沒有時間擦，對著身旁的工作人員叮囑道：“救援肯定要通宵達(dá)旦，現(xiàn)在就需要把晚上救援用的照明設(shè)備準(zhǔn)備好?！?/br>
    曾明全站在一旁，看著武警拉來的搜救犬，在充滿淤泥和鋼架、機械的坍塌表面來回巡視著，焦急地說道：“怎么看起來沒什么進(jìn)展?！?/br>
    丁總工看向搜救犬那里，搖頭說道：“只怕用處不大，這么重的淤泥味道，狗鼻子恐怕不好使了。他們正在按照施工圖找施工點，推算出來的距離應(yīng)該不會偏差太大，施工點的工人應(yīng)該比較多，就從那里開始用機器和人工同時清理，其余的地方就開始地毯式搜索?！?/br>
    曾明全點點頭，雖然應(yīng)急預(yù)案是他設(shè)計的，事到臨頭還是不如他冷靜沉穩(wěn)。

    ——————————

    駱群航剛剛說完話，頭頂上就是卡啦一聲，那其實是機械在上面挖掘的巨大響聲，只是傳遞下來已經(jīng)變得微弱。

    緹娜眼中漾出一抹希望之光，說道：“你說的真對，可能他們正在我們頭頂上挖。只是要小心些，萬一一直用機械挖，挖到我們或者把周圍的地方壓下來怎么辦？”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胡亂擔(dān)心些什么，總之這里死寂的可怕，能聽到聲音總是好的。

    駱群航卻不像歆恬那么樂觀，看了太多這樣那樣事故的新聞，活著的人是家人的寶貝，事故中的死傷者不過是新聞報道中的一個數(shù)字，何況他還……，不過他還是鼓勵著歆恬：“地鐵事故頻發(fā)，他們沒吃過豬rou也見過豬跑，不會發(fā)生你說的那種情況。”

    緹娜垂下頭來，她其實也沒有那么多的信心，但是人都是這樣，明明知道生命脆弱，在自然或者其他一些龐大的力量面前不堪一擊，但是求生的信念還是大于一切，不到最后關(guān)頭絕不輕言放棄，不到最后關(guān)頭絕不輕言犧牲，只要有一絲希望，還是想要努力掙扎爭取。

    更何況，她心中一直秉持著老天肯賜給她第二次生命，便是格外的眷顧，斷沒有理由就這樣又倉促收回了。

    周圍冷濕的淤泥越乎越緊，緊的快要透不過氣來，緹娜難過的撐持著，想用手將那些淤泥推開一些，兩只手卻直直地插進(jìn)淤泥里，寒冷且黏答答的感覺，讓她不寒而立。

    沒有食物沒有水空氣稀少，在這種黑暗憋悶的地方，他們還能堅持多久，緹娜安靜地等待了一會兒，突然說道：“能用你的手機放音樂嗎?！?/br>
    手機不知道還能不能派上用場，可是她真的好想聽音樂，不能吃東西，聽聽音樂總行吧，畢竟說話浪費空氣。

    其實若是上面的挖掘工作再進(jìn)行一些，說不定手機可以用，但是理智的駱群航不想阻止她，輕聲說道：“好啊，手機里面存了很多音樂，你慢慢地放出來聽?！?/br>
    柔美歡快的音樂聲從手機里播放出來，緹娜緊繃的心情漸漸放松下來，雖然仍然是一片漆黑，但是閉上眼睛欣賞音樂，她可以假裝想象一下身在別處。

    動聽的歌曲一支接一支放送著，緹娜放松下來，覺得疲累不堪，她自從反應(yīng)過來，一直盡力拉開與駱群航的距離，此刻卻松懈下來，也許是黑暗之中，人的眼睛看不見東西，反而心靈更加敏銳。

    似乎察覺到她的狀態(tài)，駱群航輕聲問道：“如果你累了，可以趴在我的肩上?！?/br>
    緹娜怔了一下，說聲：“謝謝?！?/br>
    她輕輕地靠在他的肩膀上，心情慢慢地平復(fù)下來，兩個人肢體的依賴像戀人一般親昵，卻沒有那種曖昧，那種同生共死共患難的感覺更加默契，似乎能夠超越一切。

    音樂輕輕地流淌，緹娜靜靜地靠在駱群航的肩膀上，似乎安靜地睡了過去，人不管在多么艱難的狀況下，若是能睡著，難受的狀況總會度過的快一些。

    半夢半醒之間，突然音樂聲音停止了，緹娜像被人卡住了喉嚨，猛地睜開眼睛，這種陰暗憋悶的地方讓她發(fā)瘋，音樂像撫慰人的一劑良藥，能讓人的靈魂安靜下來，能夠在漫長的等待中忍受下來。

    她默默地睜開眼睛，渾身的肌rou都開始繃緊，但是手機已經(jīng)沒電了。

    駱群航擔(dān)心地看著她，突然聽見一陣微弱的音樂聲，卻不是從他手機中傳來而是自其它什么地方傳來，駱群航輕聲說道：“你聽，有音樂聲，還有其他人?！?/br>
    那微弱的音樂聲傳來，低到甚至聽不清是什么曲調(diào)，卻仍然讓兩個人都感到一些鼓勵，也許剛才他們的音樂聲先感染了別人，黑暗之中幸存的人們用手機音樂聲開始接力。

    他們的手機沒電了，其他人便繼續(xù)用手機播放音樂，他們都沒有力氣喊話來彼此聯(lián)絡(luò)，但是用那音樂聲傳遞著心底的問候與鼓勵，嘿，哥們我也還在，你不是一個人。

    66 令緹娜糾結(jié)之事

    “您好，您撥打的電話不在服務(wù)區(qū)?！彪娫捘嵌艘辉賯鱽砝浔夜交膽?yīng)答聲，傅斯年挑了挑眉，他打電話給歆恬，本來是想問她需要不需要辦歆康調(diào)換看守所的事情，電話卻一直不在服務(wù)區(qū)。

    他掛上電話，突然眼前閃過一個男子冷酷的臉，池老大，他逃跑時曾經(jīng)撂下狠話，傅斯年心頭閃過一絲憂慮，他會不會對歆恬不利。

    正在此時，車內(nèi)廣播里，電臺主持人剛播放完一支優(yōu)美動聽的歌曲，突然說道：“現(xiàn)在插播一條新聞，我市青華路西口在建地鐵發(fā)生坍塌事故，青華路西口幾十米長的地段路面下陷，十幾輛汽車發(fā)生事故。據(jù)稱還有三十多名地鐵工人和供貨公司的兩名員工被掩埋在地下，此刻現(xiàn)場正在緊急救援中，讓我們共同為他們祝愿，希望他們能夠平安脫險?！?/br>
    傅斯年愣了一下，向博盈公司打了一個電話，放下電話，眼中充滿了焦急，一踩油門開向青華路西口。

    ————————————————————

    “璀璨幸?！钡幕榧喭馀能?，潘朗靠在座位上，看著旁邊交握雙手還有微微興奮和疲憊的一對準(zhǔn)新人，嘴角也輕揚起來，這份工作真的挺不錯。

    雖然辛苦，但是每天都能看到打算一起開始新生活的新人們，雖然拍照過程中也會有波折，但結(jié)果始終是甜蜜感動，工作起來也很開心。

    只是車速突然慢了下來，潘朗有點著急，眼看著快到下班時間了，今天拍完的時間本就遲了，如果堵在這里，歆恬恐怕會在辦公室等得不耐煩。

    他看著司機，客氣地問道：“趙師傅，怎么回事，為什么開不動了?！?/br>
    趙師傅皺皺眉，搖下車窗聽外面的議論，隔了一會兒說道：“今天有的等了，前面的地鐵塌了，車過不去，都在轉(zhuǎn)向，只是后面塞滿了，一時半會兒恐怕疏散不了了?！?/br>
    潘朗聽到地鐵二字，心中一動，掏出手機給歆恬打電話，她給地鐵供貨，想必這個消息是和她有關(guān)系的。

    只是他連著撥打了好幾次電話，那手機卻始終是不在服務(wù)區(qū)。

    潘朗的心漸漸的沉下去，恰巧廣播里也播放地鐵坍塌事故的新聞，潘朗聽到兩名供貨公司人員，其中一名是供貨公司老總，一名是該項目負(fù)責(zé)人，心中猛地一顫，他向著司機問道：“趙師傅，你說地鐵坍塌是在前面嗎?！?/br>
    “對，所以前面才堵塞了那么多車，還不知道要在這里耽誤多久?！壁w師傅頭疼地回答。

    潘朗向眾人打了個招呼，已經(jīng)心急如焚地跑下車去，地鐵項目負(fù)責(zé)人，不會剛好是歆恬嗎，他在堵成一團(tuán)的車輛中飛快地向前跑去。

    ——————————————————

    雖然還是一團(tuán)黑暗，但是有了音樂不用說話，便是大家都能聽懂的語言，我還活著，我們還活著。

    不知道隔了多久，那微弱的音樂聲音消失了，緹娜身上輕輕顫抖，緊緊地拉住駱群航，她的掌心四季溫暖，到了夏天尤其會火熱一片，而此時此刻卻是冰涼一片，駱群航輕聲說道：“別著急，你聽。”

    他的聲音已經(jīng)有點暗啞，四周的空氣越來越憋悶，淤泥的惡臭熏人，而上面自從不知道多久以前的幾聲響動，便再沒有了動靜。

    又有一陣輕微的音樂聲傳了過來，只是這次換了一個方向，緹娜臉上漾出一個微笑，輕輕趴在駱群航的身上，說道：“看來，還有好多好多人?！?/br>
    駱群航點點頭，突然上面幾聲隆隆巨響，沉重的泥塊似乎受到了力量拼命地壓下來，緹娜覺得身旁的淤泥又升高了很多，駱群航的雙手撐著衣服拼命的抵住上面，沉靜了一會兒。

    緹娜的頭漸漸昏沉，駱群航焦急地叫道：“歆恬，你還好嗎?！?/br>
    緹娜輕聲答應(yīng)著，但是已經(jīng)神思不清。

    駱群航著急起來，可是他的胳膊向上面撐了也許有十來個小時，早就已經(jīng)失去了知覺，變得僵硬麻木竟然沒有辦法用手搖醒她，他著急地叫道：“喂，你不能睡，睡過去就醒不了了?！?/br>
    他想要抽動雙手，但是無論如何不能移動，身邊一陣微響，有人聲輕微地傳過來，然后身邊的淤泥似乎動了起來，然后有模糊的人聲。

    上面不斷有稀泥落下來，駱群航判斷著他們這些幸存者都是及時躲在了挖掘機兩旁，坍塌的坑頂砸下來，他們躲在車旁，恰巧形成一些死角，躲過了致命的襲擊。

    此刻可能是有人感到實在無法呼吸，便順著挖掘機向上爬，然后清理淤泥，想要看看到挖掘機的最頂端能不能通開點空氣。

    ————————————————

    上面窸窸窣窣的聲音不斷傳來，駱群航看著逐漸迷糊的歆恬，輕聲問道：“你來跟我說話，若是今天我們出去，你想要干什么。”

    “吃東西，吃好多好多好吃的東西，我好餓啊?！本熌让院卣f道。

    “除了吃東西，你還想要干什么？你有沒有什么要求我做的事情？”駱群航沙啞著嗓子，繼續(xù)問道。

    等不到歆恬的回答，他大聲地焦急地問道：“如果這次我們離不開這里，我們就要一起死在這里，你和我死在一起，難道不覺得滑稽。難道你就沒有什么話想對我說，只要你說話，快說啊?！?/br>
    良久，駱群航等不到歆恬的回答，著急起來，他猛地一掙，兩個胳膊終于恢復(fù)了知覺，他當(dāng)時擔(dān)心自己撐不住上面的衣服，將兩只袖子掛在旁邊的機器上，此刻猛地一掙，他的袖子扯破，不知道劃到哪里，胳膊上一片巨痛，他渾然不顧，猛地?fù)ё∷?，叫道：“你說話啊?！?/br>
    緹娜還在恍惚中，雖然一片黑暗，卻似乎能看到他的樣子，不是此刻的樣子，而是他做完大單得意洋洋興高采烈的樣子，她輕聲問道：“你怎么就能贏了那單子。”

    她說的斷斷續(xù)續(xù)又模糊，他迷茫了一下。

    隨即醒悟過來，他問道：“你是問我怎么能贏緹娜的那張單子?！?/br>
    就是那張單子，若說她有什么最想知道的事，就是令她耿耿于懷的這件事，這件事和她觸電身亡也有間接的關(guān)系，這件事她一直想不清楚，在生命流轉(zhuǎn)的最后時刻，若問她有什么遺憾，有什么疑問，就是那張單子，她到底輸在了哪里。

    駱群航的眸子中涌出一點不自在，訥訥說道：“我作弊?！?/br>
    她就說嗎，她準(zhǔn)備的那么周全的單子，怎么會被他搶跑，她追問道：“怎……怎么作弊?！?/br>
    駱群航正要啟齒，上面的人一聲驚呼，頭頂上似乎一個重物摔落，但是因為下面滿是淤泥，又難以察覺他人摔到了哪里。

    但是那個人的方法顯然是可行的，因為兩個人敏銳地察覺到一點點風(fēng)的信息，只有一點像頭發(fā)絲一樣細(xì)，但是隨著那個人跌落，立刻又變得悶不透風(fēng)。

    駱群航蹙了蹙眉，后背傳來鉆心的疼痛，正是這種疼痛讓他在如此難熬的環(huán)境中一直保持清醒，他咬咬牙，說道：“你在這里等著，我上去看看，后面有很鋒利的部分，千萬不要靠過來?！?/br>
    緹娜點點頭，駱群航將她推開，似乎猛地一掙，緹娜察覺到他的身體似乎瞬間猛地繃緊，叫道：“你怎么了？”

    駱群航咬住牙，伸手摸著身旁機器的輪廓，向上面攀了上去，他弓著腰似乎動作得極為吃力，緹娜向機器方向靠近一些，雖然小心，卻被一個鋒利尖齒狀的東西劃了一下，要用一個拳頭才能握住，難怪駱群航說要小心。

    緹娜向遠(yuǎn)處微挪一點，卻突然吃驚地想到，剛才駱群航似乎是緊緊靠在這里的。

    她心中一驚，駱群航繼續(xù)向上面爬去，上面有濕濕的雨水一樣的液體落下來，落在緹娜的臉上，緹娜伸手一摸，心中頓悟，大聲地叫道：“駱群航，你受傷了?！?/br>
    那個身影略頓了一下，卻繼續(xù)吃力地向上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