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沒有那么健忘啊。

    眼前的齊世偶爾重影，崇禧晃了晃腦袋，用力閉上眼睛再睜開。

    他的五官更加清晰，隱藏在記憶深處的脈絡一跳一跳。

    只差一點就想起來了……

    他是……

    劍眉慢慢軟化，眉眼也逐漸幼稚。

    時光的齒輪迅速向前撥弄，將她帶回了十年前。

    崇禧突然想起上輩子，在她還沒有失去父母的那些日子里，曾經(jīng)在天臺上看見這個人悲痛欲絕的模樣。

    第34章

    初中時代的崇禧家在頂層, 樓道里有通往天臺的臺階，除了物業(yè)檢修之外，從來沒有人去。

    崇禧把那個地方當做自己的秘密基地, 偶爾會帶著一本書去天臺吹風。

    某晚, 她剛踩著臺階上來, 赫然看見有人趴在天臺的圍墻邊。

    他穿著并不合身的白色襯衫，風將襯衫衣擺吹起，連同他的頭發(fā)都向同一方向飛揚。

    崇禧喊他：“你在這里做什么？”

    男生沒有回答。

    等與他并肩站在一起，才看見男生臉上的眼淚，風都吹不散。

    “你怎么了？你遇見困難了嗎？”她瞧著男生和自己的年紀差不多大，又問, “你背不下來文言文嗎？”

    男生動了一下, 雙臂撐著圍欄, 一只腳剛邁上去，崇禧就一把抱住他的手臂。

    “你遇見什么事情了？為什么想不開？”

    生死關頭，她力氣出奇的大, 與懷中手臂力量對峙, 最終還是他敗下陣。

    男生突兀地問她：“你聽說過詛咒嗎？”

    崇禧眨了眨眼。

    彼時, 剛滿十五歲的崇禧，她認知里的詛咒也就是那句‘畫個圈圈詛咒你’，要么就是‘舉頭三尺有神明’。

    “知道?！背珈卮?，“詛咒就是, 最無能的人在最后關頭吐出的一句能讓自己身心愉快的，但卻毫無意義的話?！?/br>
    男生緩緩轉(zhuǎn)頭, 兩兩對視, 他說：“我就是被詛咒的人?！?/br>
    “那你就該好好活著，讓詛咒你的人更生氣呀！”

    “人活著, 得有盼頭，”他語氣無力，話幾乎要被風吹散，“因為我的存在，導致我的家庭也深陷詛咒之中。先是我爸的公司破產(chǎn)，一氣之下得了腦溢血，再是我媽意外從樓梯摔下來，昏迷不醒?！?/br>
    風拂過面頰，吹得人睜不開眼。

    “那你怎么還站在這里呢？”崇禧將糊在臉上的碎發(fā)掖到耳后，說，“你該去照顧他們?！?/br>
    “就在昨天和剛剛，他們都走了，”男生臉上又落下一串淚珠，“家里的房子全都用來抵押還債，我什么都沒有了?！?/br>
    他聲線落寞，看著樓下萬家燈火的某一盞，瞳仁漸漸失去焦點。

    崇禧偷偷拿出口袋里的手機，按了幾下后重新揣回去。

    雙手再次纏繞到他手臂上，纏得緊緊的。

    “你相信這世界上有會通靈的人嗎？”男生說，“我在夢中看見了一個披頭散發(fā)的男人，他說他叫陳景堯，是個皇帝，而我曾是朝廷大臣。因為說錯了一句話，導致朝代滅亡。所以它會生生世世跟隨我，生生世世要我家破人亡，不得善終?！?/br>
    “生生世世……”崇禧問他，“可如果你從這里跳下去，下輩子他還會找到你呀。”

    “但我可以少些痛苦，至少在他找到我之前，我可以快樂一點?！?/br>
    話音剛落，崇禧的父母走上天臺，一把將男生固定住，將他帶回了家里。

    崇禧的父親聽到他的遭遇后嘆了口氣：“別想太多，以后就住在我們家里，叔叔保護你?！?/br>
    后來……

    “后來我爸媽也意外離世了?！?/br>
    崇禧全都想起來了，那些埋藏在記憶深處，經(jīng)歷了十年的時光，經(jīng)歷了生死。

    在家中收留了齊世不到一月的時間里，崇禧也和他一樣，什么都沒有了。

    剛中了五百億的喜悅悄然消散，天地之間只剩下無盡哀愁。

    “阿禧，這或許是我?guī)淼脑{咒?！饼R世內(nèi)疚開口，“陳景堯不肯放過我，也不肯放過幫助我的人?！?/br>
    “后來呢？”崇禧問他，“后來我去了舅舅家里，你呢？”

    他落寞地垂下眼。

    “你還是自殺了?！?/br>
    “沒有，”齊世說，“我是被陳景堯給殺了?！?/br>
    說完，他抬起頭，脖頸上有明顯的青紫痕跡，左側(cè)有清晰地手指印。

    齊世是被活活掐死的。

    “我死了之后靈魂飄蕩，不愿意投胎，因為已經(jīng)知道重蹈覆轍多少次了。我想徹底結(jié)束這一切，讓靈魂從這世界上徹底消失，不再參與輪回。但冥冥之中感覺到有人在召喚，我來到山下，看見了死而復生的你。我想這次，你一定能夠幫我?！?/br>
    “阿禧，陳景堯怨氣很深，我躲在你夢里才逃過他的追捕。”

    重活一世，崇禧已經(jīng)脫胎換骨，褪去曾經(jīng)的不諳世事，她最先平靜下來。

    “你放心，我會有辦法。”

    這一晚，崇禧做了個很長很長的夢。

    時間沙漏被倒立而放，那些早已消逝的滄海桑田再度回歸。

    她在夢中看見了自己，也看見了齊世，還有很多熟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