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jié)
固永鎮(zhèn)的市集又開始熱鬧起來了。 郁殊孤身走在其中,沒讓任何人跟隨。 一身的緋衣袍服,墨發(fā)以一根發(fā)帶松垮垮束在身后,幾縷碎發(fā)被風吹到眼前。 寬肩窄腰,頎長瘦削的身形,蒼白毫無血色的雙頰,還有……那如妖精一般微瞇的雙目,輕易吸引了周遭眾人的目光。 他很是緩慢地走在市集中,如同漫無目的的閑逛,偶爾轉眸看一眼道路兩旁。 郁殊的腳步最終停在了一處角落,那里有一個裹著披巾的婦人,面前干凈的白麻布上,放著整齊的飴糖。 他拿起一紙包,手也是蒼白的,而后將一顆飴糖放入口中。 婦人從未見過如此美得張揚的男子,一時之間不覺多看了幾眼。 郁殊又要從袖口掏出銀票,身后卻突然鉆來一陣酒味。 他臉色一白,匆忙拿出素白綢緞掩住口鼻,抑制著肺腑的翻涌。 只是下刻,他掩著口鼻的力道不覺松了些。 喉嚨一陣陣緊縮,幾欲干嘔出聲,心口如被人拿著匕首一下一下剮著,手甚至在細微顫抖。 他卻再未掩鼻。 那陣刺鼻的酒味下,還泛著淡淡的女子馨香。 正如當初他臥于她膝蓋時,嗅到的那股溫軟的味道;亦如為他上藥、塞一口蜜餞在他口中時,拂過的淡香;更如那夜……她踮腳吻著他唇的味道。 那馨香從他身后不遠處飛快行過,酒味依舊刺鼻,女子馨香飛快消散。 “你沒事吧?”身前,婦人小心問道。 郁殊陡然回神,扔下銀票扭頭朝馨香消失的方向看去。 一個穿著一襲紅衣,戴著帷幔,裹著紅紗的女子,眨眼之間消失在人群中央。 作者有話要說: “自由了一章”的寶寶,你要笑死我。 我腦子里想的是一年多、一年多! 第48章 酒館門“砰”一聲巨響,被用力合上,驚擾了正在打酒的人。 眾人朝門口看去。 蘇棠一身紅衣,臉上裹著的紅紗散落,后背抵著門口站在那兒,容色微白,呼吸急促,鼻頭泛著淡淡的紅,像是受了極大的刺激。 易齊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難得正經了幾分:“怎么了?” 蘇棠并未言語,只緩步走到柜臺后,手撐著柜臺,雙眸怔忡。 她看見郁殊了! 絕非幻覺! 那個穿著緋衣的身影,眉目絕艷的男子,就這么堂而皇之的只身出現在這個淳樸的邊陲小鎮(zhèn)。 他的臉色蒼白的像個魅鬼,與周圍的大漠格格不入,很是顯眼。 如此一來,前段日子她在市集上碰見的那輛馬車、那些人馬,也都有了解釋。 難怪她會覺得在馬車旁駕馬而行的人很是熟悉,那是高衛(wèi)吧? 可是……他怎會出現在此處? 易齊看著柜臺后魂不守舍的女子,轉頭將幾個打完酒的賓客送出門去,而后走到柜臺前,伸手將她頭上的紅紗扯了下來。 蘇棠驚了一跳,飛快后退半步。 “大白日的見鬼了?”易齊睨著她,身上仍蒙了一層酒味,但不重,想來只喝了一點兒酒。 蘇棠看著易齊,她還真見鬼了。 見到這世上她最不愿招惹的鬼。 可轉念又一想,如今西北戰(zhàn)亂,郁殊來監(jiān)軍也并非全然不可能,若是……他只是來市集隨意瞧瞧呢? 畢竟軍營在大漠中,并無什么人家。 蘇棠高高提起的心強行平靜下來。 “老板娘,易掌柜……”身后,女孩怯怯聲音傳來,晃了晃手中的空酒壇,“我打酒。” 蘇棠抬眸看去。 眼前女孩是鄰居的小女兒蓉妹,今年方才十五歲,但生于大漠,已和她差不多高,身形也相差無幾。時常來此為其父打酒,蘇棠瞧著她可人,也會將從京城一路帶來的衣裳首飾送她一些。 “老板娘?”蓉妹不解。 蘇棠頓了下,走出柜臺,將手中紅紗交付到蓉妹手中;“蓉妹,可否幫我一個忙?” …… 郁殊循著那紅影消失的地方追去。 眾人看著這臉色煞白的美貌男子,不覺紛紛避開了道。 可那紅影卻如魚入海,再難尋任何蹤跡。反倒是一陣陣刺鼻的酒味越發(fā)的濃郁。 郁殊腳步一滯,前方有一處酒館,酒館前懸掛著一面大大的幌子,在風中搖晃著,上方只書了一字“酒”。 那個……讓他做過無數噩夢的字。 郁殊掩著口鼻,飛快朝前奔去,卻在越過酒館將要到達前方不遠處的黃土老城門時,腳步倏地停下。 他緩緩轉身,定定站在熙熙攘攘的市集之中,任由眾人打量著他,他只望著那風中飄蕩的酒幌。 良久,郁殊掩著口鼻的手放了下來,一步一步朝酒館走去。臉色煞白,唇近乎透明。 每靠近一步,肺腑的翻涌便猛烈了幾分。 他卻始終面無表情朝那里走去。 那個酒館里,除了漫天的酒氣,還泛著熟悉的馨香。 他最終站定在酒館前,藏在寬袖下的指尖不自覺顫抖著,如在惶恐些什么。 推門而入。 濃郁的馨香與酒氣傳來。 心口一陣陣酸澀與干嘔。 “客官要打酒?”柜臺后,一個面容白凈清秀的男子渾身泛著酒氣,對他笑著。 郁殊未曾理會,只轉身環(huán)視四周,目光定定落在酒架旁那個正收拾酒壇的女子背影上。 她穿著一襲紅衣,臉上裹著紅紗,正在利落的忙碌。 “客官?”易齊揚聲道。 郁殊已走到那女子身后,舉手投足間,那股馨香越發(fā)明顯,他張了張嘴,想說些什么,卻只覺如鯁在喉,好一會兒才擠出一個字:“蘇……” 聲音嘶啞難聽。 女子被驚嚇到,匆忙回首,后退半步,滿眼驚惶看著眼前風華無兩的男子。 眼睛不像。 郁殊靜靜想,卻還是走上前去,抬手落在她面上的紅紗上,而后用力一扯。 陌生的眉目,陌生的女子,眼里還夾雜著陌生的惶恐。 不是她。 郁殊皺眉,如被頃刻抽出了最后一線生機,整個人都萎靡下來。 “這位客官,您沒事吧?”易齊朝他走了過來,一同襲來的,還有陣陣酒氣。 郁殊終于再難忍受,轉身近乎狼狽的跑到門口干嘔起來,喉嚨一陣血腥味,撕扯般的疼痛。 “公子?”女子陌生的聲音傳來。 郁殊面無表情直起身,雙目因著方才的干嘔變得血紅,一言未發(fā)走了出去。 逆著人群,一步一步朝大漠走著。 “喂!”那個穿著紅衣、周身盈滿光霧的“女子”又出現了,站在他前方不遠處的人群之中,笑望著他,“你方才是不是把旁人當成我了?”聲音帶著清泠的回聲。 郁殊歪了歪頭,看著那光影,也笑了出來:“是?!彼p道。 “女子”對他擰了擰眉:“你還對旁人動手動腳了,是不是?” 郁殊仍舊笑道:“是,”他一步步朝她走去,看著她隨著他的接近而后退著,離他越來越遠,“所以,你走過來,親自把我的手砍下來,這樣,我就再不能對別人動手動腳了。” “女子”瞪著他,剛要說些什么,余光卻突然落在他身后,雙眸圓睜,而后頃刻消失在熙攘市集中。 郁殊皺眉,剛要追上前。 “王爺!”高衛(wèi)的聲音傳來,帶著驚惶,氣喘吁吁。 今日一早察覺到王爺不見,在軍營遍尋不著后,碰到了左將軍的幼弟,詢問之下這才追到固永鎮(zhèn)來。 郁殊聞聲,腳步倏地釘在原處,此刻方才察覺,周圍無數百姓如看怪物一般看著他,眼底是明晃晃的驚懼,遠遠的繞開了他的身邊。 “王爺,該回了,”高衛(wèi)上前,輕嘆一聲,而后伸手將手里的發(fā)帶遞上前去,“您的發(fā)帶掉了?!?/br> 郁殊垂眸,原來不知何時,發(fā)帶竟松了,滿頭長發(fā)散亂在身后。 他伸手將發(fā)帶接了過來,下刻腳步卻驀地僵住。 方才在酒館中的那個紅衣女子,頭上戴的是一根海棠花狀的木簪,他只在一人頭上看到過。 蘇棠。 “王爺?”高衛(wèi)不解。 郁殊突然轉身,大步流星朝酒館而去,不復方才的死氣沉沉,反添……冷厲怒火。 ……